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是西北重鎮,與寧河府互爲犄角,護衛中京,大同和寧河之間有數縣之地,北地不比南方水澤,這裡地勢平坦,沃野千里,北有華河灌溉,南是千里平原。
根據朱駿的記憶,這大同與前世的大同相去甚遠,如果按照自己前世的記憶算來,如果把中京當作前世的南京,現在的大同應該是鄭州的位置,那寧河就應該是原來的濟南。
只是他手裡並沒有一張前世的中國地圖,而在神武帝國地圖是昂貴的東西,只有軍閣之中才有詳細的地圖。其他商賈人家在外行走完全是依官道驛站行走,從不曾有人攜帶地圖的。原本以爲會有數月的旅程,不到半月就到達了大同。一路上沃野千里,很少有山脈隆起,讓朱駿很是疑惑,記憶之中應該經過的淮河也不見蹤影。
一路上走走停停,沿路的風光朱駿早看膩了,唯一的不足就是這次沒有帶碧兒出來,只是想想她嬌弱的身子,怕她吃不了長途奔波的苦頭,所以一路上也少了伴美而遊的樂趣。
朱駿正迷惑不解,前面地平線上已經出現了一道黝黑的城牆。朱駿幾日前就能看到這大同城了,只是馬車奔波緩慢,一直行了數日纔到得大同城下。那大同城古樸斑駁,隱隱一股兵戈之氣。想來中京的政令已經影響到了這裡。
大同西面有一座孤獨的小山,像一個守護着大同的僕人,上面綠茵如岸,就是朱駿這幾天能看到的唯一的森林了。它杵在這一望無際的稻浪裡,猶如一片碧色海洋裡邊的孤島。一路上倒是相隔數裡就有大大小小的莊戶聚集點,這些大概就是所謂的農莊了。馬車駛進城門,現在是正午,天上的太陽毒辣的射在這個遙望無垠的大平原上,漫天裡都是蒸籠一般的感覺,只有馬車試過城門的時候朱駿才感覺到了陰涼的感覺,雖然空氣裡還裹着灼熱的氣息。
趕車的是劉三才,這個可憐巴巴的家丁管事,經過這些天的勞累早就像個曬焉的蒜頭,渾身死氣沉沉,現在得了這片刻陰涼,才煥發出生氣來。回頭對車裡的朱駿道:“少爺,接人的家丁到了,你要不要下車露個面?”
朱家在大同是有名的武林世家,擁有大小几十個莊子,田畝衆多,勢力龐大。族中也出過幾個戍邊的武將,只是官職不高,影響不到中原的官場。
但是朱家在這大同一帶卻是數一數二的豪門,朱家子弟人人身帶武藝,只要族長有令,聚集起來,馬上能拉成一個數千人的隊伍,即便是大同守將梅友麗,也得給幾分面子。大同駐有重兵八萬,與寧河的十二萬安國軍互成犄角,鎮守着華河險要。神武帝國與幽燕國劃河爲界,從不敢有所侵入。
南北兩岸到處都是對峙的兵所,對方任何一舉一動都會清晰的落入自己的眼中。這裡是中原最爲白熱化的地方,大同和寧河都有沿河的碼頭,這些碼頭都是中京大戶們和北國貿易的產物。與北國的交易都會受到帝國嚴格的監控,只有有實力的家族纔敢在這種鉅額風險下撈取鉅額的利潤,這裡邊不乏皇家國戚,朝中重臣。
接近大同平原,朱駿就已經聞到了兵戈的氣息。只是看那街上的平民百姓,卻仍然懵懂度日的樣子,他們可能已經習慣了這種氛圍,見怪不怪了。大同的死氣沉沉和中京的水澤繁華完全是兩個不同的環境。街面上不時有巡街的士兵,他們被日頭曬得滿臉的熱汗,卻是步履整齊,錚錚有聲。他們臉上的好戰之氣和普通的百姓人家完全不一樣,這纔是這個城市應有的面貌。
