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儉越俎代庖問道:“兩位小娘子,你們叫什麼名字?”
歲數較大的繼續答道:“我叫王甸子,我妹妹叫王妃兒。”
“你們爲什麼想到謁見太子殿下?須知太子殿下是我們大唐的太子,未來的儲君,不是你們南方各詔蠻一詔一蠻所能相比的?”很是傲氣地說話,意思不是你們兩名普通‘女’子想要見就可以見到的。不過也是如此,現在唐朝的國力還略略在當年的漢朝之上,而這些小詔部連當年的夜郎都不如,只是朝廷一直對南方沒有多大興趣罷了。
王甸子一臉茫然,答道:“我們不知道,本來逃出來,想投奔中原,謀一條生路。一路東下,才聽到太子要出征,而且太子殿下十分仁愛,因此想出一份力,看看能不能讓朝廷替我們族人報仇。”
這時候樑積壽低聲說道:“臣想起來了,不是王兩部,是叫畹儉部,這兩個少‘女’應當姓畹,不是姓王。此部在‘弄’視川的上游,犛牛河與瀨水河之間的大山裡,部族不大,大約有近千人,因爲居住在人跡罕至的地方,與外界聯繫很少。不過山川中有許多珍貴的‘藥’材,時不時有族人出去用‘藥’材向外界‘交’換物資。這才爲外人所得知。”
李威額了一下首,雖然因爲貪婪導致局面糜爛,可在軍事上樑積壽還是準備充分,不然這麼多部落,他也不可能記住。但在腦海裡浮現出大約的位置。離吐蕃架的鐵橋很遠了,還在鐵橋之上。不過上面有大雪山與橫斷山脈阻隔,還有許多險峻的峽谷、原始森林,因此吐蕃進入南詔都是從鐵橋進入南詔的。唐朝對南詔其他地區都不產興趣,對此地更不會產生興趣,實際上屬於一個三不管的地帶。此次吐蕃間接進入,一定是將這些部族順便帶着抹殺。對吐蕃人來說,可沒有什麼儒家的王道,仁愛這一種說法的。
裴行儉也聽到了,扭頭看了樑積壽一眼,想了一下說道:“可是兩位小娘子,這是大軍,不能讓‘女’子同行的。”
王甸兒十分不解,問道:“爲什麼?”
裴行儉知道這些蠻人可沒有那麼多規矩,但也很耐心,解釋道:“這是我朝的軍規,‘女’子進入,能渙散軍心。”
“我們只跟在大軍後面,行不行,各位軍爺如果生了病,或者我們能幫助一下,臣民自幼跟隨父親後面學習,醫術尚可的。”說着,王甸兒只是伏在地上,似乎想要哭。
不過歲數小的王妃兒也許不大懂事,繼續擡着頭,用好奇的眼神看着衆人,特別是李威,是太子,於是盯得最久。
裴行儉心也軟了,道:“某破一下例,允許你們跟隨,不過到了姚州城後,戰局穩定下來,你們打聽一下家人的下落,看看有沒有族人的消息,不能再跟隨了。”
“謝過這位將軍,”王甸兒興奮地答道。說着,從道邊拖着一輛小車子,很小的兩輪車,裡面有一些行李,還有許多‘藥’材。車‘門’沒有打開,就遠遠地聞到一種‘藥’材的香味。看來兩個少‘女’確實是一個大夫,只是醫術高低不知。
不過很快派上了用場,晚上紮營時,不可能真的讓她們單獨吊在後面,也挪到了軍營裡。隊伍這些天訓練得有些緊,有的士兵受了傷。還有少數幾個士兵不熟悉,讓小蟲小蛇叮咬了。軍隊中有一些大夫的,只是數量很少,不大夠用。這兩個少‘女’主動參與。
與中原醫術不同的,也沒有搭脈的說法,只是看與問,然後開‘藥’,開的‘藥’方同樣很古怪,但十分有效。又是如‘花’似‘玉’的年齡,長得美麗,於是許多士兵主動找她們醫治。
朱敬則看到了,皺着眉頭道:“裴‘侍’郎,這不大好。”
“這是幾日功夫,攻城也一時,治理纔是一世。她們兩個弱‘女’子,就這樣進入中原,還不是中原,這一帶民情複雜,朱臨軍,你真放心?”
“可軍紀……”
“我們一道去看看吧。”
幾個人一道走了過去,兩個少‘女’正在忙碌,時不時用衣袖擦着頭上的汗水,所謂的醫術‘精’通,恐怕也只是王甸兒,那個王妃兒只能在邊上打着下雜。王甸兒將一個士兵的衣袖捲了起來,
這個士兵前幾天在竹林裡訓練,被一條竹葉青咬了一口,也醫治過,讓大夫劃了十字口,排出毒血。但這條蛇毒‘性’卻很強,到現在手臂還在浮腫着,看上去觸目驚心。
王甸兒看了看傷口道:“是竹葉蛇咬的。”
蠻人有許多不叫竹葉青,直接叫竹葉蛇,士兵點着頭。
王甸兒也拿出一把小銀刀,放在火上烤了一會兒,然後重新將這士兵的傷口劃開,擠出有些發臭的淤血,用布條繫緊。這時代沒有什麼科學原理的,但這一系十分高明。李威暗自點了一下頭。
然後王甸兒從車上拿出一些‘藥’材,還有一陀幹‘肉’,放在‘藥’罐裡,說道:“熬好後,喝下,喝上兩三次,就沒有大礙了。其實竹葉蛇咬人很疼,但不會致人亡命。倒是往南去,有其他的蛇,卻是不能碰的。有的蛇咬過後,就是我父親都治不好。”
“謝過王姑娘,”士兵感‘激’地說道。
“王小娘子,那是什麼‘肉’?”李威好奇地問道。
“是聖鳥‘肉’。”王妃兒答道。
“聖鳥‘肉’?”
