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亂世,也總有終結的時候,當那些所謂強盛一時的諸侯一一湮沒在塵埃中時,盤據在漢中一隅以傳道布惑爲幌子逍遙自在的張魯終於也好日子到頭了。掙扎在高寵和曹操兩大勢力之間的他,隨着平衡的打破,也失去了相對獨立存在的可能。
在看似永無休止的爭鬥中,繼西北關中的較量後,爭奪地理位置極爲重要的漢中已成爲高寵與曹操新的目標。對於一直強勢擴張的高寵來說,漢中就象一根梗在喉嚨間的骨刺,必須要拔除,而對於失去西涼的曹操來說,漢中是他最後可以用來反擊高寵的籌碼,絕不能輕易的放棄。
物色一個合適的人選去說服張魯,這個人必須有膽有識,文武兼備,在高寵麾下的江東,巧言善辯者不乏其人,但既有口才又有一身好膽氣的卻是寥寥。
虞翻性情狂放不羈,不爲繼任的孫權喜歡,否則以他文武兼資的實力,早就該得到重用了,在高寵繼領荊揚兩州之後,虞翻顧念故主孫策之恩義,不管是高寵還是曹操徵辟,都沒有答應,一直到建安八年夏,虞翻才接受了往昔的好友黃蓋邀請出仕。
可惜,此時的江東在高寵的勵精圖治下一片太平,就連各地作亂的賊寇也多覆滅,自視甚高的虞翻一方面不屑於做那些治理地方的芝麻‘小事’,另一方面又找不到表現自己才能的機會,於是終日留連酒肆,喝得酩酊大醉。
陸績向高寵極力舉薦虞翻,看中的就是虞翻不同於江東芸芸士子的能力。
建安十月二月春,謀奪再三的高寵終於接受了陸績的諫議,以虞翻爲從事中郎,攜任命張魯爲大夏國‘漢中王’的詔令,往南鄭說降。事實上高寵封的這個王僅僅是一個虛銜,張魯這些年盤據漢中過得就是漢中之王的日子。
就在虞翻一行出發的同時,在許都,丞相曹操也決定派出特使司馬孚前往南鄭遊說。
“仲翔,漢中張魯雖然內外交困,但必不甘受縛,這一趟南鄭之行,成敗之關健就在於如何更好的利用閻圃等傾向南投的士子,一切就看仲翔你的了。”在十里長亭送行虞翻時,高寵將說降計劃合盤托出。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虞翻是一枚極其重要的棋子,要充分發揮他的作用,就必須讓虞翻心中知曉自己對他的期望,這是高寵一直以來信奉的原則。
“寵帥放心,翻此行漢中,若是順利的話,多則半月,少則十日必返;倘是半月之後還無消息,請寵帥督請西涼兵馬向長安一帶劫掠,若一個月後依舊沒有消息,請寵帥速令陸遜將軍領蜀中兵馬進逼陽平關,如此雙管齊下,張魯途窮矣。”面對高寵的信任,因爲狂放不羈惹得上司顧雍頗爲反感的虞翻信心十足。
錚錚誓言猶在耳邊,虞翻有這般自信倒並不是空口妄語,早年在會稽太守王朗手下任功曹時,虞翻曾有步行日可二百里,吏卒中無人可及的驕人記錄;在孫策領江東時,虞翻爲騎都尉,多次追隨孫策討伐山越,擊斬敵渠帥。
辭過高寵和送行的衆人,虞翻率領隨從一路往北,紛飛的大雪遮沒驛道,將他的葛袍吹動得獵獵鼓起。
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布衣,就算穿着布衣又如何?
“莫說是南鄭,就算是許都我虞翻又有何懼?”這西行的一路上,虞翻胸中鬥志昂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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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沁入身體,有一種令人驚醒的刺涼,二十餘天的奔波並沒有讓虞翻露出些許疲憊,他挺直身軀,擡頭仰望南鄭青苔附就的高聳城牆,心情激盪起伏,難以平靜。
“你可是奸細?”城門口一名祭酒惡狠狠的抓住一個過路客商的衣領,聲色俱厲的威嚇道。在他的四周,林立着頭戴方巾,穿着藏青色衣服的衆多鬼卒,看得出隨着形勢的一天天吃緊,南鄭的戒備也嚴了起來。
遠遠的見此情景,虞翻不由得暗暗發笑,這奸細不奸細的又不會寫在臉上,象這般愚笨之極的盤查要是真能查出什麼來纔怪哩!
