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二樓書房的門,卓青菱說:“爸在裡面等你。”等卓青青進去之後,卓青菱又帶上房門,這是老爸早就交代的。兩人將談的事,好像非常機密,連自己都不能聽。
臨窗靠牆,寬大的書桌前,筆挺地坐着一箇中年男子。濃眉厲眼,臉如刀削,不怒自威。渾身散發着難以壓制的氣場,讓人不敢隨便靠近。此人正是卓遠河,卓青青的父親,始皇星新任星長。
卓青青喊了一聲“爸。”忽然一撲而上,抱住卓遠河的脖子,在他臉上親了一口,“您可來了,想死我了。”
卓遠河正欲訓斥,如此失態的行爲,卓家是難得一見的。不知怎麼又收回了即將脫口而出了話,拍了拍女兒的後背,換做僵硬的笑,“這才離家幾天,就如此沒規沒距的。受了那小無賴的影響吧。真的愛上他了?”
看到老爸擠出來的笑容,卓青青一驚,趕緊放開,扭捏地說:“沒有的啦。”她不是被柏天長影響的,是柏鬥星。柏鬥星跟柏天長像姐弟一樣無所顧忌的嬉笑,讓她非常羨慕。一直想象着,要是自家沒那麼多規矩,父女、母女也那麼親熱就好了。
卓遠河嗯了一聲,“沒有就好,坐吧。你說的那小子,我還要考查一下。把他掌握在手中,方法多得是,並不需要我賠上一個女兒。”
卓青青嚇了一跳,“別。爸爸,千萬不要。”
卓遠河臉色驟然嚴峻起來,“什麼意思?”
“您聽我說,······。”卓青青趕緊把自己知道的情況詳細道來,就連柏天長的那個怪異賬戶的事,都沒隱瞞。反正柏鬥星已經走了,應該不會知道自己泄露了秘密。再說。老爸是絕對不會跟其他人說的,即使是母親。最後又說了自己的分析,柏天長應該是某個隱世大家族的繼承人之一。
卓遠河凌厲地直視卓青青的雙眼,確認她沒有撒謊。神色凝重起來,往桌面一按,一個虛擬屏幕出現。十指如跳舞一樣虛點,全息影像以及文字資料不停地閃過。好半晌,皺了皺眉,偏頭看着卓青青,“會不會是虛張聲勢。”
卓青青反對道:“應該不是。我看到柏天長那賬戶,是個意外。再說,他們虛張給誰看?誰又看得懂?我的身份又沒公開,資料上又沒填寫您的名字。除了星航哥,沒人知道我是誰。難道你認爲星航哥會跟他們串通來算計我?如果是算計,又算計什麼呢?就爲了讓柏天長追求我呀?這也太玄乎了吧。”
卓遠河想了想,“那會不會是你想偏了。”
卓青青說:“哥哥應該跟你彙報過,發生在柏天長身上那些不可思議的事。以星航哥武尊的修爲尚且解釋不了,您覺得呢?”
一向乾脆果決的卓遠河,第一次感到爲難,捏着下巴起身踱步。如果柏天長是世家子弟,憑自己的能量,竟然查不到一絲線索,這幾乎是不可能的。如果不是像青青分析的那樣,兒女所見所聞,又解釋不清。假如柏天長真有女兒描述的那種絕技,是絕對不能放過的,管他什麼家族。但採取什麼方式,就值得斟酌了。
自言自語地說:“北斗星域是吧,我會讓人去徹查。我就不信,抓住不住他的尾巴。”
卓青青插言道:“爸,北斗星域現在在西太聯邦境內,查起來方便嗎?”
卓遠河眼神如刀,厲聲說:“不該問的少問。”嚇得卓青青噤如寒蟬。
時間不長,卓遠河做出決斷,“我明天先瞧瞧,他是不是真有那本事。如果是真,把他弄進天武再說。你的任務,就是想辦法讓他報考天武,只能成功,不許失敗。能完成任務嗎?”
卓青青凝神道:“應該可以吧。”
卓遠河聲音忽冷,“我要準確答案。”
卓青青下意識地立正,“保證完成任務。”
卓遠河的臉色這才稍稍溫和一點,“那就好。去吧,讓小勇送你去酒店。注意,不許暴露自己的身份。”
水都沒喝上一口就被攆出來,兩姐妹相視笑得很無奈。
卓青青趕到酒店時,大部分同學都結伴逛街去了。找蔡瓊仙問到柏天長的房間號,卻發現人不在。又去找魯有序和範恭明,還是沒找到。範恭明說:“老大說想一個人走走。”再撥打柏天長的天訊,竟然處於關機狀態。
卓青青嘆了口氣,心裡油然滋生一絲憐憫。是的,憐憫。十八歲真的算成年了嗎?
