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人的心在下沉，手腳冰涼，如同被侵入冰水裡。
一直逃避的、不敢說出的，現在被活生生地剝落呈現在面前。
鬼聖的話還在繼續：“因愛生恨，你對慕容塵的恨有多深，就是對燕夕的愛有多深！”
狼人的聲音顫抖：“不要再說了！”
鬼聖冷笑：“你爲燕夕付出了多少，那完全是無法想象的，而她只會將你對她的付出當作理所當然，她充其量將你當成一個普通的朋友。她跟你之間的距離想必還不及跟獨孤敗來得親密。你想要成爲獨孤敗那樣的人，其中的原因也不排除有爲了能跟燕夕縮短距離的原因。”
狼人在發抖。
抖如篩糠。
發自內心的，將一點一滴的往事篩出來。
原本以爲已經埋葬在心底，已經發黴的情感，現在一經曝曬，卻纔發現它的味道還是那麼濃烈、那麼真實。
“你記不記得曾經有一次……”
狼人記得，全都記得。
沒有人會比他記得更清楚。
有一次，乘龍學院考驗學生摘取困龍谷的秋荻花，要求三人一組。那時還不是狼人的辰逸自然跟燕夕、慕容塵一組。
冬季，冰雪。秋天盛開的荻花就算找着了也是早已枯萎的。辰逸有自己的辦法，古書上的辦法。用十指指尖的熱血就能使枯萎的荻花復甦。
辰逸這樣做了，悄悄做的。
十指連心，有多少人能忍受這樣的苦痛？
而那個時候，辰逸才十二歲。
而後他故意讓燕夕發現了這一株荻花。而燕夕永遠也不可能知道荻花是怎樣得來的。
還有一次，是三大學府會武的事情。
會武冠軍是莫大的榮耀，任何人都想得到的榮耀。
辰逸也想，並且有那個實力，因爲他體內的神魔力量已經開始覺醒。
只不過這時的覺醒是神魔兩面的力量平衡的覺醒，表現出來的氣息還顯得很正常。
他參加了這樣的盛事，去奪取男兒的榮耀，以博取少女的青睞。
但他故意在第三場的比鬥中敗給了慕容塵。
獲得冠軍當然會改變燕夕對自己的看法，可辰逸明白，燕夕會更高興慕容塵奪魁。
他只要她高興。
最近的一次，三年之約的時候，燕夕去找慕容塵，狼人去找獨孤敗。只過了兩年，他便有了獨孤敗的消息，餘下的一年他卻仍然在找尋。
找尋慕容塵。
找到慕容塵，燕夕就會高興。
他不爲別的，只爲她高興。
狼人願意站在背後，因爲他知道，他明白自己不配。
默默地守望着就已經滿足。
真的滿足？
沒有人真的會那麼偉大，愛情裡的人尤其自私。
☆☆☆☆☆
鬼聖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狼人已完全動搖，完全不相信自己存在的價值。
現在無疑是殺死狼人的最佳時機。
鬼聖懂得把握這樣的時機。
“幽冥鬼門！”
鬼聖背後，升起一隻巨大的門戶，鬼氣騰騰，每一根鬼柱都有一隻似龍非龍、似蛇非蛇的動物盤繞着。
重陽道器九宮格第三格的所有魔氣，包括鬼聖的、狼人的，都被吸收進了這一座門戶之中。
門戶的深處，就是鬼聖的力量源泉。
對峙中，兩人雖然一直在交流，但魔氣都不要錢般向外噴發，已經鬥在了一起，跟武林高手比拼內
力是一樣的。
現在，這些“內力”正被鬼聖吸收着，掠奪着。
很快就掠奪一空。
道器裡重新恢復光明，鬼聖的眼睛卻忽然瞪圓。
他發現狼人已不見！
重陽道器內的九宮格絕對有着難以想象的偉力，隔開了一切的平行空間和位面。沒有人能從中逃躥出去。
鬼聖的頭皮開始發麻：“怎麼……可能？”
“你太大意！”
狼人的聲音是從鬼門內部發出的，傳自滔滔魔氣之中，鬼聖的力量之源裡面。
方纔鬼聖吸收魔氣的時候，狼人已悄悄混入了鬼門之內。
鬼聖實在大意，他料想狼人已經崩潰，就算還有一絲清明也難以有所作爲了。
可惜狼人方纔那一切只不過是做給他看的。
狼人只是將計就計，現在已經反客爲主。
十聖不可能完美，各有各的破綻。
比如說，佛聖的佛門獅子吼，破綻在於速度，只有聲速之快，所以快劍歐陽青青恰好就是佛聖的剋星。
鬼聖也有破綻，力量之源幽冥鬼門就是他的破綻。
鬼門可以召喚出所有的鬼神，成爲鬼聖的奴隸，爲他而戰。鬼門也可以吞吐世上最強的幽冥之力，食人神魂。
事實上鬼聖以前也常常將敵手關進鬼門進行煉化，以原原本本的成爲自己的力量。
可那是在雙方的實力十分懸殊的情況下。
狼人卻並不比鬼聖弱。
這種時候，力量之源暴露在狼人的面前，無疑是自掘墳墓的行爲。
引狼入室！
鬼聖感覺到力量之源正以非同尋常的速度衰減着。
力量之源本來是掠奪力量的，現在反而被深陷其中的狼人掠奪在狠狠地掠奪着。
——“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
——正應了因果報應，天網恢恢。