朱家派來接人的是一箇中年胖子,這胖子滿臉肥肉,腰圍有如水桶,站在城門洞口那麼久也不見額上有汗水滲出,看來一身武藝已經練到了不侵寒暑的地步。這胖子叫朱勇,是漕幫在大同的管事,中京朱家朱老大名下在大同的產業都由朱勇來打理,是朱老大的心腹。朱勇一直以爲今日來大同辦理交割的應該是朱正纔對,卻怎麼也想不通主子竟派了這個紈絝出名的三少爺朱駿。朱勇領着馬車一路進了一家大院,正一路琢磨着怎麼把要辦理的事情講給這個不務正業的少爺聽。車頭的劉三才見他肥胖,便拉他上了車,坐在前板上瞎聊。
馬車繞過很多街面,才駛進一個陰涼的巷子,巷子兩邊是各個大戶的宅子,都種滿了各式各樣的巨冠喬木。那些樹冠都是一棵就能蓋住一棟大院的規模,也不知有多少年的樹齡。這一路滿耳的鳥雀的鳴叫,終於讓朱駿提起了精神,掀開車簾,對正在瞎聊的二人道:“這還有多遠?要不把車停下休息一會,這裡陰涼,我真是熱的透不過氣來了。這該死的大同真如一個蒸籠一般,不曉得你們大同人都是怎麼過來的。”
那朱胖子忙答道:“三少爺,過了這道巷子,拐個彎就到了。院裡有口冰涼的水井,要是少爺不嫌棄,叫丫鬟們打點井水沖洗一遍,包你精神。”
朱駿應了一聲,便掩下簾子。不多時已經到了大院門口。朱駿迫不及待的下了馬車,衝進院子裡邊去尋那水井去了。後邊的朱勇吩咐完門口的家丁卸下馬車裡的一些雜物,領着劉三才一路跟了上去。朱駿一路進了後院,院子裡的陰涼已經滿足不了他的胃口。
他見後院是一個花圃,花圃旁邊兩個小丫鬟正在一口水井旁邊搓洗衣物,那兩個小丫鬟正一邊把提桶裡的井水倒進大大的木盆裡,一邊潑水相互嬉戲。突然闖進來一個年輕男子讓她們手足無措,正要驚叫,卻只見朱駿理也不理她們,徑直把自己的上身剝了個精光,也顧不得驚世駭俗,奪過水桶,給自己澆了通透,這才大叫一聲痛快,轉頭對旁邊兩個嚇傻了的丫鬟道:“你們洗你們的,我洗我的。別害怕,我是你們的三少爺,嘿嘿。”說完最裡邊嘟嚨一聲:“兩顆好白菜啊。”
朱駿徑自從水井裡面搖上一桶水來,咕嚕咕嚕喝得透不過氣來,這才一把坐在井邊,對正趕來的劉三才到:“老劉,這水正涼,你要不要也來個痛快的?哈哈!朱胖子你說得不錯,果然精神。”
朱胖子看了一眼旁邊的兩個小丫鬟,對朱駿苦笑着應了一聲纔對兩顆白菜道:“這是中京來的三少爺。你們還不快去給少爺拿一套衣服來?少爺衝個涼還得換衣服的。”那兩棵白菜才戰戰兢兢的離去。朱駿把水桶遞給劉三才讓他灌了一口井水,然後又自己衝了個痛快的涼水澡,這才隨着朱胖子向給自己安排的房間裡走去。
洗了個涼水澡的朱駿,換上丫鬟準備的白衫,頓時又變成了中京那個翩翩少年來,英氣逼人,直是把兩棵小白菜瞪園了雙眼。看着這兩個沒見過美男的丫鬟片子那一臉花癡樣,朱駿得意的一笑,往前邊的大院走去。朱胖子和劉三才早就等在門口,朱胖子領着朱駿,劉三才小心的跟在後邊,三人幾步路就走進了大院旁的宴客大廳。
這大廳是整座宅子的主廳,正牆上貢着一個不知道什麼名字的神像。大廳正中已經擺滿了一桌子吃食,桌子旁邊已經圍坐了幾個帳房先生一般的人物。
