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會再次降臨,丁一難以掩飾內心的激動,這次,他做好了充分準備。
儘管如此短暫,在丁一看來,彷彿是剎那永恆,儘管如此的輕微,在丁一看來,彷彿是天崩地裂。
什麼都是虛無,剎那的極致就是永恆。什麼都是虛無,細微的極致就是天崩地裂。
丁一對虛無的理解更深了,他契而不捨,再次陷入深深的感悟中。
丁一突然間有了一種明悟,在他的眼中,再大的東西,也可以看的無限小,再小的東西,也可以看得無限大。
在他耳中,再小的聲音,也如同晴天霹靂,再大的聲音,也如同蚊蠅在飛。
漸漸的,虛無中出現了亮光,出現了聲音,這就是極致。
亮光耀眼,彷彿能照亮整個蒼穹,聲音尖銳,彷彿能震動整個宇宙。
這一刻,丁一是如此平靜,無憂無喜,是大徹大悟的平靜,是勘破虛妄的平靜。
丁一雙眼已經合上,既然一切都是虛無,這個亮光自然也是虛無。
既然是虛無,用眼看與用心看,有何區別。亮光已經在他腦海中出現。
亮光在腦海出現之後,就沒有再消失了,丁一集中精神,意念緊緊跟隨亮光。
腦海中的亮光,以劃破天際之勢,在陣法中穿梭,這次,丁一對這個大陣的理解,纔算真正的有了實質性的收穫。
毫無疑問,這個亮光,就是被佈陣之人調動的灰色。
丁一正是以意念追隨這個亮光,才發現佈陣之人有天大的才華,這個亮光沿着一條相當繁雜的軌跡,永不停息的奔跑。
左右這個亮光,沿着既定軌跡運行的,是一個個看不見的點,丁一腦海中清晰的映射出這一個個看不見的點。
這些看不見的點,是更加死寂的灰色。靜止在某一個位置,永恆不動。
這更加死寂的灰色,彷彿與這個亮光,天生排斥,亮光到達死寂灰色處,就被排斥改變方向。
改變的方向,也有精確的計算。正是這種精確的計算,勾勒出一條繁雜無比的軌跡。
意念追逐亮光,丁一看到了數不盡的節點,這些節點上,放置着各種各樣的材料,如果放在外界,無一不是稀世珍寶。
比如地心百萬丈處的精鐵,是用來引導金屬性能量的;櫃山的櫃木,是用來引導木屬性能量的;遠水和近火,是用來引導水屬性和火屬性能量的;捲土和傷風,是用來引導土屬性能量和風屬性能量的。
這些材料,都帶着元素屬性,以丁一目前的見識,只能認出一小部分。
最關鍵部位,放置了他山之石,看到的就有七塊,大的有成人的拳頭大小。
能量生成,互強互補,竟然維持瞭如此長時間,而不見消散。
追逐亮光,丁一才發現,這個山洞巨大無比,並不是第一次進入時看到的,一條條叉道,一個個叉洞。
原來,這些都是陣法生出的景象。
生出的景象,如此真實,正是因爲這是個活陣,能夠自動吸收能量。
也不知道這個大陣存在了多少歲月,積累下來的能量,豐厚而又精純,甚至吸引了元素聚集。
因爲元素的聚集,生出的景象,不但視覺如真,甚至觸覺如真,氣味如真。
追逐亮光,丁一還看到了凰鳥。
這個老鳥,正在磨鍊靈丹,丁一能夠清晰的看到,老鳥的靈丹如同一個小太陽,無比熾亮,金黃、木綠、水藍、風白,四色纏繞,其中風白最亮、最耀眼,幾乎將其它顏色掩蓋。
丁一隻是追逐亮光,意念憑藉虛無,也是虛無,凰鳥對丁一的意念查探,毫不知曉。
以丁一現在的陣法水平,以及低下的修爲,當然也無法對凰鳥做出什麼舉動。
追逐亮光,丁一發現,陣法中竟然還困有一名強者。
這名強者,看起來年近花甲,兩眼內陷,臉頰內沉,看起來臉上沒有半兩肉,與自己現在的身體,看起來倒有幾分相似。
這位強者,也在磨鍊靈丹,靈丹比凰鳥的小許多,木綠、水藍、土黑,三色纏繞,木之綠色最盛。
丁一判斷不出這人來歷,也不多想,繼續追逐亮光,發現這個山洞還有一個入口。
這個入口,不是他們進入的那個,而是在一處萬丈深淵的懸崖上。
丁一陷入其中,完全忘卻世俗,還要再接再厲,追逐亮光,將陣法原理摸透,身體卻吃不消了。
