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災?
顧知晥腦中搜尋着記憶,似乎是有那麼一場寒災,降臨在她十三歲的冬日,災情爆發,家園被毀,凍死了南邊許多百姓,造成大量人員流離失所。但是當時的她依舊住在溫暖的鳳陽宮裡,每日還有上好的銀炭取暖,聽着宮女說起皇城內外的閒話,只覺得日子根本沒有不一樣,照樣歌舞昇平,根本不能共情徽州府裡的百姓。
她還猶記得自己曾與祝歡私下說過,覺得戶部下撥了大量的賑災之銀,怎麼災情還沒結束?莫不是南邊的百姓各個好吃懶做,看着朝廷發糧了,便兩手一攤整日坐着享受了?
顧知晥反應雖然比較慢,也對災民的情況毫無同情心,但她也知道在這種時候,自己的身份可不允許能說出這種話,所以也只是趁着與祝歡二人單獨在一起的時候才隨口提一提,沒想到後面卻被祝歡‘一個不小小心’給說了出去,導致羣臣再一次對她羣起而攻之,民間對皇室的印象降到冰點。
然後現在想起來,祝歡也確實是刻意而爲,但自己難道一點責任也沒有嗎?
是她顧知晥自己的無知,纔會導致前世那般的結局。皇室的聲譽受她所累,加上朝中大部分官員都是祝融手下,戶部就算下撥了賑災的銀子,怕也是不可能盡數全都送到老百姓手裡,除去各級官員要抽走的那一部分,大頭想必都進了皇甫邵的口袋,成爲替他們造反的軍隊的軍費了吧?
想到這裡,顧知晥忍不住握緊了雙拳,她就覺得奇怪,皇甫氏攻入皇城的時候,軍隊就有一定的規模了,可就算大招旗鼓徵兵,也不一定能夠在短短几年內就徵到如此規模的軍隊,原來他們一早就做了打算,將朝廷準備賑災的銀子私吞了,大量的人民無法爲生,在看到朝廷給不了他們希望後,皇甫氏乘虛而入,私下吸納了大量的流民,慢慢形成了一支訓練有素的新兵隊伍。
“寒災可大可小,父皇需與大哥好好商量如何處理纔好啊!”顧知晥想到這裡,不由得一凜,收起方纔玩鬧的神情,正色道。
慶豐帝雖對女兒如此認真的神情有些不慣,但心想女兒也馬上要十四歲了,這半年來她的性格變了很多,就連顧知行也都與自己說過,綰綰長大了。
所以慶豐帝倒也沒有打算再刻意避開顧知晥,反而與她說了起來:“你大哥這幾日陪着蕭家那小子去西山大營巡防了,本來臘月一到他就要回去的,現在徽州府又出事了,只能讓他繼續留在這裡再待些時日。”
顧知行是今年纔去的西山大營,按理說要儘快將整個軍隊的控制抓在手裡,只是顧知行形單影隻,只靠他與東宮幾名親信的力量,怕是沒有能力可以在短時間內就掌控住這一隻隊伍。好在西山大營歷來只隸屬與皇家近衛,一直都是顧氏的嫡系,裡頭的士兵與將領,不能說百分百是效忠顧氏,也有個五六層一半一半了,顧知行被瑣事一直困在宮裡沒能呆在營地,應當暫時也無妨,但就也要如慶豐帝所言,時不時要回去巡防,來回便是幾天而已。
此刻怕是也接到了慶豐帝的消息,知道了徽州府的災情,正往回趕。
“寒天地凍的,又沒有糧食,又沒有家,若朝廷不能好好安置,南邊的人民該怎麼辦吶!”徽州府就在河北往下,屬於淮河水系,每年冬日雖不如朔京這般寒風凍人,但也能在臘月中旬開始下雪。
“今年的寒冬比以前來的早了,所以很多莊漢都來不及準備,纔會一下子損失這麼大,連日裡下了幾場的大雪,直接將淮河也給凍住了,上游的物資運不到下游,下游的人無法搬遷逃離,這才造成現在這個後果。”慶豐帝拍了拍手,讓顧知晥停下,一起坐了下來,隨後重重嘆口氣:“今年發生的事可真不少……”
“父皇打算開國庫賑災嗎?”顧知晥突然問道,慶豐帝望着她,又看看穆皇后,兩人都從對方眼裡瞧出了對女兒如今的變化的欣喜,他忙點頭:“現在這個情況,不是朕打不打算,而是一定要開國庫了,徽州府一直都是產糧大府,且不說這些災民要好好安置,若不能助徽州府渡過這個寒災,直接影響的除了民生安全,還能影響到來年的糧食產量。”
好在目前的國庫經過慶豐帝這幾年的勵精圖治,不能說國庫富足,但拿去賑災還是綽綽有餘的。
“可是方纔又聽母后說到,朝上祝閣老又提到了削減軍備,就是因爲這次的寒災?”
慶豐帝微微看了一眼穆皇后,他雖然希望女兒能夠懂事一些,但並不希望將他最疼愛的綰綰扯到前朝政治的暗涌裡, 在這點上,慶豐帝與顧知行兩父子還是很相像的,都知想着讓顧知晥開心做好自己即可。
穆皇后努了努嘴,像是在說‘你的女兒你自己管’。
慶豐帝只好拍了拍顧知晥的頭,本想糊弄她兩句,卻發現顧知晥緊緊盯着自己,知女莫若父,他的女兒如此聰慧,又不是小孩子了,怎會由得他去糊弄?最後只能嘆口氣,顧知晥見狀,笑嘻嘻的遞過芳若倒好的新茶,討好似的說:“大哥不在,理應由女兒爲父皇分憂。”
慶豐帝裝模作樣的呷了口茶,心中想着告訴女兒一些民間百態以及帝王權謀倒也無所謂,以後她成家後也是需要這些本事傍身,才能管理好整個公主府,便也不再藏着掖着:“這是祝融的說辭。”他說完這話,像是刻意想要考驗顧知晥的能力一樣,停了下來,盯着她,等着顧知晥自己理解。
“父皇的意思,也是覺得祝閣老有別的意思?”
“也?”慶豐帝明知故問,他本想調笑女兒幾番,卻不料此時的顧知晥早已沒有了少女的嬌嗔,直接說:“父皇和女兒想到一起去了嗎?但父皇是如何想的呢?祝閣老爲何突然在這個時候,藉由寒災說事?讓戶部節約銀子是一回事,削減軍備又是另外一回事,國庫既然暫還充盈,就沒有必要趕在這個時候削減軍備?況且女兒也認爲,就算是賑災,也不能全由戶部下撥銀子。”
慶豐帝饒有興趣的昂了昂頭,放下手中的茶杯,坐直了身子,認真聽女兒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