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風勁節是化名重生的,容謙又不是特別喜歡八卦的人,平時兩人聊天的時間也不多,所以風勁節那邊的具體情況,他並不特別清楚。
因爲不確定風勁節現在公開的身份和名字到底是怎樣,爲了避免弄錯,當時指點燕凜去找他的時候,容謙根本沒告訴他對方叫什麼名字。
夜探盧府的燕國密探,只知道要找的是盧東籬身邊一個醫術很高的人罷了。不過,在確認了風勁節的身份後,倒是曾飛書向燕凜報告過風勁節如今的身份。
風勁節如今當然不是風勁節了,可是他也不再冒充說自己是曲道遠了。他現在改冒充自己的兄弟。
這也是沒辦法。趙王那邊倒是還沒有對他“曲道遠”的身份公開表示什麼疑慮,但是一直在異國尋訪盧東籬的下落的小刀和王大寶,卻已經聽說了盧東籬在趙國復出之事,萬里迢迢歸國來尋了。
相見之下,兩人納頭便拜,放聲大哭。以後兩人便一直留在盧東籬身旁。輪班貼身護衛了。
這兩人對盧東籬的忠心,風勁節是最信得過的。這樣的安排他也最安心。
可是,風勁節自己卻無法向他們表露身份了。這二人當年曾親眼目睹風勁節被殺的詳細情形,他無法用替身假死這一類的話矇混過去。而且也不是每個人都能象盧東籬那樣,隨隨便便就可以接受他那神仙下凡的恐怖解釋,然後絕不再多問一句的。雖然是親近之人,他還是不能爲逞一時之快,就冒險表露身份。
而這兩人貼身護衛,自是不離盧東籬左右的。風勁節他自己怕盧東籬被人暗算,所以與盧東籬也是天天住在一處。
當然,所謂的住在一處,其實也就是住在同一個院子裡,表面上,兩人別說房間,連屋子都是分開的。
可如今趙王是放手讓盧東籬去做他最想做卻一直不敢做的事:清理吏治,改革軍制。說起來,自都是於國於民有益的大事。可是這大事,不知觸動了多少人盤根錯節的勢力,影響了多少人既得利益,又招致了多少古板守舊之人的抗議。
這是借刀殺人之計,完全是將人放在刀山火海上炙烤。自古以來,當皇帝手中這把刀的人,無論成敗,鮮有善終。
趙王自是覺得自己這一箭雙鵰之計甚妙,偏偏盧東籬和風勁節倒是正中下懷。藉着眼前的權力和方便,藉着如今盧東籬在民間仕林的威望,放手施爲,所有的壓力阻力,兩個人都可以相視一笑,轉而看作是動力了。
無數個夜晚,挑燈夜談,共論時事,共商策略,累了倦了,不是乾脆伏案而眠,就是索性一屋同寢,一牀同眠。
他倆整天忙得是暈頭轉向的結果就是,基本上,風勁節在院子裡的另一處屋子,純屬是擺設了。
於是風勁節是成天時時刻刻地在小刀和王大寶那兩人的眼前晃。
若是時時都刻意做戲,那可也太累人的點。風勁節怎麼會給自己找那種麻煩。於是乎他的言行舉止,性情作爲,甚至和盧東籬相處的形式,讓小刀和王大寶這兩個看着是越來越眼熟,越來越眼熟,當然忍不住要追問。
風勁節被他們逼得難受,便戲稱自己是風勁節幼時失散,成年後方纔重逢,然後一直在暗中替風勁節打理隱密勢力,繼承了風勁節一切志願的……咳,兄弟。
他的氣質神采與風勁節一般無二,本領能力都不比風勁節差,又確實掌控着風勁節所留的勢力,且說起風勁節的舊事,無一不知,兼之對盧東籬如此親密而盧東籬對他又是如此信任,一如當年對待風勁節那般,於是這兩人很順理成章地就接受了這個解釋。
後來風勁節與盧東籬商量了一會,覺得他再頂着曲道遠的名號,也確實不妥。人們遲早會把他和真正的曲道遠放在一起聯繫的。而兄弟這個解釋,卻也很說得過去,也對於風勁節的新身份得到世人的認同和尊重有極大的幫助。
於是,這個消息便正式公佈了出去。
自然,對於當自己的弟弟這件事,風勁節心中多少還是覺得有點詭異。因此他謙稱自己只是繼承兄長遺志之人,自己以前的出身行事,有諸多不方便對人言之處,所以只是隱於盧東籬之後,對外都只讓大家以“風公子”稱呼他,竟是不稱己名。
其實開始的時候很多人還稱呼他爲“風二公子”,讓他渾身起了一層又一層的雞皮疙瘩,明裡暗裡堅決不肯,於是世人最終也重又以風公子三字來稱呼風勁節,且對於風勁節和盧東籬的異常親密關係,以純欣賞的姿態來認同,不但沒有任何不妥當的流言惡語,反而被天下人當做是當年風盧佳話的續篇來接受。
趙國那場風波雖然甚大,但對於燕凜這個局外人來說,風勁節也好,盧東籬也罷,只不過當故事來聽聽,偶爾感懷謂嘆一聲,並引以爲戒就是。詳情他卻是不得而知的。對於親近之人,風勁節現在是自稱風峻節的,但是燕國的探子卻沒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打探出來。
此刻聽青姑一語道破天機,燕凜不免驚愕。
風勁節?
