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時,祭院內空無一人,只剩幾盞大油燈發出昏暗的火光。夜色籠罩下的岑嶺表面雖然平靜無比,暗中卻洶涌着一股奇怪的氣氛。這是這個萬人皆醒之夜,無論是老人、大人或孩子,都沒有入睡。
“爺爺,父親,孃親,前輩們接受了,把我們的使命告訴了所有人。”岑小夜站在三塊靈牌,笑着說道。
老鐵匠坐在小凳子上,乾枯的雙手撫摸着鐵盒。月光透過門縫,在他身上劃出一條亮線。他靜靜的坐在那裡,哪怕前面有一條手指大的黑色蜈蚣爬過他也沒有反應。他只是一個守護者,心像結冰的水一樣平靜的守護者,即使現在發生動亂,心也不會激起一絲波瀾。
族長躺在牀上,旁邊是妻子和孩子。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他很糾結。如果岑家選擇不祭祀,自己的孩子就可以活下來,但如果這樣,動亂隨時都可以發生,岑家將會很危險。他是族長,該無私的族長,所以不管怎麼樣,都要保護這個家族。他想着想着就伸出手揉着瞳瞳的小腦袋,逗着小傢伙翻來翻去,噗嗤噗嗤的笑。多可愛的小孩,無憂無慮的年齡,卻在無知中承擔着一個使命。像一條貫穿千年的無形大鐵鏈,而現在族人的態度,決定了他是否成爲其中的一個鐵環。
第二天天剛亮,祭院前就站滿了人,人羣熙熙攘攘,討論着昨晚的事。有人建議讓岑嶺中人修煉,有的人希望繼續用大祭祀維持。
“八十年了,難道我們還要用自己的後代去保全自己性命嗎?”有一個滿臉大鬍子的壯漢跑到祭院中央,大聲吼道。他看似凶神惡煞,狀態瘋癲,但沒有人會認爲他是真的瘋子。所有人都記得,十多年前的那場祭祀,他獻出了他的兒子,小龍。
在一旁的岑小夜看似不爲所動,心裡卻大受震動。眼前這個滿臉大鬍子的人讓他想起了小時候最好的玩伴一一小龍,雪雪。回想曾經,他也如普通孩子一般天真調皮,也擁有無憂無慮的童年,但她場突如其來的變故徹底改變了他。爲此他苦練武技九年,帶着仇恨結束了童年。其實自己也不想這樣,誰不願意快快樂樂的活呢?但已經這樣了,再也回不去了,自己只有一直走下去。
“岑天佐,你就節哀那個順變了吧,你孩子命不好就罷了,你這當爹的想一起去死也不要拉上我們啊!”一個孬氣十足的坐在牆角邊的一塊石板上,陰陽怪氣的說道。
“二孬子你胡說什麼!龍兒他是自願去祭祀的!”那個滿臉大鬍子名作岑天佐的大漢怒目圓睜,起得一臉鬍子顫來顫去,像一隻要吃人的獅子。
二孬子也被嚇到了,岑天佐本來也不是好惹的茬,現在生氣起來更是讓人畏懼。可是這那麼多人看着呢,他心想自己怎麼能認慫,這不是丟臉嗎,於是死豬不怕開水燙,孬裡孬氣的晃着有些骯髒的腦袋,嚷嚷道:“那你說他怎麼個自願法喂?我也會啊,誰不懂往自己臉上貼……哎呀!”
岑天佐見這個後輩這樣對自己說話,氣得那裡還有心情反駁,一句“姥姥的”後他撩起腳上的布鞋就丟了過去。二孬子見狀,兩隻眼睛都直了出來,沒有猶豫就蹦了起來,欲要躲開,可還是被狠狠地擊中的命根子。這雖然是布鞋,卻因嵌入了太多泥土而變得硬邦邦的,威力不容小覷,把二孬子砸得呱呱大叫起來。
“安靜!”滿頭白髮的岑宴之老人大喝一聲,把二孬子的叫聲都給逼了回去。他是岑嶺中年級最大的幾人之一,自然有說話的權力。
“岑天佐說得沒錯,他兒子小龍確實是自願的。”岑宴之走到岑天佐旁邊,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轉過身看向衆人,“那時候,我們一共選了五個男童,當告訴他們真相時,只有小龍一人站了出來,小龍說,如果用自己的命可以換全族人的命,他義無反顧。”
人羣中有個人走了出來,年紀如岑小夜一般,他道:“我就是那五個孩子之一,那年我也被選上了。”他低着頭,絕對沒臉面對岑天佐,畢竟當年他逃避了。又有兩人站了出來澄清事實,原本有五人被選中,去掉小龍還剩四人,現在站出來三人作證,另一個在兩年前去打獵的時候,挨狼叼走了,死的毫無價值。
岑天佐眼角眼睛憋出了淚珠,“我也不不怕說出來,那時候聽說小龍要被選,我已經決定帶着全家人逃出岑嶺了,但小龍硬是不走,他說他要保護我們。”