畢竟修爲低下,三月未進滴水,未進滴米,餓得從感悟中醒來了。
從深層次的感悟中清醒過來,丁一重入世俗,立刻發現玉貓已經處於極度危險的狀態。
回想起追逐亮光時發現的懸崖上的入口,底下萬丈深淵,不正是玉貓提到的懸崖嗎。
懸崖底下正有一位高人隱居,當今世上醫術無雙的藥怪。
有了亮光的指引,找到這個入口,就非常簡單了。
不過,丁一還沒有理解陣法,只能憑藉記憶,在陣法中摸索前進,走走停停,花費三四天時間,纔到達懸崖上的洞口。
懸崖深不見底,丁一也無法判斷深淺,但玉貓命在旦夕,容不得丁一多想。
從玉兔口中接過刑天之刃,抱着玉貓,揹着兔子,就往懸崖下跳去。
鮭牛之翼要藉助修爲,身體根基被毀,要得修爲就要耗費生命,除非不得已,誰願意耗費生命。
丁一已經有了三煉修爲,修爲無法提起,底子還在,更主要的是身體根基被毀,巨力還在。
貼在骨頭上的那一層肌肉,雖然已經停止生長,力量依然恐怖。
下墜之勢,迅如疾風,等到身體無法承受,猛然將刑天之刃插入懸崖石壁,減緩下墜之勢,然後,再次跳下。
如此往復,速度奇快。
但是,比他速度更奇的是懸崖的深度,大半天過去了,懸崖還是懸崖,深淵還是深淵,深不見底還是深不見底。
想起寒木歌謠,“冰山高萬丈,常年雪不化,天塹數萬裡,銀龍臥宵漢。乘風見參宿,仰首接星辰,飛鳥不可渡,無人問寒暑。”
心想,這裡莫非就是歌謠中的天塹。
當年玉貓縱身此崖,可見決心,爲了丁一得一線生機,不惜以命換取。
當年二狼等下不得,宙非悻悻而回,也是因爲懸崖太深。
一個實力不夠下不得,一個以爲玉貓必死尋不得,徒耗精力,徒費心神。
懸崖還不知道有多深,丁一全力以赴,繼續下降。
玉貓最後一點生還的希望,全在崖底,早一點到達,多一分保障,心安一分。
這個親叔叔,原來對自己不止是溺愛,而是在用生命守護。
生死存亡之際,最難抉擇,玉貓卻寧可放棄一線逃命的機會,也要爲自己徹底剪除後患。
宙非消失了,貪狼也消失了,經過自己的努力,凰鳥也被困在了山洞大陣。
以後的日子,只要自己小心謹慎,生命受到威脅的機率,降到了最低。
懸崖下墜,去勢如電,快疾如風。
耳邊風聲竟然發出音爆,下墜之快,風如刀割,以他這種變態的體質,也感到陣陣生痛。
就在這種下墜之勢中,又是小半天過去。
這時丁一才發覺有異,快一天了,怎麼還不見底,一處懸崖而已,怎麼可能有這麼深。
心想,以青丘谷到寒山的距離,近萬里之遙,自己藉助鮭牛之翼,不惜耗費生命,強起修爲得極速,耗時三刻時間。
而這個懸崖,以自己如此迅猛下墜之勢,速度可能不下鮭牛之翼,耗時近一天還不見底。
深至少四五萬裡,就是寒山也沒有這麼高,因此丁一覺得有異,生出懷疑。
也不下墜了,刑天之刃託插入懸崖石壁,附於其上,仔細觀察。
這一觀察,才發現,自己陷入陣法,還不是普通陣法。
陣法堅固,威勢強大,自生幻境如真,自己未留心之下,竟然着道。
尋常人不知,陣法阻不得入,探不到深淺,認作是天塹。
乃至初時丁一都是這樣認爲,也因此不曾有疑。
玉貓當年縱身懸崖,心神已失,迴光返照,並不記得過程,因此並未提起。
聯想到底下是五怪之一的藥怪,丁一就想通了,五怪名滿江湖,能得如此陣法守護,並不奇怪。
莫說是他們,哪一處勢力沒有陣法守護,哪一個七煉修煉之處沒有設置陣法。
怪不得二狼等下不得,可能就是被陣法所阻,藥怪憐其弱小,怕生心結,只阻不困。
怪不得宙非悻悻而返,西沙之陣本就有名,作爲後起之秀,怎可能辨識不出。
一旦辨識出來,定然知道陣法之中,隱藏何等強大,以他實力哪敢再探。
當然也可能爲靈訣消息所累,不顧兇險,繼續查探,或許因此遇到了真正的兇險。
或許還是因爲藥怪手下留情,宙非才得保全性命,從此不敢再入。
從此卻變本加厲折磨自己,想以此引誘玉貓主動現身,用心何其歹毒。
確認了是陣法,就好辦了。