朱駿也不說話,大咧咧的坐了主位,等朱胖子佔了左手邊,劉三才右手邊。
朱駿這才大聲道:“各位,本人是剛到大同。各房有什麼事情明天再稟報與我。今日我們只談風月,不談正事。本來想去城裡邊逛逛的,只是本少爺新到,身子乏得很,待少爺我睡上一個好覺,明日纔去本宗那裡開始交割。你們都打點好下邊的人。老爺子說了,這次你們可能要全部遷到易水城去。大同這邊的產業我們全部讓給本宗來經營。大哥在易水城那邊買了一塊地,雖然是山地,但是靠着易水城,還有潘龍山上的山泉灌溉,肯定不會虧待大家。這件事情,你們要和佃農們好好解釋清楚了。好了,具體怎麼抄作,明天我們再談。少爺我現在是餓的發慌了,吃酒吃酒。”
衆人被朱駿的開場白說得心裡一陣緊張,連風月也不敢談了。寥寥幾句,做起來卻是千難萬難,朱老大名下六個莊子,良田數百畝,佃農加上莊戶不下兩百,這都要舉家遷往易水城,那些佃農還好,他們沒有自己的田地,到哪也是給朱家種地,但是那些莊戶都是朱家血脈的枝葉,他們雖然名義上種的朱家的田地,但是那些莊戶都是本宗的人,朱家在大同紮根百十年,這裡可以說得上是他們的根本,要把他們拉走何其難也。
幾個管事各自思慮,朱駿早已開動,大口喝酒,大塊吃肉,也顧不得吃相,這些天連連趕路,吃的全是乾糧,嘴裡早就淡出鳥來了。倒是劉三才吃了幾口就放下了筷子,靜靜的坐在旁邊細細觀察那幾個管事。
朱駿吃了個肚兒園,站起身來,說道:“各位不要着急,老爺子給的時間充裕,整整兩個月,就是一家一家去勸說也是夠了的。這大同中秋就要起戰事,你們可以和莊戶們說說,到時候兵荒馬亂的纔想着遷離,那就得多費些手腳了。好了,酒飽飯足,少爺我要去休息了。你們慢慢吃,吃完再合計合計,明天下午再過來跟我彙報,上午就不用來了,上午我要去給本宗老爺子見禮。”朱駿說完,頭也不回的回房去了。
朱駿經過內院水井時,看見那兩個丫鬟還在旁邊洗衣嬉戲,遠遠打了聲呼哨,看到那兩個小丫鬟頓時臉色羞紅,朱駿得意的回房休息去了。
朱胖子告訴朱駿,這兩個丫鬟是狸兒莊上莊戶人家的女兒,是一對姐妹花,大的叫小花,小的小草。六年前北國的馬匪趁着華河結冰偷渡華河,攻破了狸兒莊,後來兵所的駐兵趕到才殺退了馬匪,這對姐妹的父母在戰亂中被殺,朱胖子當時剛從中京過來接收這邊的攤子,還參加了那次戰事,親手殺過幾個北國馬匪,朱胖子看那對姐妹可憐,收進府裡作了丫鬟,這幾年慢慢長大,朱胖子本待納做偏房的,只是朱胖子的妻子是本宗的一位長輩的女兒,仗着家世死活不肯,朱胖子不敢違逆岳父大人,只得作罷,又不敢破了身子,怕以後許出去得不了好價錢。
這年頭做丫鬟的要麼年齡大了被轉許給忠心的家丁護院作妻子,或者轉賣給別的人家做偏房,像朱駿和碧兒這般監守自盜的,一般都不會納成妾室,除非懷上了小孩,那小孩也只能算是庶子,沒有繼承權的,如果碧兒沒被扶成妾室,以後生下的孩子就只能算是朱家的家丁或者到農莊上去做個莊戶。
朱胖子知道朱駿好色的性子,專門挑了這兩個丫鬟放在身邊伺候朱駿,只盼朱駿日後能把自己帶回中京,不要再跑去那勞什子易水城吃苦賣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