看着那祭酒一臉的懊喪,虞翻忽然有了一個主意。
“來人,快快通報張魯,就說江東特使到了,讓他早早出迎!”虞翻端坐在馬上,高高的昂起頭,擺出一付高高在上的派頭。
“江東特使?”那祭酒一驚,強橫慣了的他見虞翻如此神氣,一時倒失了主意。
“前面可是會稽虞仲翔兄?巴西閻圃候等多時了。”未等那祭酒醒悟過來,從城門內出來一人,年在四十上下,方巾長髯,瞧面容甚是端肅。
有心歸附高寵的閻圃在天師教的身份是治頭大祭酒,比守城門的這個小祭酒高出甚多,見連閻圃都客氣相迎,驚異之下的守城鬼卒忙不迭的讓開道路。
從閻圃口中,虞翻得知曹操的使者司馬孚已搶先一步來到南鄭,對於他的到來,張魯的態度相對的熱絡。
“虞兄,明日一早君師就要在朝上決斷存亡大計,這漢中的大小祭酒中,受司馬孚賄賂者不乏其人,萬一到時——!”待到了驛館安頓下來,閻圃急忙道。
“閻兄,那司馬孚今晚夜宿何處?”虞翻來回踱了幾步,沉聲問道。
“就在東城驛館內,離這裡不過半里,仲翔難道想要斬殺曹使不成?”閻圃不愧是張魯手下第一謀士,轉念就猜透了虞翻的心思。
“不錯!”虞翻臉上淡淡一笑,顯得相當從容鎮定。
閻圃聽罷,急步掩上房門,見四下無人方問道:“圃有一問,望如實相告:虞兄能否告知在城中伏下了多少人手?”
虞翻哈哈大笑,拔劍出鞘道:“殺區區一個司馬孚,憑翻一人一劍即足矣!”
“司馬孚屬下足有二十餘人,瞧身手個個不凡,倘若刺殺不成,豈不誤了大事?”見虞翻一付自信滿滿的樣子,閻圃額頭沁出細汗,連忙提醒道。既然決意投靠高寵,閻圃的身家性命就同虞翻的決定息息相關了。
“閻兄,司馬孚一介文士,手無縛雞之力,所逞者無非是三寸之舌耳,今漢中衆臣皆爲望所惑,我等若力殺此人,則朝中再無人敢言附漢矣!”虞翻無懼道。
閻圃半響無語,良久方躊躇道:“既然虞兄主意已定,圃也不便再作相攔,今夜三更巡城之鬼卒正好是我之部下,到時候我會囑咐相機行事,此事成敗就看虞兄的本事了!”
閻圃這句話說得甚是圓滑,從正面理解就是他會命令兵士配合虞翻的行動,而從相反的意思考慮,則一旦虞翻刺殺漢使不成,第一個抓捕虞翻的就會是閻圃。
樹梢輕搖,漆黑一團的街道上空無一人。
在東城驛館的門口守夜的兩個侍衛正低着頭睡意朦朧,而在後面的幾間房舍內,除了正房燈火閃動外,其它的房間早已熄滅了火光,挨着巡城的一隊鬼卒過去,手持利劍的虞翻倏的從黑影裡遁出,徑直衝向驛館正門。
“誰——?”未等兩名侍衛完全驚醒,虞翻手腕頓起,將兩人送上了西天。
隨後,虞翻大跨步闖入猶閃爍着燈光的正房,正埋首研讀的司馬孚沒有想到深更半夜竟會有敵人闖入,驚駭之下雙手捧起案上硯臺朝着虞翻扔了過去。
“汝是漢使司馬孚?”虞翻一個側身,躲過飛來的硯臺,沉聲喝問道。
“你——,你是什麼人?”司馬孚面色剎白,一邊後退一邊問道,他這麼一問簡接的就算是承認了自己的身份。
“江東使者虞翻今夜來取爾性命。”虞翻說罷,劍芒閃動直向司馬孚的咽喉刺去。
以司馬孚的身手,十個他也不是虞翻的對手,此時此際他唯一的機會就是叫喚侍從過來接應,然而,滿心以爲在南鄭城中不會有什麼危險的侍從一個個俱都睡入了夢鄉,等聽到動靜起來時,一切已都晚了。
血濺錦案,虞翻手起劍落,將司馬孚首級擒在手中,然後飛快的遁入到了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