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陽宮裡的顧知晥在思索着下一步該怎麼做,而在慎刑司裡逐漸清醒的祝歡,身上還只是披着黃嬤嬤當時隨意給她套上的衣物,不能蔽體,好在慎刑司裡的人不是太監就是嬤嬤,對她這種衣不蔽體的狀態也見怪不怪,倒是祝歡自己羞紅了臉,拼了命了想要拉低衣服,遮住裸露出來的皮膚。
她同雅若一眼,記不得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最後的印象停留在自己與顧知晥前去換衣服,最後不知道怎麼的就迷糊了,再醒過來的時候,人已經在慎刑司了。
雅若並沒有同她關押在一起,她清醒後只覺得渾身痠痛,剛要起身,驚覺下身有微微的脹痛感,聯想到自己光溜溜的狀態,恐懼慢慢從她腳底爬了起來,祝歡忍不住失聲尖叫,瘋狂的喊着‘姑母’,這讓看守她的嬤嬤好不耐煩,掏着耳朵走過來斥道:“祝小姐,你可別怪奴婢多嘴,你可是遭了大麻煩了,皇上要親自審你,奴婢要是你啊,這會就會乖乖的閉嘴,好好想想日後見了皇上該怎麼說,才能保得住這條命吧!”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們對我做了什麼?”
那老嬤嬤得了黃嬤嬤的交代,自然不會同她再多廢話,見祝歡還不消停,吵着人腦殼子發脹,所幸將方纔燒好的熱水一股腦的潑進了關押她的隔間,祝歡尖叫的躲開,祝家雖算不上世家大族,但在她出生前,祝融已經登科成狀元,一路平步青雲,更是娶了恩師的女兒,從此再朔京站穩腳跟,成爲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首輔閣老,自打她懂事後,根本沒有受過多少苦難,十歲之後入宮,常伴當時掌握六宮之權的貴妃身邊,周圍不論是宮女還是太監,對待她的態度比對待顧姝涵還要更恭敬,更讓祝歡心中的虛榮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又怎會想到今時今日這個地步?
“祝小姐,皇后娘娘雖然交代了要留你一條命,但並沒有說過不能對你用刑,奴婢可是看在了貴妃娘娘的面子上纔沒對你動手,希望你自己能明白些,還是老老實實呆着吧。”
祝歡訥訥地滑落在地上,她總覺得事情哪裡不對,怎麼一個早上,她便從椒房殿出現在了慎刑司,她原本的衣服呢?爲什麼她渾身都是傷?甚至……下身還在隱隱作痛……
顧知晥……一定是顧知晥……
她究竟對自己做了什麼?
祝歡越是細想,心中的恐懼越是放大,但是她的腦中始終是一片空白,什麼也記不起來,她痛苦的抱着頭哀嚎,口中不自覺的說些要殺死顧知晥的胡話,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直接跌坐在了地上——她這個模樣,不正是與顧佩清當時一模一樣?難不成自己也被下了藥?
直覺中的恐懼襲擊了她渾身,讓她止不住顫抖,姑姑知道她出事不可能不來救她,父親視她那麼重要,也不可能會輕易將自己放棄的。想到這裡,祝歡重新燃起了生的希望,她將自己蜷縮起來,自己替自己打氣,不能倒下。
祝歡想的太美好了,饒是祝家千方百計的想要救她,也只不過不想失去培養了那麼久的一顆棋子,畢竟祝家下一輩中已無可堪重用的適齡女子了,祝融實在不願意就這麼浪費了這麼多年花在她身上的金錢與時間。
更何況,這也只是祝家想要救她,祝融無法左右皇甫邵的想法。
一直到了第二天早上,慶豐帝也沒有見祝貴妃,祝貴妃養尊處優這麼多年,第一次這麼狼狽的在外熬夜,最終支持不住,倒在了地上,穆皇后下令讓她宮裡的人將她帶了回去,自己則去見了慶豐帝。
慶豐帝剛剛起身,見穆皇后一大早過來,自然是爲了祝貴妃的事,他朝穆皇后招招手,讓她坐下一起用膳,席間慢慢地說:“白音不見了。”
穆皇后詫異擡頭,她是真不知情,顧知晥什麼都沒對自己說過,白音不見了?難不成他們的目標其實是白音?
