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還在下,兩百士兵出動,全副武裝着,騎馬狂奔。城裡也有一些人起來了,但沒有引起多少人注意,有時候京城的羽林軍也會訓練的,規模甚至會更大。一眨眼就到了農莊。因爲雨天,早晨,雨霧絞着,天色便有些昏蒙,衝到農莊時,所有人還沒有起來。
不過做了虧心事,有些人還是警覺的。聽到馬蹄聲自遠而近傳來,有的人驚醒了,又自知只要被抓獲,必死無疑,有的開始逃跑,有的居然拿起武器拒捕。真發生了小規模的戰鬥,一名侍衛中了兩支箭犧牲,還有三四名侍衛受傷。刺客中也有三四名被格殺,但其他人一個也沒有逃掉。不但他們,連同農莊上上下下,全部抓獲起來。一是封鎖消息,二是窩藏罪犯,這些罪犯還是行刺皇太子的罪犯,這個罪名,同樣很重嘀。
秘密押回了京城。
正常來說,京城各種案件,要麼是京兆縣審理,要麼雍州府審理,最高的就是大理寺了。可此案不同,又牽連到了許敬宗。幾位宰相全部陪審,但還是按規矩來的,沒有主審,不過戴孝至德怕出意外,選了大理寺一些正直的官員前來主審。又騰空了些牢房,特別是這十幾名刺客以及劉錄等人,一人一間,周興防止串供,這些官員也害怕串供。
賀光珍等人押着兩名犯人也來到大理寺。
幾人參見後,關福道:“各位相公,屬下臨離開東都時,狄寺丞寫了一封信,囑咐屬下等到刺客抓捕結束後,將此信交給相關的相公。”
說完了,遞過來信,戴至德打開來看,上面狄仁傑只簡短地寫了一件事,事急從權,讓周興協助審理。戴至德等人與大理寺官員莫明其妙,可狄仁傑未必是在大理寺官職最高,此案真相卻是他一手挖掘出來的,又是太子的親信,於是忽信忽疑地看着周興如何審理。
周興開始講解那些小玩意,只講解了一小部分,大理寺幾個官員全嚇跑了,稟告戴至德,雖然事急從權,卻不能這樣做。戴至德幾人正在商議案情,聽了後也覺得不大妙。剛上前堂準備阻止,但就這一會兒,已經有幾名案犯開始招供了。特別是劉錄,聽到周興講解到第五樣小玩意時,就在褲襠裡尿了起來。
不僅僅將此案的來龍去脈招供了出來,還說出了另一件驚人的事。
因爲看他“機靈”,有的事許敬宗也讓他參議,比如竹紙散佈謠傳,說李治與武則天強佔兒子功勞,特別影射了武則天在中間的作用,又散佈楊敏失德等等。楊敏失不失德,只有楊思儉暴跳如雷,戴至德等人都不是很關心的。至少比前面的大案相比,這是毛毛雨。
散佈二聖謠言案,沒有行刺太子案嚴重,可同樣是驚天大案!褻瀆兩位聖上,離間太子與兩位聖上的關係,不是謀反,等於是謀反。
戴至德與蕭昭德等人相視了一眼。眼中卻是很驚喜。
就是此案,都怕掰不倒許敬宗。或者掰倒了,因爲是狄仁傑主使查出來的,也會給太子造成些許麻煩。但有了後面的事,那就好辦了。利用賀蘭敏之行刺太子,將賀蘭敏之逼跳進了火坑,行刺太子不提,皇上也會不喜的。現在居然連皇后都侮蔑褻瀆了,這等於褻瀆他的救命稻草!
戴至德眼睛裡閃着興奮,擊掌輕聲說道:“有了!”
說起來,會讓人難以置信,行刺太子一案,因爲皇家的親情涼薄,都害怕李治與武則天不會處死許敬宗。
得到這份招供,幾人都有了底氣,忽然明白狄仁意圖了,戴至德對周興說道:“繼續審。”
現在至於周興會用什麼刑法,都不管,一個個巴不得他能從這些人嘴中掏出更多的東西。戴至德又說道:“來人,立即率兵包圍許府。”
………
許敬宗卻不知道,長安知道的人也不多。
他府上卻更加熱鬧了,看着各種禮貼,許敬宗心裡還是很高興的,只是臉上掛着很悲傷的表情。
正在這時候,外面騎來一匹快馬,也是許家的僕役,不過是許家在洛陽的僕役。翻身下了馬,大聲說道:“快,稟報相公,許府大喜。”
說着才發覺不對,怎麼閤府上下會部披麻戴孝?一問,才知道是虞氏“暴病身亡”,也沒有想到其他,一個失寵的小妾死了就死了,立即說道:“快進去通知相公,小郎君有喜了,前天小娘子在東都產生一個大胖小子。”
“稍等,”門房同樣很高興,至少主子會因爲這個消息,會給他們這些僕役一些打賞,說完了,進去稟報。
許敬宗一聽,都不顧招待客人,立即說道:“讓他進來。”
許彥伯東都授官,又將妻子接了過去,但在到東都之前,許彥伯妻子已有了身孕,算算日子,估摸着就在這段時間會生產。可生男生女,不得而知。如生下了一個女兒,倒是輕了許多。而且在這時代,生產同樣是很危險的。
聽着僕役的稟報,許敬宗說道:“小小郎君如何了?”
