“呸!”木梓衿趴在車窗上,將口中的果子吐了出去,順便將手裡的也扔掉。
寧無憂遞了水過來,她沒多想,灌了幾口下去漱口。果然這些果子,看着是紅透了,但真的沒有熟。
天色漸晚,暮色四合,青山綠水之間,村落之中,家家戶戶亮起燈火,闌珊夜色之中,燈火如繁星點綴,閃爍明滅。
“王爺,天色已晚,怕是趕不到下一個鎮子了。”納蘭賀策馬靠近,恭敬地說道。
寧無憂微微蹙眉,往窗外看了看天色,牧野天際之上,幾顆寥落的星微微閃爍,墨藍的天慢慢籠罩上黑幕。
這麼一大行人進入村落也不太妥當,總會引人注目,還容易驚擾村民。寧無憂思忖了片刻,“找一處開闊的地方先休息一晚。”
如此行行走走,一路往南,在城鎮之中補給休息,再慢悠悠地趕路,偶爾經過某些城鎮,見過地方的官府,查看官員的行事情況,再微服一番,檢查幾個知州在這雨季之中所做的防洪工作,這一路前往蘇州,竟花了將近一個月。
雖說如此放緩速度,但對於很少出遠門長期奔波的木梓衿來講,也難以適應了。
這日,經過一方知州府,寧無憂總算讓人安定下來,還未進入知州界內,就讓人前去通知該地知州。
木梓衿蒼白着臉,靠在馬車內休息。此時夜幕降臨,車窗外靜謐祥和,一輪圓月高懸,溶溶月色,素光萬里。
“今日先在這邊歇下,先安頓幾日,再繼續南下。”他爲她倒了一杯茶,又打開那個裝着糕點的盒子,從裡面拿出一塊點心給她,“如此就在這邊先休息,再過不了一日,就可到蘇州了。”
她點點頭,就着水,吃下糕點。
這一路下來,開得最多的便是那知州夫人給她的這個箱子,其餘的箱子也沒怎麼動過,那壓在下方的大一些的箱子,都沒打開過。她吃完之後,覺得馬車之中沉悶,便下了車,伸展肢體。
月色溶溶,連綿而去的山野四處環繞,越是南下,一路之上的水草便越是豐盛,芃芃盎然,山林之中樹木繁蔭。在月色之下,素光皎潔描繪,牧野之中,清風暗送,恬淡悠然。
淺草沒踝,她踩着野花野草,乾脆坐在地上蜷着腿休息,順手無意識地摘着身旁的花,細細的捻着花瓣。
或許是一路奔波趕路,讓她忘記了父親的事情,那些在心頭縈繞的壓抑和隱藏的情緒都沒再發泄出來。可每當午夜夢迴,父親棺材之中的情形總會出現在她的夢裡。
有時候,她總覺得父親更像母親,或許是母親早年去世的原因,父親又是個男人,總是很笨拙地想照顧她這麼一個女兒。但總歸男女有別,往往實際之中,父親做事總有偏差。
而母親更像父親一樣,她早年的開蒙,習字、驗屍、以及之後行事做人的風格,受母親影響較多。
每每在夢裡看見他們的身影,她總捨不得醒過來。而這段時間,夢到最多的,便是她依偎在母親的懷中,反覆地問着母親,她到底是什麼人,有着什麼樣的過往,他們到底還有什麼隱瞞着她?
可母親總是笑而不語,溫柔慈愛的看着她。
她越是笑得溫柔慈愛,她心頭便越是恐慌焦急,多次在這樣急切緊張的時候醒了過來。
醒來時,見寧無憂擔憂地看着她。他總是靜默地看着她,明知道她在夢裡難受,卻從未叫醒過她。在她夢醒迷濛時,遞來一杯熱水,或者爲她添一牀薄被,或者給她一張手絹,讓她擦擦臉上的冷汗。
她越來越看不懂夢中的父母,也發現自己越來越看不懂寧無憂。
身後傳來腳步聲,婆娑淺草摩擦而來,寧無憂月白錦繡山河暗紋衣袍在月色下若隱若現。他站在她身前,遞給她一塊糕點。
她擡手接了過來。
“我知道你在擔憂什麼,”他坐在她身旁,“如今線索已定,就算再查,也不會有新的線索。你何必擔憂?真相,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她微微抿脣,輕輕地點頭,隨即從懷中拿出隨身帶的手札,“有了線索,有了疑點,可許多地方根本就弄不明白。”她指着手札上的一條,“我父親入京爲誰診病,我父親到底是如何中毒的,我父母,曾經是什麼樣的人,到底有沒有與誰結過仇怨……這樁樁件件,到底是什麼原因,到底是爲什麼……”
他伸手將她手中的手札拿過去,輕輕地闔上,終究還是猶豫着,斟酌地告訴她,“有關你父母的過去,我早已讓人查過。至今沒有任何收穫。”
她不解地擡頭,月色在她臉上籠罩描繪,顧盼流轉之間,是風情流轉的神韻,“爲什麼?連你都查不出來?”