“朕最開始想着,這件事是不是與琦妃有關……”慶豐帝像是沒有什麼胃口,隨便吃了兩口便停下了,穆皇后有些心虛地爲他倒了杯茶,她不知道女兒的打算,也不知道該不該將此事告訴慶豐帝,只是這麼多年的夫妻,她從未瞞過他任何一件事,所以當下見慶豐帝因爲此事想不明白時,十分不知所措,只能用行動來掩蓋自己的不適。
“雅若是突厥人,她出了事,自然要將白音找來,可是知行卻告訴朕,白音不見了……”
東宮的側門是挨着太和殿的偏門的,這也是歷代帝王爲了方便與太子之間的往來刻意安排,所以顧知行能夠在夜間自在的與慶豐帝相見而不被人知。
“柔兒,朕手握江山這麼多年,已經漸漸力不從心了,朕想將這片山河完完整整的交到我們兒子手上,可是這個願望好像很難。”慶豐帝拉過穆皇后的手,叫着她的閨名,昨夜與顧知行的長談讓他心裡十分煩躁,他摸着妻子的髮梢,想着新婚之時自己與她的允諾,答應她要給她世間女子所沒有的一切,要讓她每日都能夠開心,不被煩心事所擾,可是他卻從沒有做到。
雖是被逼無奈,但慶豐帝還是納了不少新人入宮,甚至與她們孕育生命,生下來的孩子還要被迫讓穆皇后認在了自己的名下——沒有一個女人是不願意管家的,而穆皇后從不願爭奪後宮之權,大部分的原因是不想看見慶豐帝爲難,他又如何不知道穆皇后心中的苦呢?她的母族人丁稀少,這些年裡也沒能出些能人志士,穆皇后認爲自己的母族幫不了慶豐帝,便甘願退居深宮,讓後來者,讓可以幫得到慶豐帝的人上前,若有必要,將她身上的後位拿走也可以。
慶豐帝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保護着穆皇后,從顧知行誕生後地第一日,太子的人選他便已經選好,就算後來的顧千洲顧千澤出生了,琦妃背靠着還是蕭家這座大山,都不能動搖穆皇后母子半分地位。
可是確實好難,慶豐帝本不是先皇嫡子,先皇在位時,後宮衆多,但先皇后多妒無子,見到宮裡有嬰兒降生便會想方設法除去,先皇懦弱不敵,更是在遭受數次喪子打擊後一蹶不振,彌留之際,纔有忠臣小心翼翼地將藏在一羣忠心太監中艱難養大的慶豐帝給抱了出來,先皇見狀纔想起多年前一次酒醉,臨幸了萬林苑中的一名宮女,沒想到那一夜龍恩,竟讓宮女懷上珠胎,爲了躲避先皇后的殘害,宮中忠心的臣子與宮人一直在保護着慶豐帝母子。
先皇沒有想到自己還能有後,見到慶豐帝后十分欣喜,硬是吊着最後一口氣,多活了兩年,將慶豐帝太子之位定下,指派去了西山大營,也算是保下了慶豐帝。
慶豐帝在這種情況下登基爲帝,他從一個成長在永巷中的皇子,成爲了萬人之上的皇上,一直在用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維護這個皇朝,但童年的他一直都在爲生存而努力,失去了培養日後登基所用的親信的機會,所以慶豐帝爲帝后,朝中不少大臣根本認爲他不適合當皇帝,這個皇位純粹是他運氣好撿來的。
慶豐帝用了很多年才能夠穩定住顧氏的江山,他破格啓用了當時的各類新人,打擊了一片世家大族,祝融便是在吃到了那個時候的紅利,繼而一步登天。
顧知行出生後,他便直接將他立爲了太子,顧知行爲中宮所出,又是長子,這樣的身份下,前朝依舊有反對的聲音傳出——這麼多年過去,慶豐帝心中的危機感一直都沒有解除。
