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朝天闕(2)

木梓衿身心俱疲,明晃晃的日光猶如冰霜一般籠罩着她。一件件案情的推理整理,一番壓抑悲痛與惶恐,讓她幾乎失去支撐的力量。她無力的閉上眼睛,忽然感覺到有人握住她的手。

就算沒有轉頭,她也知道那是誰。手心溫暖寬厚,力量溫柔珍重,安撫又慰藉。

不遠處顧明朗靜靜地看着她,邁出的腳步微微一頓,最終又退回去,以一種守護的姿勢站立着。

“是你銷燬了我父親帶出宮的一切,可他沒有帶出宮的東西,你卻無法銷燬。”木梓衿深吸一口氣,緩緩地重新積蓄力量,“凡是大夫,都會有自己的習慣,爲病人開出的診單和藥方都會備份。而有些大夫,也會在診單以及藥方之上留下記號以區別自己的藥方。我父親習慣在病單和藥方上留下他自己配置的藥水。我想你也根本就不會想到,我父親會將備份的藥方交給太皇太妃。”

“什麼?”太后驚愕,不可置信地看向太皇太妃。

太皇太妃從袖中拿出一張診單,說道:“當時本宮也在病中,讓人去醫藥局取藥,我的侍女素香恰好也遇到去取藥的木淮山。他就在那時,設法將診單給我的侍女。”

她沉眉,凝重地說道:“他當時除了給了我這份診單之外,還懇求我護他安全出宮。我當時拿到診單之後,並不明白其上面所寫的內容。但他是刑部侍郎的女婿,也曾爲我看過病,我安排他順利出宮也不過舉手之勞。可不久之後,我卻得到他死於非命的消息,他的女兒竟也逃亡在外。我才猜想他入京的事情並不簡單,故而便找了太醫看了那份他所寫的診單。明白那是一份治療婦人流產後遺症的單子。我當時並不曾想過那是太后三年前流產的後遺症,還以爲太后是與人有染而有孕,不想讓人知道所以才……”

太皇太妃憤怒的看着太后,“我本以爲你是宮中寂寞,所以沒有揭發,甚至還用硃砂將診單塗抹了,可是我沒想到,這竟是你懷先帝孩子時流產所致……既然你當時就流產了,那麼如今的怡親王又是誰的?”

她轉身看向寧浚,“若非浚兒入宮告訴我實情,我至今還在爲你隱瞞。我竟然助紂爲虐……”

太后已無話可說,只淡淡一笑,“原來如此……”

“我一開始始終不知道我父親是如何中毒的,可如今卻很好推測。謝長琳突然來向我提親,而我在爲父親抓了藥之後,與他會面。他的書童‘不小心’將我的左盤龍打翻在地,我想,他就是趁着那時,將牽機藥灑在了左盤龍上,而我……卻親自將染了毒的左盤龍熬給我父親喝了……”木梓衿瞬間淚水盈眶。

話已至此,謝家滔天之罪,已經昭然若揭。滿堂寂靜無聲,落針可聞。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

皇帝緩緩走到寧無憂身前,惶恐無助地看着他,“王叔……”

寧無憂帶着木梓衿後退一步,拱手行禮,他依舊風采如初,只是眼中的淡然已凝肅沉重,“皇上,你是皇兄之子,理應明白皇兄去世的原因。”

皇帝慘白的臉微微沉了沉,喃喃地問道:“我父皇,到底爲何……”

木梓衿深吸一口氣,說道:“自成宗皇帝開國門之後,便有四海各國來朝,其中也不乏一些教黨。可景教之中,卻有人將一種名爲‘楊金花’的植物帶入大成。”

“楊金花?”皇帝不解。

“是,楊金花的花朵和果實是一種獨特的藥物,甚至能使人上癮,長期服用,更會讓人身體日趨衰竭。我想,先皇的食物之中,便是被人摻入了這種楊金花的提取物。這種楊金花並不是毒,所以用銀針根本就無法測出。先皇長期服用之後,身體衰竭,有時容易產生幻覺,所以纔會一病不起,甚至形狀瘋癲,時而清醒,時而癲狂。”

