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三年正月春,隨着高寵、孫策兩軍主力的後撤,蔓延廬江全郡的戰事終於平息,對於這個結果,孫策是極不願意接受的,原因不僅僅是鬆滋尚在高寵的手中,更重要的是小孤山一戰幾乎喪盡了已方水師的主力。
在爭奪江東諸郡的戰鬥中,水軍的重要性是毋用質疑的。失去百餘艘戰船和衆多訓練有素的士卒,孫策當然知道意味着什麼。
“伯符,江東三郡民殷谷豐,這一點損失很快就能彌補過來的。”撤軍的路上,周瑜安慰孫策道。
對於這一次戰事,周瑜倒沒有其它人那般的悲觀,從戰略上看,爭奪廬江對於孫策和高寵來說,機會本來就是均等的,談不上誰先誰後的問題,能夠從高寵的手中把皖城搶過來,本身就是不小的勝利,畢竟廬江諸縣中,高寵也僅是保住了鬆滋一城。
如果沒有孫輔在小孤山的失利,這一仗將是完勝。
但是,也完全沒有必要將小孤山的失敗看到過重,雖然喪失了近四千士卒和百餘艘戰船,但由自已率領的前軍精銳尚在,只要假以時日,訓練一支縱橫長江的水師也不是難事。
孫策聞言,苦笑道:“公謹之言雖是不錯。但這一次免不了要讓高寵小兒得意一回了。”
周瑜解開系在襟間的披風,大笑道:“福禍相依,驕兵必敗,這一次我們吃了這個虧,也許下一次就論到他高寵了!”
孫策聽周瑜說得豪邁,也大聲道:“知吾心者,公謹也。這一次在皖城只不過是開了個頭,真正的較量還在後頭啊!”
周瑜聽言,笑道:“伯符留李術鎮守皖城,莫非是一個誘餌?”
孫策壓低聲音,假作肅然道:“公謹,此等大事豈可輕言。不過,那高寵所據之地多爲深壑茂林之地,行走不便,且其地南至桂陽、零陵,北到鬆滋,南北長而東西窄,高寵兵少防禦必有疏漏之處,若是高寵有意出兵廬江、九江的話,我等可——。”
周瑜一催戰馬,揚鞭直指南方,道:“伯符,到時我願爲上將,報這兩番兵敗之辱!”
孫策笑道:“自是少不了公謹的謀度。”
就在孫策與周瑜爲下一次交鋒而謀劃時,高寵也將主力撤回豫章,與朱桓合力對從彭澤潰逃的劉勳展開追剿。
建安二年十二月冬,被高寵抄了後路的劉勳的二萬人馬在彭澤、海昏、上繚一帶陷入進退唯谷的境地。十七日,困境中的劉勳鼓起最後的勇氣,孤注一擲向彭澤城發動了最後的進攻,結果卻被徐盛、甘寧殺得大敗,追隨劉勳的七千主力陣亡三千人,餘衆皆潰散,劉勳自已在朱桓的追擊之下,倉皇向西逃竄,最後幾乎是孤身逃到了江夏。
留守鬆滋的是徐盛、陳蘭二將,甘寧水軍則繼續屯兵彭澤和小孤山,一方面防止上游江夏黃祖的襲擾;另一方面佔據長江水道,保持江南江北的聯繫。
而高寵與徐庶、劉曄一道回師豫章休整,這一次雖說是打退了孫策的進攻,但已方的損失也相當的大,梅乾重傷未愈,雷緒在鑫戰之後也是大病一場,而彭澤和白崖山兩處激戰陣亡將士合有千餘人,對於募兵困難的高寵來說,這一場大仗可以說是耗盡了豫章的全部底氣,要想迅速恢復,不是那麼容易的。
豫章太守府邸。
這一日,高寵正在爲如何肅清劉勳餘寇而頭痛不已,剛剛與高寵一起趕回的徐庶、劉曄及顧雍、許邵、許靖一班官員也悉數到齊。
“命令朱桓,迅速肅清劉勳殘餘,有繼續作惡者,斬殺之!”看罷海昏令舒仲應送來的緊急文書,高寵怒不可遏。