祝家勢力越來越大,甚至能夠利用內閣來逼迫他做出政務上的改變,慶豐帝對祝融的不滿越來越高,但他不能輕舉妄動。當年爲了剷除先皇后留在宮裡對他的掣肘,慶豐帝用了最危險的辦法,重新扶植起新的‘世家’,先皇后餘黨最終被他清算乾淨,但接踵而來的,便是這些新登上高位的人。
以祝融爲首的‘南派’似乎已經不能滿足於現狀了,從年前顧知行正式行冊封禮後,便不斷的上書彈劾顧知行的政務,甚至在他被指派到西山大營後,祝融也曾經說過西山大營的軍營需要改革了,戶部花了大量的銀子在西山的軍備上,民間對此似乎已經民生怨道了。
可是西山大營是皇家最後一道防線,就連先皇后把持朝政的時候,也不敢輕易削西山大營的軍備。
祝融的舉動讓慶豐帝十分警覺,他私下與顧知行商討過許多次,這纔有了顧知行派宋昭的人秘密前往燕北,以期能夠得到來自燕北的支持。
“這件事,朕與知行已有了打算,你是中宮皇后,此事更是牽扯到了貴妃,在她身後是整個祝家。祝融經過這些年的養精蓄銳,可以說朝中一半是他的門生,祝家之事不是那麼簡單便可以處理的,朕讓你來便是想告訴你一聲,你且不用管這一切,朕會處理。”
慶豐帝越是如此說,穆皇后心裡便越愧疚,這個時候她才真正明白顧知晥與芳若對自己說的那些話的意思,她需要自己強大起來,才能夠與慶豐帝並肩而戰,而不是一味地躲在他的羽翼之下。
在這點上,她甚至不如自己的綰綰。
穆皇后在心裡暗暗下了決心,以後更是要多聽顧知晥的話,在自己能力範圍只能,幫助自己的丈夫,幫助自己的兒子,幫助自己的女兒。
“皇上打算怎麼辦……?”
“白音不在宮裡,使團那裡剩下的羣龍無首,就算他們想要朝朕鬧事,雅若與祝歡在宮裡惹得這麼一出,人盡皆知,諒他們也不敢太過放肆。但白音到底是老汗王的兒子,朕已與知行說過了,要儘快將白音找到,若他出了什麼事,將會影響到突厥與我東顧之間的關係……而且朕與知行一樣都擔心,他的失蹤,是不是還牽連到了其他的陰謀……”
穆皇后沒想到這當中還有如此深的關係,一時間也有些後怕,忙對慶豐帝說:“臣妾心裡一直覺得不安,要讓知行萬事一定要小心吶皇上!”
慶豐帝給了她一個安撫性的笑,自己則是沉思,祝融怕是不會善罷甘休,祝歡是她的女兒,做出如此傷風敗俗之事,會在很大程度上也影響到祝融的仕途,世人多看中家風門第,祝家本就已經被世家大族瞧不起了,如今除了這麼大的一件事,朔京貴圈裡的人恐怕會更加鄙夷祝家,祝融已經不會坐以待斃,他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將這個局面扭轉,祝歡是與雅若在一起的,雅若與白音爲兄妹,與男子媾和也比女子之間的磨鏡之好要來的好,畢竟顧佩清便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大不了最後便是嫁入突厥,但這樣也能夠保住祝家的門風。
慶豐帝越想越覺得可疑,這也確實像是祝融會去做的事……難不成……白音的失蹤也與他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