一直在父母的庇護下,無憂無慮或者說渾渾噩噩地生活了十八年。今一朝突變,需要獨自一個人面對紛繁複雜的社會,闖蕩虎狼叢生的險惡世界,又有幾人能承受如此大的反差。就算家世再好又有何益?還不如一個貧家子弟,至少兄弟姐妹,還能相互幫肘一把,問候一聲。
而他,恰恰相反,最好祈禱不要被兄弟姐妹們知道自己的存在,否則,得到的將可能是無窮的算計,甚至陷害。
且不說卓青青以自己可憐的社會閱歷和世界觀,來憂心柏天長的人生。柏天長此時正在努力調整心態,以適應突而其來鉅變。
隨便鑽進一輛地軌公車,一直坐到終點站,然後漫無目的地亂晃。
這裡好像是兩百多年前人類第一次踏足始皇星的降落點,現在修成了一座紀念公園。
大概是因爲離城太遠,又不是節假日,或者人們對於懷舊已經膩味,所以遊人極少。小路彎彎,林蔭遮覆,間或有一些舊式武器和古時先遣戰士的模型,又有一些碑欄之類,介紹那時候人類開拓太空的艱辛和血腥。
柏天長漸漸看入了神,感慨那時候的人確實不容易,坐着老舊的飛船,從一顆生命星球到另一顆生命星球,要在太空中搖搖晃晃十幾年甚或幾十年。降落之後,又是一場血腥的廝殺。據說那時候的始皇星,被一種水陸兩棲的怪物所據。從浮雕上看,柏天長恍惚覺得,那些怪物跟人類的差別也不是很大。
沒過於糾纏於怪物的體徵,因爲實在太久遠了,而且現在它們已經絕跡。柏天長體味最深的,是人類的頑強和進取精神。心頭慢慢敞亮起來,比起那時候,自己夠幸福的了,雖然很可能長時間見不到父母,但未來一定會見面的。
那時候的遠佂戰士,光是在幽暗寂靜的太空飄蕩十多二十年,就有不少人因忍受不了日復一日的枯燥,而或瘋或自盡了。落地之後,又有多少人長眠異域,再也回不到故鄉,見不到親人。
愁悶漸消,邪笑又慢慢浮現在臉頰。以現在的交通,環繞整個獵戶旋臂也要不了幾年;以現在的通訊網絡,想找個人有那麼難嗎?柏天長傻傻地笑出聲來,母親又不是拋棄自己,說好的只是考驗罷了,竟然憋悶了好幾天,真丟人。
心情大好,一回首,熟悉的嬌顏驀然出現在身側,只是換了一身嫩黃色衣衫。
柏天長突然伸臂一把抱住,“嗨呀,還是老婆好。知道我心情不好,陪我出來散心。”
卓青菱大驚失色,“小流氓,快放開我。誰是你老婆。”
她鬱悶得想一腳踢死這個瘋子。散心不假,跟你有毛的關係。看歷史長廊看入了迷,不想一不留神,就被人佔了便宜。保鏢呢?勇哥和柳叔應該遠遠跟着自己纔對。
不遠處的勇哥確實大吃一驚,怎麼都想不到,這個一身校服的學生會是假的,竟然出其不意地挾持小姐。拔槍就要衝過來,卻被柳叔一把拉住,“別亂來,他不會傷害小姐的。”
勇哥疑惑地回頭,“你認識?”
“何止認識,他說不定會成爲青青小姐的夫婿。”柳叔是卓青青在徐福市的暗衛。小姐這些日子對柏天長的態度,看得可謂真真切切。
勇哥不信,“胡說。青青小姐能隨便嫁人?”
柳樹反駁,“青青小姐就不嫁人?”
勇哥辯解道:“我是說,她們的婚姻,自己能做主嗎?家族還不得安排她嫁給某大世家的公子哥啊。”
柳叔努努嘴,“你怎麼知道他的家世差了。星長那麼匆忙召見青青小姐,你覺得是爲了什麼?”
勇哥大奇,“是吧,他是哪家的?”
柳叔臉一冷,“不該打聽的別亂打聽。”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
勇哥訕訕地轉移話題,“可現在不是青青小姐呀。”
柳叔翻了他一眼,“如果她們穿一樣的衣服,你認得出來?走吧,有些事不該你我操心。”說完,兩人悄悄隱向樹後。
卓青菱反應之激烈,讓柏天長趕緊撒手,故作痛苦狀,“老婆,你也太狠心了吧。老爸老媽才拋棄了我,你也要拋棄我嗎?”
卓青菱氣鼓鼓地吼道:“不許喊我老婆。你誰呀?”
柏天長舉手投降,“好好,不喊老婆,喊青青可以吧。媽只說不能上牀,沒說不能抱抱啊。”
“青青?”卓青菱瞬間明白過來,這混蛋認錯人了,“你叫柏天長?”兩姐妹經常天訊聯繫,可謂無話不談。其中,柏天長佔據了話題的一大半。
柏天長伸手在卓青菱面前晃了晃,“青青,你怎麼啦,失憶了嗎?”
卓青菱扭頭看了看躲躲藏藏的兩個保鏢,知道柳叔肯定是認出了柏天長,這纔不過來。忽然嘻嘻一笑,突起惡作劇之心。決定假裝一回青青,耍耍柏天長。心中也躍躍欲試,想體驗一下談戀愛的滋味。伸手拍開柏天長亂晃的手,“跟你開個玩笑啦。”
柏天長誇張地拍胸口,“嚇我一跳,我還以爲老婆也不要我了。”張開雙手作出擁抱狀,“趕緊再擁抱一下,安慰安慰我這顆受驚的心。”
剛纔突然抱一下,跟那次偷摸一下是一個道理,乘其不意佔佔便宜,當面抱上去,還是不敢的。卻不料卓青菱真的抱上來,嚇得柏天長一愣,全身僵硬,不敢稍動。卓青青怎麼突然變了個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