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十臺投石機放在青蛉河邊,一字排開,然後裴行儉喝了一聲:“放!”
一個個大石頭呼嘯而去,城頭上守軍早就見勢不妙,趴在城牆後面,連頭都不敢擡。不求多少殺傷力,也沒有到攻城的時候,示了一下威,順便試驗,立即回去。
天色漸晚,攻城需在明天,因此立即下令生火造飯,太陽還高高掛在天上,就讓士兵休息了。各個將領卻在開會,到現在李威纔將完整的作戰計劃說出來,薛訥先是愕然,然後是驚奇。
李威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孤說過,看問題不能看表面。”
“喏!”薛訥挺直腰桿道,但眼睛止不住激動,從去年就在京城練習,準備,眼看四個月過去,終於一戰定乾坤來臨。
又看了看站在不遠處吹笛子的王妃兒,做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說道:“要不要……”
“嗯,她是沒有用場。但那也不要,怎麼說,她與王甸子,也救活過孤的一些手下,又是弱女子。戰爭是要殺人的,可不能讓殺心迷住了眼睛。可以殺士兵,甚至可以殺反抗的百姓,可婦孺最好不要碰。這是底線,除非有婦女與孩童拿起武器反抗。”
“喏!”
“但臣不知,她是如何送出消息的?”
“你聽到她的笛子沒有,通過變聲,這些消息就在變聲裡,與孤的號角聲原理一個性質,其實原來孤只是與裴侍郎懷疑,悄悄監視了一下。正是她在送消息,尾隨下去,才確認的。”
“可惜了。”
“不用可惜,吐蕃能強大,非是論欽陵,這些年吐蕃同樣人才濟濟。站在我們立場是可惜了,站在吐蕃立場,卻是喜事。”李威說到這裡閉上了嘴巴,王妃兒吹完一曲,走了過來。
笑盈盈問道:“太子,爲什麼不架浮橋?”
“明天就要攻打姚州城,士兵休息一夜,養精蓄銳,明早起來一邊架浮橋,一邊準備攻打。”
“嗯,”應了一聲,實際小銀牙咬了起來。現在唐朝軍隊就開始休息,自家大軍不知在哪裡,因爲變動,一定趕得很辛苦,一個是疲軍,一個是休息好的大軍。縱然唐軍不備,自己的大軍也會傷亡慘重。
這一切,正是這個太子好生生弄出來個投石機導致的,否則就是攻打,沒有數天攻不下來,到時候唐軍傷亡一定會很重,正好自家軍隊徐徐到來,裡外夾擊,將會比大非川勝得更加輕鬆。
想得很美好的。接着又想到這個太子說的那些茶花名字,心中又恨恨想到,一定將這個太子捉回去,到王宮替自己種茶花。想得更美好,就是捉回去了,文成公主還在世,威望不及當年,依然還有的,如何處理不好說,能讓唐朝太子種茶花?
……
夜色降臨,唐朝軍隊憩然入睡,大營裡時不時傳出某些士兵睡相不好的鼾聲。
在遠處,吐蕃軍隊卻在連夜趕路。蒙儉說道:“噶爾將軍,要不要休息一下,反正只有六十幾里路,明天天亮之前一定能趕到的。”
“所以你十幾萬的手下,居然都讓樑積壽打得慘敗!”
一句話讓蒙儉不能言。
也得給蒙儉一份面子的,自己手下只有一萬來人,但這一次大會戰,共有近五萬軍隊,大部就是蒙儉與南詔各部聯軍的。於是緩了一緩說道:“大勝在望,士兵雖然累,可有信心。一旦停下來,銳氣就失了。再說,唐朝軍隊爲了明天早上攻打姚州,休息得早,明天也會醒得早。所以必須凌晨趕到。”
“是。”蒙儉心中有些不悅,然而不得不承認自己指揮水平與別人相差太遠,比如自己手下,經吐蕃這些將領梳理了一下,紀律變得好多了。虯龍渡大敗,與吐蕃無關,指揮的是自己兒子。
但芒碾達乍布看到士兵氣喘吁吁的樣子,還是下令讓士兵休息了一下,只是一會兒,又再次下令出發。離姚州還有四十幾裡地時,其他兩路軍隊全部趕到這裡,會合成一部。
兩萬多軍隊,裡面還有近萬名吐蕃的精銳,看上去很可觀。這一下子,連同各詔部的“散兵遊勇”一起變得樂觀起來。士氣一高,行軍的速度開始加快。
相比於芒碾達乍布手下的困憊,薛仁貴手下卻是在養銳蓄銳。一路跟着太子前來的,但將盔甲卸去,也分成了幾路,到了烏蒙山停了下來。然後封鎖了消息,開始再次練軍。直到李威派出大量斥候將姚州方圓清掃了一下,薛仁貴再次分兵,分成十幾路,於昨天潛入姚州東邊的羣山之中。大戰將至,甚至他們比李威城外的唐軍休息得更早。
有精神好的士兵,已經一覺睡醒,睜開了眼睛。
正在這時候,兩匹戰馬飛奔而來,薛仁貴一骨碌爬了起來。論身體骨,老將軍身體依然很強壯。迎了過去,是李威派來的斥候,通知薛仁貴的。芒碾達乍佈讓蒙儉散去了五千斥候,看似龐大,然而這些斥候素質卻是很差的。當然,李威也早早將斥候收了回去,只留下少數幾人,這幾人絕對是精銳中的精銳。消息依然源源不斷地傳來,只是王妃兒不知。
薛仁貴聽到斥候的稟報,立即吩咐士兵爬起來,但沒有離開,而是生火做了飯。吃過飯後,纔不慌不忙地出發。
……
三更剛過,李威忽然起來,下令全營士兵起牀,同樣在生火造飯。
王妃兒姐妹也驚醒了,奇怪地找到李威,王妃兒問道:“太子,爲什麼這麼早就起來了?”