很多人都震驚了,不僅僅因爲岑天佐知道結果後要逃出岑嶺,更因爲岑小龍的決定。要知道十二年前,岑小龍還是一個孩子,竟然也能做出如此英勇的決定,挽救了全族人,而那時沒有一個外人知道。只有一些知道內情的人才知道,那個陽光的孩子是如何從五個孩子中站出來,笑着無所謂說道:“這偉大的事還是我來做吧,誰讓我這麼帥呢。”雖然真的到祭祀時他也有些害怕,但始終沒有說過一個“不”字。
“小夜,你要記住哦,不管以後發生什麼事,你都要做一個好人,等你有能力後,你再去改變岑嶺,不管我在不在了。”
岑小夜記憶中忽然飛出一段幼稚而堅定的話語,他心狠狠地抽了一下。怪不得,怪不得那時候小龍會無緣無故和自己說這些。十二年前,他並沒有意識到會有什麼事發生,只是一味的點頭點頭,於是久不久便忽略了。十二年後的今天再挖掘出這段話,才發現這麼有寓意。只是十二年來,沒有一個人認同他是好人,即便自己也不覺得自己是好人。如今做的事呢?算不算好事,他嘴角勾起一絲淡淡的笑,不管發生什麼事,都要做一個好人,不管發生什麼事,都要堅持走下去,說好的,要改變岑嶺。
“一個孩子都如此了我們怎麼能在這裡貪圖安樂!”肅靜的人羣中有人暴喝一聲,驚動了所有人。
這時,彷彿每個人心中都有鼓聲擂響,那鼓聲意味着什麼?沒人知道,但每個人在這虛無的鼓聲敲擊下,心中都無所畏懼。像無數條沉睡的巨龍,緩緩睜開了金色的瞳孔。
心靈的巨龍,五千年後,那股沉睡在骨子裡的意念,終於再次在這些人心中燃氣。
他們是英雄的子民,在這個世界邊緣守護了五千年的英雄們的子民。英雄的子民不舉起手中的劍,還對得起身後這片土地嗎?
“我們要用自己的力量保護家園!”
“我們要修煉!”
“絕對不做孬種!”
這裡大多人的情緒都被激起,大喊着要修煉,要成爲修士。一直在旁邊看着的老人都默默點頭,也有的老目含淚,多少年了,這個家族終於站起來了。
當然也有貪生怕死之輩,剛纔反對的時候吼聲如雷,現在都默不作聲,如二孬子等早已逃之夭夭了。
岑小夜站在一邊,自始至終也沒有再說一句話,若說他不高興是假,這天他期待很久了,爺爺的願望終於實現了,老人家該安息了吧?
從那天開始,岑嶺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全民皆動,開始修煉,每天都聞雞起舞。族長也從祭院中翻出了一些修煉資料,這些都是前人留下來的,被封存在祭院中,岑融就是因爲在這裡偷了秘籍,才成爲法師的。但修煉怎是易事,單是感應天地之能量和御氣飛行就要很久,更別說是成爲能斬妖除魔的神通者了。
關於修煉也有人反對,後面直接就產生了分歧,不願意修煉的決定離開岑嶺。族長極力阻止也是無濟於事,最後有七百多人包括二孬子他們都離開了岑嶺。岑小夜看着他們離開的背影,無奈的搖了搖頭,他又不是不知道南嶺的兇險,岑嶺雖然很安全沒有妖獸侵犯,是靠近深淵的緣故,可離開這裡後是全然不同的情況,南嶺是弱肉強食的世界,憑這七百人要走出去簡直是癡心妄想。他也不想說什麼,對於貪生怕死卻致力去死的人,他從來不想救。
兩年半前在血光之災死去親人的人沒有再去責怪岑小夜,一是他們明白責怪也沒什麼用,二是根本無人能傷害岑小夜,在岑小夜被捆在祭院前的大樹上時就有人嘗試過了。
岑小夜會很耐心教導每一個人,賦予他們修煉的心得,幫助他們踏入修煉之門。
在繁忙之餘,岑小夜去看望了被他打傷的那人。兩年半前,他被選爲童子,孃親用死逼他離開岑嶺,但他剛跑出門口就被主持和族長給圍住了。一怒之下,他與主持發生了衝突,把一人的鎖骨給捏碎了。
他來到那人家中時,那人已經徹底殘廢,鎖骨破碎,喉嚨扭曲,連飯都吃不得,只能靠喝一些稀飯來維持生命,這家人也因爲沒有勞動力,過着苦難的日子。岑小夜很內疚,沒想到自己的憤怒能讓這家過過得這樣蕭條。他去深山中打了幾隻野獸給這家人,還用法術把那人的脖子給醫好了,如今他修爲精深,再加巨劍的幫助,做這些事自然容易。
過去了十多天,岑嶺數千人才有十幾人悟道了修煉的法門。如今岑嶺同其他姓氏的人有上萬之多,大半人適合修行,但現在纔有十幾入門而已,眼看着下一次祭祀的時間就要到了,提升岑嶺的實力迫在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