沒有關心許彥伯的妻子,卻很關心他這個重孫子。
僕役答道:“回相公,母子皆是十分平安。”
“那好啊,那好啊,”雖身處高位,城府極深,這一句說的語氣很淡,但依然激動地走來走去,走了一會兒,又瞅了一下靈堂,心想,你這個賤婢,不是說某不得不好死嗎?現在某不得過得很好,而且又添丁進口,四世同堂。
僕役又說道:“相公,小郎君囑咐僕來西京,請相公爲小小郎君取一個名字。”
“取名字嗎……”許敬宗捻着鬍鬚說道。自己很有本事的,與幾名夫人以及小妾生下了五個兒子以及幾名女兒,可是兒子一個個很沒有用,除了許昂這個逆子外,其他几子都沒有後代,因爲此事,甚是讓人取笑,想到這裡,說道:“就取名叫許望吧。”
“好名字,”來的客人一個個諂媚地說道。不過有些犯難,這件喜事比死了小妾更重要了,但想恭喜吧,畢竟這是喪事,一個個說不出口。
正在這時,外面門房匆匆忙忙地跑進來,說道:“相公,不好了,不好了,戴相公他們率領了無數士兵,將我們閤府全部包圍起來。”
許敬宗一聽,臉就變了顏色,戴至德是清臣,可與閻立本一樣,爲人很低調,也很老成持重,不過區別是一個有爲,一個是純粹幾乎無爲。沒有十成的把握,是不會做着親率士兵包圍自己府邸的事。
難道是這個賤人出賣了自己?
也似不象,無論她向那個衙門稟報,自己都會得到一些風聲。再說,想找到自己手下的那羣死士,也是不易,多少會有些動作,有了動作,自己就會察覺。正在思考那一個環節出錯時,戴至德已經帶了上百名侍衛走了進來。
看着許敬宗說道:“許相公,恕戴某失禮了,要將你府上的所有僕役,帶到大理寺審訊。”
“你們是何意思?”
“這是你手下家臣,以及劉錄等人的口供,”戴至德正要準備遞過去給他看,可是話鋒一轉:“許相公,你眼睛不大好,還是我讀給你聽吧。”
說完了,一條條念下去。
只讀了一個開頭,所有來賓呆若木雞,還沒有讀完,許敬宗站在哪裡搖搖欲墜,忽然倒了下去,已經暈了。戴至德並沒有慈憐,多少無辜的人,因爲此人,流放到了嶺南,或者死在刀俎之下。走過場地說了一句:“先將許相公扶進房間休息吧。”
然後看着這些來客,還有不少是京城附炎趨勢的官員,說道:“統統帶走。”
總之,這一次是天塌了,牽連甚至處死的人,會遠遠超過賀蘭敏之那一次的人數。就包括這些附炎趨勢的人,死罪不會有,但會有許多人被流放。
侍衛開始抓捕了,不但許敬宗府上的這些僕役家人客人,其他農莊以及相關產業的人,全部陸續地抓捕。然後審理。只留下許敬宗一個人,地位顯赫,沒有抓捕,放在府中。派了十幾個侍衛軟禁看押,順便照料着。這要等聖旨下來,才能處執。但連虞氏的屍體都帶走了,暴病身亡嗎,都懂的。
這一審事情更多,不僅僅是此案的,還有這些僕役以前仗着主子勢大,做下了一些不好的事。案情滾得更大起來。這樣的後果,都遠超狄仁傑的意料之外。
………
天漸漸黑了下來,長安許多消息靈通的人,已經得知了消息。
不過撫掌稱慶的人居多。
朝中諸臣,一般老百姓還真難判斷出是非黑白,可只有兩人,一個李義府,二是許敬宗,許多老百姓恨之入骨。
聽着外面的喧譁聲,戴至德看着不停送來的卷宗,向張文瓘、蕭昭德、李敬玄問道:“怎麼辦?”
李敬玄說道:“立即送到東都吧。”
張文瓘搖了一下頭說道:“不妥。”
“爲何?”
“要分批分批的送。”
幾個人能爬到這個位置,豈是常人可比的,立即會意,戴至德看着又有新的卷宗送來,說道:“這法子好,最好一個時辰一送。”
說完了,幾個人一個個低頭偷笑起來……
笑完後,嘆息一聲:“想不到許相公精明一生,臨老了,卻是如此糊塗。”
嘆息是假的,分明是在貓哭耗子。
坐在下首的楊思儉長鬆了一口氣,心裡想到,糊塗未必,如果不是狄仁傑,誰會想到?太子得此人相助,如虎添翼啊。切不可以爲他官職小,低估了,他日前程不可估量。不過許敬宗倒臺了,這幾個月來壓在心頭一口悶氣與擔憂,終於放了下來。
當然,幾位宰相,也會不考慮他此時的心情,戴至德說道:“各位既無異意,宜早不宜遲,先送第一份到東都吧。”
幾個人又是一陣會意地微笑,開始挑卷宗了。
ps:看了一下新唐書宰相世系表許敬宗的家譜,發現了一件很雷人的事,許彥伯之事許望爲右羽林將軍,這個無所謂。可許望的兒子,卻是……各位猜猜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