“你看看這霧氣。”
“霧氣怎麼啦?”
李威心裡暗笑,這個小丫頭其實也很精明的,可是精明過頭了。大戰將至,又以爲自己馬虎不覺,狐狸尾巴卻全部翹了出來。沒有點破,不急不慢地說道:“這樣的霧氣,對面都不見五指,這時候架浮橋,就是俘虜,都不會死多少人。而攻城效果更好,孤的手下同樣會少犧牲許多。道理與虯龍渡是一理。”
“爲什麼昨天你說是早上攻城。”
“這是軍事機密,豈可隨便亂說的。”
“那麼恭祝太子立即得勝。”
“你似乎不開心。”
“哪裡,只是擔心會死很多人,”王妃兒神情惶恐地說。主要是擔心,這個死太子太壞了,如果自家大軍來晚了,將姚州城攻了下來,一切來不及。
“你倒是好心,”李威在她頭上摸了一把,然後離開,做自己事情去了,將兩邊側營分開,集中在南北二營中。又將俘虜押出來,開始架浮橋。扭頭看了看,王妃兒依着一片蘆葦叢,在吹羌笛,李威沒有過去。等她吹完了笛子,這才走過去,問道:“王妃兒,爲什麼你還不離開?”
“離開,我爲什麼要離開?”王妃兒雖然這樣說,臉色卻變了。
“你的任務完成,難不成不想回吐蕃,而想跟孤到長安?”
“爲什麼我要回吐蕃?”王妃兒神情一片慘白,王甸子想尋找兵器,沒有找到,於是搶到王妃兒身前,將王妃兒護住。
“王甸子,你是王妃兒的姐姐,還是她的侍女,爲何如此緊張?”
王甸子聽了,再次退向一旁,可立即反應過來,形跡已露,無需遮掩,再次護住了王妃兒。
但王妃兒的氣度極好,先是焦急,迅速神情平安,不焦不怒地問:“既然你都知道我是吐蕃人,爲什麼剛纔還欺騙我?”
“孤曾經向你說過,是君子,不是朽木,別人待之你誠,需要以誠相還。一上來,你就不待於孤誠,孤如何以誠待你。就不是君子之道,可關係到西南是否安定,孤手下一萬多大軍的安危,孤也不會迂闊地去做所謂的君子。孤的軍隊要調動,一調動你就要吹笛子,孤怎麼辦?”
提到吹笛子,王妃兒臉上一紅。
“你臉紅時倒也很好看,”李威第一次誇獎她的相貌,可是王妃兒心中五味雜陣。
“孤這樣來解釋,也能解釋過去,虯龍渡一戰確實孤利用了霧氣。然而孤並不想攻城,攻城一直是幌子,來釣一條更大的魚。南詔各部,孤當真放在眼中?”就是經過吐蕃人的梳理,也不可能立即變成精軍。再說,與唐軍不一樣,來自各部族,吐蕃又是暴虐,又是自大,這些士兵也不大服氣。刑訊了一些俘虜,得到許多有用的情報,只是沒有擺上檯面,更沒有對王妃兒說。
“所以你利用了我。”
“不能說利用,策略早制訂好的,在沒有遇到你之前,還是如此的計劃。你再想一想,就是你不通風報信,你們吐蕃人行動會不會改變?”
“可是,可是這一次你們還會敗。”
“爲何?”
王妃兒咬牙切齒,但不說了。
“你是說孤的人馬少了?是,而且多是新兵,縱然練了這麼久,其中百姓佔了不少的比例,特別是劍南招募來的士兵,有的連府兵都不是。可是精銳部隊不在於此。”
“在何處?”
“在那一邊,”李威一指東方,又說道:“再告訴你一個名字,領軍的是你們吐蕃手下敗將薛仁貴。”
“你……”王妃兒差一點氣得吐血。
“不過你不用擔心你的安危,孤不會象你們吐蕃那樣濫殺無辜,會放掉你,但你剛纔沒有趁機離開,就陪孤看一幕好戲。”
好戲已經開演,遠處傳來一陣戰馬奔跑的轟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