潰散在海昏、上繚一帶的劉勳殘部分散成若干股,襲擊城池、搔擾百姓,幾乎已經賊寇無異了,若再不痛下殺手,怕是會帶來無窮的後患。
徐庶道:“廬江子弟性烈悍勇,一味用強可能適得其反,寵帥何不遣雷緒招撫之,一則可補損失之兵力,二則可平息賊患。”
劉曄也諫道:“寵帥,治賊之本在於恩威並施,劉勳部衆之所以襲擾鄉里,乃是斷糧所致,今可令各縣張貼布告,凡潰散之劉勳兵卒,願降者免死罪,如此則可擇其精壯,收籍入伍,以爲強兵。”
高寵道:“元直、子揚之言雖是有理,但自桓、靈兩帝以來,朝政多失於寬,強賊知寬而屢犯之,若不以猛藥恐無制矣,今肅賊當以嚴爲重,輔之於寬,切不可以寬濟寬,無懾人之威儀。”
劉曄點頭道:“寵帥所言甚是,曄爲參軍,自當竭盡心力,平定賊寇,整肅地方。”
就在高寵與徐庶、劉曄爲平賊之事商討時,卻見一人大步從門外闖了進來,兩邊守衛的兵卒正要阻擋,待一看此人容貌,忙收起兵刃退了下去。
“姐夫,這一仗可是殺得過癮!”隨着這一聲大喊,陸遜已滿面征塵的快步跑了進來。
高寵見是陸遜,先是一喜,後是一憂,喜的是很久沒有與陸遜見面了,正掛念得緊;憂的是陸遜這麼急匆匆的從廬陵趕來,莫不是慕沙有了什麼不測?
陸遜見高寵面有憂色,連忙說道:“姐夫,慕沙姐姐病大好了,現在正在門外的馬車上呢,這不我是先來向你通報一聲。”
未等陸遜的話說完,高寵已是一躍而起,象一股旋風一般從衆人面前掠過,向着府門口直衝了過去。
“哎——,姐夫,我還有話沒說完呢!”陸遜茫然的站在當中,喃喃自語道。而徐庶、許邵諸人的臉上卻正止不住的藏着笑意。
豫章太守府門口,一隊頭插白翎的越族少女躬身站在二輛馬車旁,在馬車的旁邊,更有一員身材魁梧的五旬老將騎馬持刀護衛着。
高寵一個箭步跨出府門,正見着兩邊侍立的捲起前面一輛馬車的綢簾,裡面一名頭戴越族百鳥鳳釵,頸佩銀色項圈、身着紅黃相間衣衫的越族女子正移步走出,她的臉色還有些蒼白,但卻更有了一種病態的神韻。
“慕沙——。”高寵疾呼出聲。
這女子聞聲擡頭,朝着高寵淺淺一笑,道:“夫君凱旋迴師,慕沙道賀來遲了!”
高寵怔怔的看着慕沙,象是猶有些不信,道:“不遲——,不遲——。”
慕沙的樣子比高寵出征之前要好過甚多,當日病榻之上的慕沙已經是好幾日米粒不進,僅靠着一點點水維持着生機,現在,慕沙竟能受得了長途顛疲之苦,坐着馬車遠道從廬陵趕來,而且還能自已走下馬車,這一切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蹟。
“黃忠見過寵帥!”就在高寵神不守舍之際,耳邊突響起一聲大喝。
高寵定神看去,卻是黃忠不知什麼時候站在身邊,對着自已大聲說着。
高寵大喜道:“漢升什麼時候來的,剛纔我怎麼沒看到!”
“剛纔——,我就站在公主旁邊,寵帥難道沒有看見。”黃忠啞然道。
這時,陸遜與徐庶、劉曄諸人也從府門走出,劉曄聞言笑道:“漢升勿怪,寵帥見到慕沙公主,眼裡哪裡還會有你的影子。”
雖然與慕沙早成了親,但當着這衆人的面,高寵還是被說得滿臉通紅,只得支吾道:“這個——,噢,漢升不是在衡陽守着嗎,怎麼也一道來了豫章?”
黃忠聞言,大聲質問道:“忠年不過五旬,兩臂猶有開山之力,雙手仍能力斬敵將,如此苦守衡陽實是心煩,寵帥皖城遭逢惡戰,怎不用我爲先鋒?”