木梓衿從箱籠之中拿出一包東西,“我在太傅和尚書令大人屍首的胃中也發現了這種楊金花。我想,太傅和尚書令大人已服食楊金花上癮而不自知,而有他們是幾朝老臣,對朝廷和皇室忠心耿耿,最怕的便是有人對朝廷不忠甚至謀反。在京城各種流言的作用下,再加上藥癮發作的致幻作用,才導致他們兩人做出自焚的瘋癲之舉。而當時太傅與尚書令大人被烈火焚身時,有御林軍及時滅火相救的,可他們卻依舊被火活活燒死,我猜測,原因是他們的身體,已經被藥癮掏空了。”

她轉頭看向謝瑾瑜,“謝都尉與景教之中的人秘密來往頻繁,想必也是如此得知了楊金花的藥效的吧?”

謝瑾瑜嗤然一笑,緩緩地搖頭,“木梓衿,我不得不佩服你,你連番邦傳進來的教派都去查了。”

木梓衿微微抿脣,繼續道:“先皇在臨終之前,或許有些許時間是清醒的,所以才召人侍疾,趁機留下了絹帛。又怕謝家人發現,所以才故意畫了很多張,分別交給不同的人。”

她從寧無憂手中拿出絹帛,說道:“太皇太妃曾經無意之間將牛乳灑在絹帛之上,清洗了一些硃砂,發現了絹帛之中有夾層。還向渙衣局的宮女問過清洗硃砂的方法。我想,太后也應該知道了吧?畢竟,你在太皇太妃宮中安插了眼線。”

太后蹙眉,只抿脣不語。

“得知了絹帛之中藏有秘密之後,你們便故意說那是先皇遺詔,讓皇上與楚王生出嫌隙,甚至逼迫楚王暴露其兵力,讓皇上以爲楚王會公佈先皇遺詔奪取皇位,皇上這才最終下定決心要將楚王殿下問罪,是不是?”木梓衿喃喃自語,並不期待皇帝能給她一個答案,這不過是她的推測,可帝皇之心本就難測,她並不想深究。

太皇太妃聞言,說道:“我發現絹帛之上的秘密之後,生怕太后的人會發現,而且她已經讓人來我宮中秘密搜索過。我只好將絹帛等物交給浚兒讓他帶出宮。爲了不讓人發現絹帛,尤其是不讓皇帝和楚王發現遺詔以致朝堂大亂,我讓浚兒收好,不能告訴任何人。但是……但是我又很矛盾,先皇留下這絹帛,並不是兒戲,若將來有一天,真到了不得已公佈的時候,這還是要用,所以我給了他牛乳、芥子末和燈心草,提醒他洗淨硃砂的辦法。”

木梓衿說道:“太皇太后的絹帛與其他人的絹帛大不相同,其他人的不過就是染了硃砂的普通絹帛而已,但是太皇太后的絹帛之內,卻有夾層,夾層裡,便是先皇留下的聖旨。”

寧浚撓撓頭,淡淡的看了看寧無憂,說道:“五哥……我並不是不想幫你……只是,”他急切又語無倫次,咬牙道:“我後來也將絹帛帶入你府上了,便是爲了以防萬一……”

“我明白。”寧無憂點點頭,淡淡地說道。

木梓衿緩緩地將絹帛展開,輕聲念道:“先皇遺詔——”

剎那間,殿宇之上所有的人立刻俯身恭敬跪地,山呼萬歲。

“朕承皇天之命,託付江山。

楚王,朕與其兄弟情深,又懷帝王之才,必能克成大統,今以社稷託付之。

着朕登基。

皇帝,敕。”

“萬歲萬歲萬萬歲……”