他凝眉,微微俯下身,伸手輕輕地撫過她的眉,似乎是想撫平她輕蹙的眉頭。心頭不安的預感越來越強烈,他輕輕搖頭,“總會有線索的。”
她輕輕咬脣,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泥草,發現衣裙上沾了草汁還有露水,一時不由得蹙眉。
她懊惱的拉着下裳,想起自己這些天來都將換洗的衣服穿完了,這下穿着髒衣服進知州府,肯定要給楚王殿下丟人的。
寧無憂輕笑,“知州夫人不是給你準備了換洗的衣服,我記得是最大的那個箱子,你到馬車裡去選一件先換上。”
“好。”她雙眼一亮,立刻向馬車跑過去,鑽進馬車,那最下方的大箱子的確是沒開過,因爲壓在最下面,打開不方便。她搬下壓在上面的幾個小箱子,俯身按下箱子的鎖釦,發出輕微的“咔嚓”聲。
她微微一怔,站起身,將箱子打開。
“住手!”馬車門瞬間被人打開,寧無憂飛身鑽入馬車之內,眼見着一團氣流從那箱子之中鑽出來,一陣濃烈的氣息撲面而來。箱子瞬間炸裂,一道峭楞快如鬼魅的身影從箱子中騰飛而出,順帶着昏暗渾濁的刺鼻氣息!
那人雙手一揮,無數暗器如暴雨梨花向她射過來!
木梓衿瞬間被這團渾濁氣流包圍,隨即腰間一緊,被人飛快抱住,帶出馬車。可肩膀上一陣劇痛痠麻,一陣緊密急促的刺響撞擊聲之後,馬車被那從箱子之中發射而出的暗器扎得千瘡百孔。
“保護王爺!”周圍的侍衛大喝一聲,瞬間迎身而上,將木梓衿與寧無憂保護在中間。可卻未料及那鋼針極快,瞬間傷了幾人。
木梓衿及時被寧無憂抱開,但是吸入,那細針如梨花暴雨般,深深扎入骨血之中,卻不怎麼疼痛。
她擡手將針拔出,卻發現鋼針針尖泛着青黑色。
“這針有毒……”她雙眼一黑。
寧無憂將她緊緊抱在懷中,她微微低頭,這才發現他手臂上也有幾枚針,應是剛纔伸手來抱她時扎到的。
她立刻將他手臂上的針□□,撩起他的衣袖,便想將他手臂上的毒血擠壓出來。
“來不及了……”他攬住她,話音一落,黑暗之中,一行黑衣人如鬼魅般飛快圍擁而上,刀劍之聲錚然猙獰!
寧無憂立即拔劍,侍衛瞬間佈陣,將兩人保護在中央。
但迎身而來的黑衣人卻突然停住,黑暗之中,幾聲弓箭錚然之聲,利劍如暴雨般襲擊而來。
侍衛揮劍抵擋,刀劍撞擊弓箭,撞出無數火花,電閃雷鳴般。
“王爺!對方人太多,他們用的是弓*弩!”侍衛一邊護着寧無憂,一邊退往樹林之中後退。
“我們已經被包圍了。”
寧無憂擡手揮劍,一劍斬下馬車的繮繩,拉住馬車的三匹馬立刻脫繮。寧無憂抱住木梓衿,將她往馬背上一扔,喊了聲,“往知州府跑!”
木梓衿抱住馬脖子,在黑暗之中瞪大了眼睛,寧無憂已經擡手爲她擋去數只利箭。她按住肩膀上的傷口,正感覺那被鋼針刺過的地方,毒性正隨着血液衝擊全身,意識漸漸模糊,渾身早已提不起力氣來。
寧無憂與她一樣中針,他豈不是一樣。
她夾住馬腹,身下的馬飛奔而上,衝過箭陣,靠近寧無憂,她將手伸向寧無憂,“王爺!”
幾位侍衛應聲倒下,一名近衛立刻抓住寧無憂的肩膀,將他帶上木梓衿的馬背,狠狠地一掌拍打在馬背上,馬嘶鳴一聲,帶着寧無憂與木梓衿往南而去!
木梓衿緊緊地將寧無憂的手抓在腰間,她不善騎馬,道路兩旁的枝椏險些將她掃落在地,寧無憂伸手抱住她,及時將她壓下。
身後利箭破空之聲依舊緊密,那行黑衣人緊追不捨,馬蹄聲如催命的鑼鼓,敲打在心頭!
“王爺,他們追上來了……”她咬脣,眼中浸滿了淚水,生死之間,她不知所措,只是下意識地將他抓得更緊。
他的呼吸及其粗重急促,身體微微的發顫。那是□□發作,渾身力量慢慢流逝的跡象。
幾個黑衣人影身而來,手中利劍橫空而來,寧無憂翻身而起,兔起鶻落之間,夜黑之中炸開幾團血霧,溫熱的血濺在木梓衿身上,她心頭一慌,“王爺!”
幾道刀劍相擊之聲過後,馬背微微一沉,寧無憂快速回身落在馬背上,再一次將她抱緊,“我沒事。”他輕輕地在她耳旁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