高寵被黃忠這麼一說,一時語塞,當初令黃忠鎮守衡陽,一方面是爲了防範劉表對荊南的窺視,穩定局面;另一方面是威懾桂陽、長沙、零陵三郡的反叛勢力。如今,半年多時間過去了,荊南在張機、桓階、李通的治理下,正在慢慢恢復了以往的繁榮,在零陵的李通甚至已在謀劃進攻交趾的行動了,這個時候黃忠留在衡陽,確實是有點浪費才能。
徐庶見此情形,解圍道:“漢升有心殺敵,還怕沒了地方嗎?鬆滋城現由徐盛代守着,漢升可有意去鎮守江北門戶。”
黃忠喜道:“軍師可要說話算數。”
徐庶轉頭對高寵道:“寵帥意下如何?”
高寵大笑道:“軍師如此安排,自有深意,寵豈能不從。若鬆滋由漢升守衛,則文響可重鎮彭澤,興霸一軍則騰出手來可揮師東進,徑取長江之咽喉—-石城,若能下之,則我軍更可威脅秣陵、曲阿。”
劉曄卻是一拉徐庶、黃忠、陸遜,道:“這個時候說這些,豈不是大剎風景,元直,漢升、伯言遠道而來,你我莫如作東爲他們接風洗塵如何?”
說罷,劉曄朝着高寵擠了一下眼睛,大笑着與徐庶、黃忠、陸遜及一般衆人向着外面走去。
待衆人遠去,慕沙一面召呼侍女將從廬陵帶來的衣物搬進府內,一面卻是神秘兮兮的將高寵拉到後面一輛馬車旁邊。
慕沙問道:“夫君可知我的病是如何好轉的?”
高寵心中正有此疑團,見慕沙發問,只好老老實實的回答道:“不瞞公主,我正想一問緣由。”
慕沙笑道:“這緣由便在這輛馬車之上。”
高寵聽言,上下打量了一番馬車,見除了綢簾緊閉之外,這輛馬車與其它馬車相比,也並無多大的不同,遂不解道:“難不成這馬車還能治病?”
慕沙一點高寵的額頭,輕笑道:“誰說馬車治病了,我是說—-,是車上的人治好了我的病!”
說到此處,慕沙上前一掀綢簾,道:“妹妹,呆在車上半天了,悶不悶呢,還不快快出來!”
隨着慕沙這一聲呼喚,從簾後緩緩探出一張清秀無塵的俏臉來,這張臉對於高寵來說,是如此的熟悉而又陌生,有多少次高寵在夢中見過,伸出手好象即可以摸到,待睜開眼來卻原是一個夢而已。
陸緹依舊是一身樸素的黑白間格的道袍,臉上一如以前的平靜,與慕沙的大紅鮮豔、活潑好動形成了強烈的對比,這一靜一動,一冰一火,正是相得益彰,不經意間形成了一種絕妙的組合。
“陸姑娘——,怎麼是你?”高寵有些不知所措。
陸緹行禮道:“寵帥,別來無恙乎?”
高寵急擺手道:“姑娘乃寵之救命恩人,今以寵帥相稱,豈不是要陷我於不義嗎?若姑娘不介意的話,仍依着從前,喊我名字即可。”
慕沙道:“是啊!妹妹是夫君的救命恩人,又是我的救命恩人,這二番的恩情,我們是無論如何也報不完的。”
高寵這時方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陸姑娘醫好了公主的病!”
慕沙嗔了高寵一眼,道:“這邊風大,我們也不要站在這裡了,快進府中敘話好了!”
當下,慕沙、陸緹並一羣女眷住進了太守府的內室,待一切安頓妥當,高寵細問慕沙方知詳情,原來正當慕沙性命交關之際,陸緹隨着師父于吉恰好雲遊至廬陵,在廬陵陸緹聞知陸遜也在,便向于吉告了個假去看望陸遜,正好趕上醫治慕沙這一場病。
實際上,慕沙這一場病倒也不是什麼難症,只是隨軍征戰一時體虛,受了風寒,只須靜心調理便可醫治,但恰好遇上廬陵叛亂,慕沙急怒攻心,不顧辛勞強行引兵作戰,這樣一來便落下了病根。
等到平定叛亂後精神一鬆懈,這風寒加之陰陽失調症一併發作,再想治癒可就難了,而先前張機的方子對於治風寒症確有奇效,但由於未見着慕沙本人,張機也只是依着常理開藥,由於慕沙體質過於虛弱,已不同於一般病人,張機這幾味藥雖是正確的,但劑量的把握上卻無法把握得準確,故而病症拖延日久。
陸緹的方法只是稍稍改了一下劑量,經過這一個來月的調養,慕沙的病情終於大有好轉,雖未全愈,但已無大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