遺詔念畢,山呼之聲滄桑沉重,聲聲入耳不覺,震盪人心。

除此遺詔之外,先皇還有一份密信,痛斥謝家人罪狀。太皇太妃聲淚俱下,慷慨悲沉的唸完,將絹帛交還給木梓衿。

木梓衿收好絹帛,深吸一口氣,心中的沉重與惶恐,終於緩緩放下。

所有謎團如重重剝霧,終於水落石出。木梓衿重新站回寧無憂身邊,與他無聲凝睇。

跌宕起伏,九死一生,原本以爲今天會是兩人最後的訣別。若非孤注一擲,恐怕情形遠遠不止如此,只怕會更加糟糕。

她內心很平靜,可也如驚濤駭浪。在與他的目光相處的一刻,變得沉靜明湛。

“御林軍!”顧明朗忽然拔劍,一聲令下。

刀劍之聲立刻起伏鏗鏘,雜沓的穩健的腳步聲立刻從四面八方魚貫而入,將整個大殿重重包圍了起來。

“顧明朗!”謝瑾瑜大喝一聲,仇恨冰冷地看着他,他僵直的身軀站立着,仰頭一笑,“你言而無信!”

顧明朗剛毅的臉色一片漠然,一手按在腰間的劍上,冷聲道:“御林軍軍權,也是在交出去之後任由謝家接替,如今我還沒有交出,不算失信。”他咬牙,垂眸,背對着強烈陽光的臉色一片陰翳,“何況,我顧明朗,從未愧對過自己守護的國土江山……”

謝瑾瑜與謝丞相等人被人拿下,殿堂之內混亂一片。

寧無憂握住木梓衿的手,帶着她一步一步地離開,緩緩地走出這莊嚴沉重的太和殿。身後的風雲詭譎,滄桑變幻,似都與這二人無關了。

事後,木梓衿回想種種,再驚心動魄,再千鈞一髮,都不及與寧無憂一同離宮時的那份淡然。

先皇早已洞悉謝家的野心,也知謝家人會利用自己唯一的兒子挾令江山,危及大成統治。帝王之心,從來不可預測,或許他早就安排好一切,爲避免大成江山陷入危機,在臨終之前,寫下了遺詔,並預測到平藩回京的楚王會在自己生死關頭遭到暗殺,所以他才下旨讓寧無憂留在蘇州。這一舉動看似貶謫楚王,其實是在保護他免受當時京城鉅變的危機。二來,楚王寧無憂運籌帷幄,就算身受重傷,也會暗中集聚力量,等待查清事實借勢反擊。

若是謝明妍沒有懷孕,那麼依照先皇的旨意,謝明妍已經爲先皇陪葬,那麼謝家人便少了一個強大的依仗。不立自己的兒子而帝,反而將皇位傳給自己的弟弟,或許也是先皇的明智之處。自古以來,外戚專權不在少數,因外戚而亡國的朝代也可歷數。如今的皇帝並無帝王之才,大成繁盛的江山在他手中或許不至於衰敗,但若是想要達到鼎盛,那是不可能。

至於先皇爲何娶謝明妍,木梓衿猜測,若是先皇將皇位傳於寧無憂,那麼按照婚約,謝明妍如今便是寧無憂的皇后,那麼還不如他自己迎娶了謝明妍,隨後讓謝明妍堂堂正正的陪葬來得好。

皇宮之中一片安靜,深秋遼闊,這京城的色彩依舊絢爛繽紛,映襯着巍峨磅礴的皇宮,儼然一幅滄桑沉靜的古畫。崔嵬雄渾的宮闕,錯落妍麗的重樓亭臺,都在兩人的步伐之中緩緩後退。

出了宮門,寧無憂忽然停住腳步,他回頭,看着靜立在他後側的木梓衿,目光再微微飄遠,看向那道深而遠的宮門。

這便是大成的皇宮,深遠壯闊,逶迤聳峙,它歷經千百年風雨,經歷無數滄桑鉅變,它曾經見證高樓而起、見證六朝金粉、見證抽鞭斷流,也見證巨廈傾頹、見證血流漂杵、見證改朝換代,見證無數王侯將相生死輪迴……

他握住木梓衿的手,與她並立於這偌大的京城之中,阡陌縱橫,車水馬龍,繁華鼎沸,一百一十個裡坊之中,有人生百態,悲歡離合。

一束陽光籠罩下來,清風徐來,他衣袂隨風而起。他擡手,將木梓衿的手攏在袖中,問道:“回嗎?”

木梓衿走到他身前,擡眼與他凝睇,笑道:“回啊。”

作者有話要說:  痛快吧……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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