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慣了發號施令的人,通常不大會把別人的話當成一回事。
因此,丫環將玉佛已經打點妥當的消息一送出去,朱笑便帶着那位“高人”,直接來到的玉佛所居的客房。
她是客人,亦是病人,是男人是主人就得憐香惜玉好好的體諒。
門一推,兩人入內。
玉佛已經下了牀,坐在桌前,桌上擺着的是丫環從廚房裡端上來的補藥,很補,她僅是看了一眼,她的確是體虛需要大補,卻並不是什麼補藥都能吃的。
喝了兩口,便放置一旁,如若全數喝完,非但身體好不了,反而會過補大流鼻血,到時便是得不償失。
“柳姑娘,我已經把人帶來了”。爽朗的聲音來自朱笑,玉佛擡頭,印入眼的除了朱笑之外還有朱笑扶着的那位“高人”。
這人,儘讓高貴的汝南王扶着,還真是身價不凡。
原本無意的撇過一眼,卻在看清那人的容顏之後,玉佛張大了眼,脣兒輕啓,從未有過的震驚席捲了她。
這位“高人”,她可是一點都不陌生。曾經,她與他還是夫妻,她更以爲他早就短命的赴黃泉投胎去了,誰知,有生之年還能看着他站在她的面前。
他好人,不是經由她的手救活。
而是有更能耐的人將他治好了。
“無病,這位就是我告訴你的那位姑娘,姓柳,還有一個很特別的名字叫玉佛呢”。朱笑一點也沒有瞧出不對勁,禁自的介紹着,熱情不減。“不過很可惜,你的眼睛看不到,否則,你一定會驚豔的”。世間像柳玉佛這般的美人可不多見。
就算見多識廣的他,也不敢說世間有幾人能比得上柳玉佛。
她的美,不張揚,很沉靜。
不過,一旦注意到了,就很難再忽視了。
“玉佛,他就是之前跟你提到可以知過去看未來的長孫無病,可是我經過千辛萬苦加上老天保佑才找到的,現在他可是很受皇上重用”。朝廷官員萬萬千,誰是忠臣,誰是逆臣光是靠表面是瞧不出來的。
皇帝高坐帝位,美其名是坐得越高,管得越廣,看得越遠,事實則不然。皇帝深居宮中,民間之中,百官之德可不全都能盡知,一個朝廷的興衰並不是一個好皇帝可以扛得起來的。還得有一幫盡心盡力的好臣子。
“不需要”。回過神,玉佛斂盡訝異的神情,僅是一瞬罷了,他的確是長孫無病,他仍活着,只是眼瞎了,“早在之前,他已經替我瞧過”。無需再瞧一次。
“咦?”朱笑不解,“你們之前見過面嗎?”是舊相識?還真巧得很,朱笑的視線一直在玉佛和長孫無病身上來回的遊移。
眼中的有趣的光芒閃動,事情的發展,似乎很好玩,他可不能錯過。
“豈只相識”。
哦?
還不只?
“無病,你與玉佛到底是什麼關係”。朱笑的好奇心一被吊起來,不滿足他可就消不回去了,他興沖沖的問道。
一直未曾開口的長孫無病輕眨那雙無神的雙眼,他的表情,過於平靜,只有朱笑知道,長孫無病握着他的手,都快把他的手給捏碎了。
如果不是爲了滿足好奇心,他早就大呼痛甩開他的手。
“她是無病的妻子”。淡淡的,聲音有些沙啞,或許,是長時間不曾開過口了。
妻子?
朱笑眼大瞪,這是何等驚人的消息,他與長孫無病也算相識一場,時間不算太長也不能算短,大半年的有了。
呃——雖說不常聚首,不過,他一直以爲長孫無病善無家室,誰知,他不但有家室,還有這麼一位美貌嬌妻。
“是下堂之妻”。玉佛淡淡的回道。
下——下堂?
又是一波的衝擊,朱笑敢保證這事兒肯定連皇上都不知道,真幸運,他佔了先,老天是看他四處奔波太過辛苦,所以纔會特別體諒,救回來的不是一般的人。
“能說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嗎?”。朱笑仍是有些雲裡霧裡,如果有人肯給他一個明白話,他會萬分感謝。
“我也需要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玉佛側首,明眸,凝着長孫無病,“你既然還活着,爲何不把消息送回長孫家”。
活着?