接下來破解就是,儘管陣法強大,丁一自信還難不倒自己。
本有求而來,卻不敢破壞,甚至不敢動靜太大,太過驚擾。
丁一不認爲,藥怪不知道自己已經進入陣法,或許剛出山洞時就已經知道。
卻不阻止,任由自己被困陣法之中,卻不知道藥怪到底是何用意。
連宙非都放過,怎麼不放過自己。
不放過自己,卻不發動陣法攻擊自己,或者直接擊殺自己,丁一也想不清楚。
或許只有一種可能,藥怪已經知道自己身份,出於對玉貓的承諾,要關照自己一二。
以七煉之強,能辨自己的身份,不是難事,更何況自己特徵如此明顯。
在還未見面之時,就幾乎已經了藥怪,這就是玉貓提到的丁一,就是希望她關照一二的丁一。
丁一邊破解陣法,循序漸進,一邊在思考。
忽然有一種不詳預感出現,藥怪爲什麼只困不阻,因爲她斷定了自己身體根基無法恢復。
以她醫術之奇,也無法恢復。
兌現不了承諾,與其見面,不如不見。
莫名的傷感涌上心頭,藥怪都無法救治,天下之大,還有誰能救治。
傷感中仍然在破解陣法,仍然在前進,不爲別的,就爲玉貓,只有藥怪能保玉貓性命不失。
此時忽然又有異樣升起心頭,這種異樣不是危險,而是熟悉感,陣法佈置手法的熟悉感。
丁一已有淚水爬面,這是卜怪的佈陣手法,帶着他的獨特理解,帶着他的獨門方法。
知道是卜怪所成之後,丁一甚至從陣法中,感受到了卜老爺子殘留的些許氣息。
在如此的傷感中,不久懸崖之底就出現眼前。
不等丁一跳落,不等他細緻觀察,一道法則之威憑空出現,彷彿時空穿越,瞬間就出現在一人面前。
而這個人,一襲白衣,不染世俗。
雖年近花甲,卻臉無重紋,身無贅肉,舉手投足,盡顯貴態,音容笑貌,自有大家風範。
不是玉貓口中的老嫗,天下醫術第一的藥怪,還會是誰。
丁一天生聰慧,卻生性木訥,不善言語。
見到老嫗,心知終於找到正主了。
雖然不善言語,但唐突闖入,總得要打個招呼吧,何況闖入的是這種強者的地盤。
正組織着語言,準備開口,那老嫗倒先說話了。
“你就是丁一?”
“晚輩丁一見過前輩。”丁一見問,小心回答。
“四歲骨齡,卻有如此體質,少見,少見,不過根基被毀,可惜,可惜。”
老嫗搖頭,不等丁一說話,又接着說道,“玉貓小友所託,我卻幫不了你,毀得太嚴重了。”
丁一原本就有準備,立刻回答。
“前輩,晚輩此次前來,只是想醫治親叔叔。”說完,後背上將玉貓放下,扶在身前。
“我早看過了,玉貓小友所受之傷,與你父母古風、玉娘如出一轍,靈丹開裂,我也無法醫治。”
藥怪又推了個一乾二淨,原來都無法做到,怪不住不願見面。
丁一之前只是從岐狼口中,聽到“玉郎已死,玉娘被廢”,並不知道具體如何被廢,更不知道父親現狀。
現在從藥怪口中得知,父親竟然也靈丹分裂,心底黯然神傷。
但現在並不是傷感的時候,丁一心思縝密,早準備好說詞,收起傷感,強打精神說道。
“前輩,晚輩知道靈丹分裂,斷無救治可能,晚輩只想保住親叔叔性命,留得一口氣在,如此心願足矣。”
藥怪如此說法,本就是想將許下承諾抵消,免得心中有事掛念,妨礙修行。
此前陣法困住丁一,也是這樣的想法,大不了保他陣法之中不死。
算起來他山三百年一現,又到時間,耗到他山出現,離開此處,再不讓他找到就是。
聽到丁一如此表達,更合心意,於是說道。
“既然你如此執着,我就勉力而爲,從此以後,不再有承諾之事。可否?”
丁一見藥怪答應,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連聲答應。
“一定,一定。只要保住親叔叔一口氣在,我以後再不提承諾之事。”
藥怪見丁一答應,一個轉身,已經消失不見,同時消失的還有丁一身前的玉貓,空氣中留下一句話。
“待在原地,不可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