“就是你們漢家說的孔雀‘肉’,能解百毒。可你們漢家不知,只是索取羽‘毛’,於是我們部族裡與其他向你們漢家進貢羽‘毛’的部族‘交’易,將‘肉’曬成‘肉’幹。治療蛇毒很管用的。我們部族將它奉爲聖鳥。而且它還十分美麗,好象你們漢家有一首詩,叫孔雀東南飛,五里一徘徊。”
“你也知道這首詩?”
“知道的,我們部族有一戶人家,是幾十年前因爲你們漢家戰‘亂’,逃過來的,他們父子曾教我們部族的子弟認識許多字。只可惜,這一次,他家人也被順部人殺害了。”王妃兒說到這裡,一臉的感傷,然後又說道:“臣民還聽過太子你的詩。濁酒一杯家萬里,燕然未勒歸無計。羌管悠悠霜滿地,人不寐,將軍白髮征夫淚。寫得很好聽。我也會吹羌笛的。太子殿下,你要不要聽聽?”
“請吹來。”李威隨意坐在一塊石頭上。
實際上一路前行,李威很得軍心的。訓練很苛刻,但太子也在訓練,並且有了傷者,立即問長問短。因爲太子以身作則,幾個隨行的將軍品行也可,沒有了貪墨供給的現象,分配均勻。特別是募來的士兵,本身就有一些是少數部族的勇士,李威更是一視同仁。所以士兵練得很苦,卻十分樂意。
少‘女’從馬車上拿出一根羌笛吹了起來。
笛子與中原的笛子形狀不大相同,吹出來的音節也不相同。中原的長笛也好,短笛也罷,吹出來的音質都是很悠揚的,而羌笛吹來的音質卻很悲愴。笛聲嗚嗚地吹了一會兒,就停了下來。吹得不是很好,一般。
少‘女’也知,道:“太子,獻醜了。”
“比孤強,孤還不會吹。”
“哪裡,太子寫的詩,在你們漢家中首屈一指。這纔是真本事。”
不大懂,將詞當成詩,李威也沒有點破,指了指傷者,說道:“哪裡,中原寫詩比孤寫得好的人大有人在,但孤還是很感謝你們姐妹。”
“太子,能替我們族人報仇雪恨,我們姐妹就是做牛做馬,也是願意,”小姑娘雖不大懂事,然而說到傷心處,眼睛也溼溼的。但李威不可能允諾,一切要遵從戰略安排。不可能爲了畹儉部一千來百姓,就將軍隊帶到鐵橋以西,與吐蕃軍隊硬碰。當然,有可能吐蕃大意了,或者能西上,也要迅速撤回來。
只好緘默不語。
看了一會兒,對朱敬則道:“雖然破了一些軍規,可留下來有用。”
朱敬則又要說話,李威又說道:“我知道軍規不同別者,然而只是幾天功夫,到了姚州城,孤自然讓她們離開軍營。”
只要不遇到惡人,憑這對姐妹醫術,大約不會餓死的。
………
軍隊繼續出發,不算很快,甚至一邊行軍,一邊訓練着。幾天後翻過竹子嶺,但在竹子嶺停了一下。另外五千士兵就隱藏在這裡,包括從嶺南征集的兩千士兵,一共七千士兵將陸續在這裡聚集。
知道這條消息的人很少,李威帶着薛訥與一行親衛,悄悄離開軍隊,過去看了一下。軍隊正在一個河谷上練習,大約聽到了李威的練兵方法,薛仁貴也搬了過來。
老將軍迎了過來,身體很魁梧,只是頭髮有些‘花’白。
對薛仁貴因爲聽得多,十分尊敬。李威下馬將他扶了起來,又說了一番話就回去了。
但沒有想到戰鬥這麼快到來。大軍繼續西向,四天後來到烏‘門’g山,因爲山勢高大,大軍很早就紮下了營。息了一夜,第二天早上纔開撥,然而行軍沒有一會兒功夫,前鋒就派人過來稟報,說是前面長草嶺設了一道讓叛部設了一道關卡。
李威與裴行儉、黑齒常之騎馬過去察看。長草嶺山勢不高,道路也不陡,兩邊卻有很高大的山峰夾擊,本來這裡是一條不算難走的大道。但在長草嶺上,現在多出來一個石頭砌的營寨,上面站滿了一些臉上塗着顏彩的僚人,手中持着弓箭。
營寨不算很牢固的,然而佔了地勢,想要攻破,必須付出很大的犧牲。
李威皺了皺眉頭,道:“裴‘侍’郎,我們斥候少了。”
“這是我的疏忽。”根本沒有想到離姚州這麼遠,‘門’g儉居然在此設下了營寨,裴行儉皺了一下眉頭。攻犧牲太重,不攻耽擱不得。而且此處是烏蠻人的地盤,同樣是朝廷羈縻地區,沒有反叛,但羣衆基礎也不大好。拖得久了,誤了行軍時間不算,供給也十分困難。
正在這時候,士兵將王家姐妹帶了過來,王甸子說道:“太子殿下,我知道還有一條路,能越過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