是啊。
長孫無病無奈搖頭,現在的他,的確是還活着,卻成了一個睜眼瞎。他知道,一旦知會了家人,玉佛也會知道。
當初就是因爲怕有突然的狀況出現,纔會寫下那封休書。想來真是可笑呢,他有多麼捨不得她,卻偏偏放開了手。
他應該要死抓着她不放纔對。
曾經,午夜夢迴,經歷刺骨疼痛時,他總是一再的問自己,爲何要做出那樣的事,爲何要讓她離開他的身邊。
是因爲他的天賦,所以需要經受常人所無法經受的痛與苦。
這麼多年來,也該夠了。
原本以爲,師父可以完全將他治好,而後,他會以完好健康的狀態出現在她的面前,以最好的樣子再度迎娶她。
現在不行,現在的他,只是個連自己的生活都無法自理的瞎子。
“先坐下,有話慢慢說”。朱笑扶着長孫無病在玉佛對面坐下。
兩眼相望,卻已經無法互視。
“玉佛——”。他,輕喚,這一聲,不是隔了五年,而是隔了千千萬萬年,他也曾經喚過無數回,這一次,上天佑他,玉佛是真的在他的面前,是真的可以聽到他的聲音。“這五年來,情況總是反反覆覆,連師父他老人家也無法確定能不能治好我,爲了怕你們擔心,我隱瞞了所有的消息”。他何嘗願意呢。
“你可以不用隱瞞,這麼多年來,你什麼時候不像這五年一樣”。還有什麼好瞞的。
的確。
長孫無病默認,就是因爲一直都是這種狀況,他才更迫切的想要完好的站在家人的面前,站在她的面前。
老天爺偏就不讓他如願。
“他們已經擔足了一次心,我不想讓他們再擔二次,爹孃和叔伯們也不年經了”。他是長孫家的不孝子,讓長上擔足了心還傷透了心。
爹孃何罪,只不過是生下了他,卻要承受錐心之痛,爹是男人可以強忍,娘卻不行,一次又一次,孃的身子會跨的。
還有弟弟妹妹,夠了,真的夠了,他——也很辛苦。
就讓他這麼自私一次吧。
玉佛沉默,雙眸,從長孫無病的臉上移開,落在朱笑的臉上,“可以請你離開一下嗎?還有她們——”,屋裡,還有朱笑派來伺候她的兩個丫環。
真是同道不是嗎?
“咦?”讓他出去?朱笑指着自個兒的鼻尖,不敢相信玉佛盡對他這個王府主人下逐客令哎,他還想繼續聽下去,“讓我留下來吧,我保證不會開口打擾你們敘舊,頂多當我不存在”。
“請王爺先離開”。白淨的小臉,因爲身虛,顯得毫無血色,卻透着讓人無法拒絕的強勢,朱笑苦着一張臉,心再不願,仍是要把這一方天地留給這對男人好好的“敘舊”。天知道他有多想知道他們之間的故事,說不定還是一個可以感天動地的故事。可惜,可惜了——,朱笑不情願的搖頭帶着兩個丫環離開。
臨行之前還難得體貼的替他們把門關上。
呃——
其實,他是真的很想貼在門上偷聽了。
人散盡,玉佛上前,不曾開口直接動手,探向長孫無病的脈膊,這是她替他做過無數次的事情,早就習慣仿若天經地義。
再瞧他的眼。
“是長善老人?”
話,問得莫名,幸好長孫無病聽得明白,“是,當日,長善老人讓他的傳人把我帶到他的居處”。那時,他已經死了。
至少,他覺得自己已經是個死人了。
“他給你吃了什麼?”她再問。
“不知道”。長孫無病搖頭,“恐怕連師父也無法說出個所以然吧,這麼多年,他走遍天南地北,收羅了不少的寶貝,無意中得知我的消息之後,便想試試他的那些寶貝是不是真的有奇效”。加上長善老人的神功,或許真的會發揮效果。無神的雙目,直直的看向玉佛所在的位置,眼瞎了,感覺卻靈敏了。
鼻端充斥着玉佛的氣息,可以感受到她的存在,是一件太過幸福的事。
幸福的,讓他有些恐慌,深怕,只是因爲太過思念,而生出的幻想。
“剛開始的兩年,我一直沉浮在生生死死的邊緣,有好幾次都已經處在假死的狀態”。只差一點,他就真的死了,想救都救不回來。“多虧師父願意散盡內力,纔將我從死亡關口拖了回來,三年開始,有了一些起色,師父便挑妥幾味藥,加上他的獨門內功心法替我療傷,誰知,身體有些起色,視線卻開始變得模糊,師父察覺之時,已經晚了”。一天隨着一天,他能看到的東西越來越少,直至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他的世界,沉於一片黑暗之中,似乎永遠無止境。
至現在,師父仍不知道是哪一個環節出了錯,而導致這樣的意外發生。當時,並不在意,能保住一條小命,對他來說,已經是比什麼都重要了。
長善老人只差沒有煩黑了一頭白髮,救回了命卻弄瞎了他的眼,這算是怎麼回事。
要是萬一傳了出去,他這麼大把年紀了還要不要做人,死後還能不能瞑目。
長孫無病的感激非但沒能讓老人家好過一些,反倒是更加的難過。
3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