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一身在半空,已掠至衆匪身前,寶劍堪堪掠起千重劍影,耳旁乍聞那一聲雷霆之喝,只覺耳邊炸開千個驚雷,胸中真力一滯,身體失控落地,尚且腳步虛浮,身形踉嗆了幾步。
他忙着平息體內氣機波動,卻平不下心中千般驚駭。
這是怎麼了?狄九的獅子吼,可沒有這麼大的威力,一喝之下,把他也震成這樣。
這簡直就是超水平發揮了。而且,並不是正常的純爲攻擊而發的怒吼,倒是真正驚怒如狂無意識地用盡了每一點潛力而不加任何技巧地怒喝。
這種喝法,傷己比傷人更甚。
他心中雖驚,卻又無力四顧,必得先潛運內息,平定體內四下翻騰的真氣,這纔有空揚目四顧。
這一喝之威,連狄一尚且真氣四下亂竄,其他人又如何禁受得起。凌霄等弟子們無不紛紛自馬上跌了下來,內力高的,尚且還記得盤膝而坐,運功相抗,現在喝聲雖止,他們卻還不得不繼續運內力調息傷處,內力低的,倒在地上,耳目之間,已隱隱有鮮血溢出。
至於那羣強盜,本來就沒有多少武功底子,自然更加抗不過去,這會子已經全躺到地上,有人雙目緊閉,人事不知,有人眼睛倒是睜着,不過嘴角正淌着白沫,明顯神智不清。估計這幫子人就算是不死,至少也殘了,就算是沒殘,估計也給震得瘋了。
而那個王成,此時則躺在離平板車足有三丈許的地上,狄一隻用眼角掃了一下,就再沒興趣對這具屍體多看一眼了。
他的注意力只集中在狄九和傅漢卿身上。
傅漢卿雙手用力掩着耳朵,臉色發白,脖子上滿是鮮血,不過很明顯,他的不適,是因爲耳朵被震得生痛,絕對和受傷流血扯不上關係。
而狄九臉色鐵青中又透出妖異的紅色,眸中怒火,幾要焚盡天地。右手五指之間,有一把已經斷成兩截的匕首,鮮血悄然無聲地自他指尖,滴落地上。
狄一瞠目結舌,不會吧……
不會吧,雖說教主一向有些爛好人,但也不至於真給那種不入流的傢伙重傷吧?
雖說狄九最近越來越失常,越來越愚蠢,但也不至於會傻到用力捏斷一把匕首卻忘記運功護住手不受傷吧。而且,剛纔那一聲喝明明傷他自己勝過傷人,他卻逞強,硬把那一口鮮血嚥了下去,這樣子對自身損傷更重,他不該是這麼沒理智的人啊?
剛纔那一瞬間,狄九憤然大喝,以傅漢卿的內力都被震得雙手掩耳不迭,更不用說王成了。當時就嚇得全身一震,動作一慢,被喝聲激得五內受傷,一口血纔剛噴出來呢,離着老遠的狄九就象變戲法一般到了跟前,右手一奪,左手一拂,王成整個人就騰雲駕霧地飛了出去。
基本上人還在半空中就已經沒氣了,事後有人檢查屍體時,發現他的五臟六腑全都被震得粉碎,是七竅流血而死。
難得這一次狄九能成功地在傅漢卿面前殺成一個人,而傅漢卿因爲耳朵疼,心中驚愕,而沒能及時阻止。
可惜狄九沒有一絲一毫的成就感。咬牙切齒地盯着傅漢卿,渾不覺自己手上的力氣用得太大,不小心捏碎了匕首之餘,也把自己的手給扎傷了。
喉間有淡淡的腥氣,但他卻沒有空去顧及,想也不想強運一口氣,生生把內傷給壓下去,兩眼冒火地盯着傅漢卿。
“你,你……”
一時之間,他簡直氣得說不出話。
太過份了,太豈有此理了。這個平白冒出來,搶走他一切的傢伙,這個一身神功,把修羅諸王個個震住的怪物,這個讓自己時時懷恨在心,一心想殺,卻總也殺不成,不敢殺,不能殺的人,竟幾乎被一個最最可笑的寇匪就這麼輕輕鬆鬆一匕首給宰了。
這太荒唐,這太可笑,這太過份了!
如果真的讓那個強盜成功了,修羅教還有什麼面目立於江湖,諸王還有什麼臉活下去,自己就該找塊石頭一頭撞死了。
狄九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爲這樣的事情,激憤至此,爲什麼直至此刻,想起剛纔那一瞬的危險,依舊會隱隱發抖。
傅漢卿被這吼聲震得暈頭暈腦,等回過神來,王成已經由活人變成死人了,另外正前方恐怕還多了一堆半死不活的人。
他第一反應是責備狄九,“你怎麼能這麼幹?”可是,狄九現在的眼神實在是太可怕了,就連他這麼遲鈍的人,都忍不住瑟縮了一下,到了嘴邊的話,就忘了說了。
就在他暫時屈服於惡勢力之下時,狄一已經一掠而至,手疾如風,連點了他脖子上數處穴道。暫時把血止住。然後迅速取了最好的靈藥,替他上藥包紮。整個過程,做得快捷如風,簡直是行雲流水一般,一轉眼就把傷勢處理好了,充分顯示了影衛在這方面所受的訓練有多麼成功。
其實傅漢卿的靜脈被割開,若是普通人,或是普通醫生在旁,只怕也未必能保住性命。但狄一武功過人,深悉人體一切穴道奧妙,身上帶的又是修羅教的千金難求的靈藥,本人也受過關於救治的最佳訓練,這才能在第一時間,採取最正確的行動。
否則真讓傅漢卿和狄九就這麼互相干瞪眼下去,用不了多久,修羅教教主大人就得流血而死了。
看到他出手治傷,狄九這才醒悟到自己驚怒如狂時忽略了什麼,卻沒有一絲自省自愧之感,反更覺憤怒地瞪着傅漢卿:“你就這麼讓他殺,爲什麼不還手,不推開他?”
傅漢卿莫名地心虛,吶吶道:“我怕失手弄傷他。”
這個在正常人聽來無比詭異的答案,把剛剛冷靜下來的狄九刺激地更加憤怒了“好一個捨身飼虎的菩薩,你居然情願自己死也不願他死?”
傅漢卿望望王成的屍體:“如果是讓我選,我的確情願自己死,也不願別人死的。”因爲,生命於我,可以有無數次,於你們每一個人,都只有一次。我那可以無數次重來的生命,怎麼能比得上你們獨一無二的生命。
有關小樓真相的這些話,他只能在心裡想,然而嘴裡說出坦然誠懇卻太不符合常理的話,卻把更深地刺激了狄九。
“可惜啊,你不在乎自己的性命,我們卻還在乎神教的顏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