但是，鬼聖如果就能被如此輕易地打敗的話，他就不是鬼聖了。
“十方元神！”
十方，十大方向，即上天、下地、東、西、南、北、生門、死位、過去、未來。
十方一念。
鬼聖只不過閉上了眼。
但他的十方之念已到了幽冥鬼門之中。
這跟元神出竅雖然有些相似，但完全有着雲泥之別。
門戶深處是鬼聖的力量之源，所以暫時還是由鬼聖主宰着。
鬼聖一進入其中，便有了壓倒性的優勢。
老虎歸穴，聲威大壯。
也是死穴。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十萬魔神百萬鬼息！”
狼人靜悄悄地釋放自己的魔氣。
他當然不是用來滋補鬼聖的，而是擾亂視覺的。
因爲他們的魔氣同源而互有區別。鬼聖是陰氣之宗，而狼人是正邪並存，邪中有正，正中套邪。
這兩種魔氣相遇後，就會發生一種變化，奇妙的變化。
已接近於世界本質的變化。
力量產生物質，物質化爲力量的道理。
創造的本質，就是這一回事。物質轉化爲能量，能量轉化爲物質。相互轉換，生生不息。
當他們的不同種魔氣相遇，就形成了一種非物質非能量的第三體。
從未出現的第三體，暗物質。
全新的東西，所以連鬼聖也對之毫無瞭解。
他們現在唯一知道的是，這種東西一產生，狼人也好，鬼聖也罷，視覺完全
被剝奪。
一切超凡感知的能力都只能歸於平凡，只能仰仗着本身的微弱感官進行感知。
現在，伸手不見五指。
決定勝負的，就是他們二人的適應能力。
適應“失明”，適應第三體的暗物質的種種特性。
能力的比拼，力量的比拼變成了適應和學習能力的比拼。
這種比拼已近乎於世界創造與存在的本質。
這樣的情況下誰也不能鬆懈。
但可以略施詭計。
在自己慢慢適應不受影響的同時，不妨給對方造成一些影響。
言辭是很重要的武器，在這種狀況下尤其是。
狼人已準備動用這種武器。
雖然惜字如金，但現在沉默已不是法子。
狼人開口道：“你方纔說的我要重拾自己，必須要殺掉兩個人，的確有些道理。你一定很想知道我爲何能從心裡的困境走出？”
鬼聖確實很想知道。
但他同樣也知道現在不能開口問，那樣的話自己就成了被動，被牽着鼻子走。
如果是一般人一定忍不住好奇，問出聲來。
可惜鬼聖絕不一般，他甚至想都不再想這件事。
可惜狼人不會就此罷休，繼續道：“你不要以爲只有你懂得利用心裡的弱點來擊敗我。以前早有人利用這種方式來擊敗我，而我也幾乎每一次都中招。現如今我沒有中招，那隻得感謝一個人，一個偉大的人——我的師父。”
“你曾說我師父只是在利用我，你知不知道這話錯得有多麼離譜？我師父啊，知曉了我心裡的困境，就想盡法子幫我解決。他是真心真意一心一意對我好，這一點我永遠不會懷疑！”狼人的語言已有了一種連貫的勢，各行各業奇妙作品問世時的那樣一種勢，行雲流水，毫不斷歇，一氣呵成，“但師父最終只告訴我：‘沒有人能幫你走出心理的困境，除了你自己！’很久以後我終於明白這話的意思。這些想不明白的問題我都一一地想明白了。方纔只是故意示弱，好讓你降低防範而已。”
“那樣的問題怎麼可能想明白？怎麼會有答案？”
鬼聖忍不住插口，自以爲這也是在打擊狼人。
因爲換了他遇見這樣的事情，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個所以然的。
狼人解答了他的疑惑：“第一，我師父跟我的關係。答案很簡單，師父是師父，我是我，所以我絕不會走他的道路。只是對他的一些體驗加以借鑑而已，此外，我在沒從他身上得到過什麼東西。以至於師父決定傳我快劍的時候，我一口回絕了。從那個時候，我就不再跟在師父的背後走。現在我在這裡戰鬥，也不是跟着師父的腳步，而是我自己的選擇！”
狼人的自信滿滿，至少他的自信跟以前的獨孤敗還是一脈相承的：“至於燕夕的事情就更簡單了。我問自己我愛不愛她，答案是愛。我問自己恨不恨慕容塵，答案是恨。所以我就儘量去愛，放開去恨！我愛她，她也感覺得到，不說出，只不過暫留一線的退路而已，並不是不敢與怯懦。我相信時間會讓她明白誰纔是她永遠可以依靠的人——我別的東西沒有，時間卻多得是。至於對慕容塵的恨，我現在可以來得更加光明正大了。因爲他已是戰魔！我殺了他，不僅是泄私憤，而且是大功德！所以我不需要再迷茫什麼，我早就找回了真正的自己！”
“其實找回自己很簡單，相信自己的選擇，永遠地走下去，就已足夠！”
在這樣一個生死一線的時候，狼人宣佈了自己將要終身奉行的真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