按時間來算,當年容相傷重得到救治之時,風勁節已經死了好幾年了。此人怎麼會自稱是風勁節?
他這裡正自愕然不解,身邊王總管低聲道:“也許只是名字相似,諧音相近。”
燕凜點頭,難免用詢問的目光看向青姑。
青姑當時正跟着容謙學認字,風勁節在她看來是她的大恩人,那名字她自是懇請容謙細細教過她,好牢記於心的。此時見燕凜看過來,結結巴巴道:“容……容大哥說,風公子的名字,是取的風中勁竹之意,極雅緻的。”
王總管汗顏了:“也許只是一時戲稱?”
“用死去兄長的名字來戲稱?”燕凜蹙眉。
“又或者,風勁節當年就是假死,因着青姑娘不是趙國人,他沒有防備,才隨意說明了身份。”
他們對風勁節被斬的詳情又不瞭解,不過是從那些遠方異國流傳來的戲文故事裡聽說過而已,所以此刻隨口道來也不覺不妥,卻不知其實勉強也算歪打正着。
燕凜想了想,搖了搖頭:“罷了,是與不是,都不重要。本就是與我們燕國無關之事,不宜過於探聽旁人隱私。既然他是容相信得過的朋友,我們便只信他便是。”
王總管點頭道:“陛下說得是。容相可是當世奇人,結交的自然也是了不起的朋友。當年連魔教教主,不也都與容相有交情呢?”
提到魔教,就不免讓燕凜想起狄一,繼而想起獵場行刺之事,神情鬱發沉寂起來。
青姑卻是聽得茫然不解:“皇上,你們在說什麼,風公子他……”
話才說到一半,便聽得殿內傳來一聲扯着嗓子的慘叫。
青姑“啊”地一聲,臉上失色,回身想往殿裡衝,卻叫燕凜一把拉住了。
燕凜伸手拉着青姑,自己卻不得緊咬着牙關,才能控制住想不顧一切衝進去的衝動。以至於,短短一句話,他都說得無比艱難:“別,別進去,不可驚擾了風……”
他無法正常說下去,索性不說,只定定望着殿門發呆,剎時間,眼睛便紅了。
他不能相信容謙會慘叫,他不敢接受容謙會慘叫,當年凌遲之苦,那人尚且談笑對之,獵場碎骨之痛,那人尚且神情自如,要什麼樣的痛苦,纔可以將那人逼得慘叫出聲。
他不敢動彈,只怕一動,身子就不受控制地衝了進去,他不敢說話,只怕說得太多,便會無可抑制地狂呼那人的名字。
他只得拼命忍耐着,什麼也不能做地呆望着殿門。
身邊王總管在叫:“陛下,陛下……”聲音惶恐而驚怖。
青姑神色驚惶,連聲喊:“皇上,皇上,你怎麼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牙齒咬得太用力,脣角已溢出血色來,他不知道,自己拼命地握拳,指節發出的咯咯聲響,令人震怖。
他也不知道,自己已經把身邊的人嚇成什麼樣了。他只是怔怔望着殿門,迷亂地想着。
他到底有多痛,多痛……
爲什麼,他無力爲他分擔一絲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