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三年十二月末,司空曹操在得知蕭關被高寵偷襲佔據之後,勃然大怒,一面起徐州精銳之師三萬餘人兵進蕭關,另一面令夏侯淵、程昱各領兵從南北兩路對高寵實施夾擊。
蕭關即便是生地,但在曹軍三路並進,共四萬餘衆的圍堵下,高寵還是無路可尋。
與曹操的傾力報復相比,高寵不僅在兵力上遠遠不及,而且綜合士卒戰鬥力、天時、地利諸方面因素,高寵都處於絕對的劣勢。
彭城——蕭關的道上。
一支軍隊正迎着寒風行進。
旌旗上漢司空“曹”字的刺繡大字被風席捲,嘩嘩的作響。
中軍,淡黃色傘蓋下的曹操神態安詳,在華麗堂皇的錦袍下,古色古香的青虹劍鞘透着懾人的寒光,爲了得到這一把舉世難求的寶劍,曹操曾密令許褚領着親衛掘開中弁附近的數座漢墓,終獲此劍。
“高寵,你一定要玩的話,那我就陪你玩一回大的。”曹操眯起眼睛,聆聽着身旁士卒整齊有序的行軍腳步聲,心中一陣快意。
曹操早年任俠放蕩,好飛鷹走狗,自從挾天子令諸侯以來,權傾位重,遊蕩之心漸去,這一次遇上高寵這樣的對手,卻讓曹操憑空生出一股好勇鬥狠的勁來。
高寵,這是一個怎樣的對手呢?
令人無限猜測卻又捉摸不透,即被是河北袁紹、荊州劉表這般人物都沒有讓曹操這麼有興趣過!
而迄今爲止,能讓曹操感興趣的人物只有兩個,一個是隨軍在不遠處的豫州牧劉備,另一個就是從未見過面的高寵。
劉備雖然將雄心壯志掩飾得很好,但曹操還是能看出些端倪來,不過,這一次劉備協助拿下了宿敵呂布,也算得上爲朝廷出了大力,只要劉備能安心聽命,曹操一時也不想爲難他,畢竟與袁紹、劉表擁有的雄厚實力相比,劉備還排不上號。
曹操將身軀稍稍往前傾了一點,對着在左前方護衛的曹休問道:““文烈,子廉、子孝現在到了什麼地方?”
文烈是曹休的字,曹休本是曹操的族子,早年喪父,曾攜老母渡江至吳,後聞曹操舉義兵,易名北上投靠,此後曹操每遇征伐,必遣曹休領虎豹騎宿衛隨行,有一次,曹操酒後暢言:此吾家之千里駒也,足見厚待。
子廉是曹洪的字,子孝是曹仁的字,兩人皆是曹操的從弟,也是這一次征討高寵的先鋒。
曹休在馬上一揖道:“仁叔、洪叔已兵至蕭關,只等一聲令下攻城了。”
“好——,傳令安營紮寨。”曹操說道。
在領教了高寵的招數後,吃一塹長一智的曹操當然不會再犯輕敵的失誤,這一次重兵圍剿若勝,則東征戰役便算取得了圓滿的結果,若不勝,那就象有一根魚刺卡在喉嚨間,讓曹操倍感不快。
“是!”曹休領令,摧馬向着前軍奔去。
血爲淮瀆,貫經徐揚兩州交界的淮水由衆多的支流彙集而成,在淮水的南面一側,有淝水、洛澗等支流,在淮水的北面一側,最大的一條河流是穎水。
就在曹操重兵進犯蕭關的時候,高寵卻已神不知鬼不覺的率軍撤出蕭關,向穎水一帶轉移。對於高寵來說,作出放棄險地蕭關的決定是艱難的,又是必然的。
因爲陳登與泰山臧霸、孫觀等的聯繫十餘天來沒有任何的進展,曹操麾下振威將軍程昱和破虜將軍徐晃在泰山一帶加大了清剿的力度,臧霸、孫觀、吳敦、尹禮接戰不利,被迫潛入深山,以避曹軍。
而與高順、張遼的聯繫也因爲夏侯淵在下蔡一帶駐紮,需要繞過曹軍的防線纔有可能,爲了保證聯絡的通暢,陳登決定親自趕赴壽春,去見高順、張遼一次。
佔領蕭關,是爲了離開死地;放棄蕭關,是爲了死中求活。
當敵人從四面八方向你撲過來的時候,最好的方法就是隱遁你的蹤跡,讓敵人無從發現你的落腳點,對於這一點,高寵、周瑜、徐庶的見解是一致的。
而離開蕭關之後,該何去何從,高寵的第一直覺告訴他,只有向南回家纔是正途——,因爲只要突破夏侯淵這一道防線,曹操就鞭長莫及了。
“公謹、元直,你們說要是曹操發現蕭關已是一座空城,會不會暴跳如雷?”一身戎裝的高寵摧馬涉水趟過不深的穎水,對着早在南岸迎候的周瑜、徐庶問道。
身處險地,高寵居然還有心思開玩笑,周瑜、徐庶兩人原本緊蹦的神經也爲高寵這一句話而放鬆了下來。
“嗯,曹公會說,豎子真是可惡之至!”周瑜冠巾白袍,風度翩翩。
徐庶說道:“公謹說笑了,以我看曹操在狂怒之後,必會命令精銳展開追擊,我們面臨的考驗纔剛剛開始。”
周瑜見徐庶說得正經,也止住笑意,鄭重的說道:“寵帥,這十多天來,我們在蕭關故佈疑陣,擺出一付要與曹操決戰的架式,達到了滯緩曹軍進攻的目的,可惜與泰山臧霸、壽春高順、張遼的聯繫都沒有結果,這個時候,安然的撤退就成了我們頭等的大事,瑜贊同元直的意見,曹操連番蒙羞,是不會善罷干休的。”
高寵勒馬駐足,回首瞧向蕭關的方向,不禁感慨萬千,豪情滿懷,自北上以來,破彭城、奪蕭關、走穎水,這一路轉進如同懸走在崖邊,稍有不慎就可能粉身碎骨。曹操,曹孟德果然是絕世的梟雄,僅在這短短的十多天內,就展開了迅捷無比的反擊,調重兵圍堵、切斷高寵與臧霸、高順、張遼的聯絡,這一手與高寵奇襲蕭關相比,也絲毫不遜色,有這樣的對手存在,仗打得纔是過癮。
高寵浮想連翩,大聲說道:“曹操不干休又能怎樣?我高寵既能安然的來到徐州,也一定能安然的回到江東。這淮北原野廣闊,我們何妨做一回聰明的獵物,讓夏侯淵這個獵人按我們的計劃行事。”
年輕與自信寫在高寵的臉上,彷彿困難永遠都無法將他嚇倒,周瑜與徐庶被高寵這一股豪邁的沖天氣概所感染,一時間也是心潮起伏,難以平靜。
“寵帥已有了好主意?”徐庶喜道。
高寵狡黠的笑了笑,點頭道:“兵不厭詐。曹操想要通過圍堵消滅我們,沒那麼容易。”
蕭關下,曹仁、曹洪並馬打量着旌旗飄飄的險關,林立的旗幡召示着關上守衛森嚴,高寵看來是試圖憑着有利的地勢一戰了。
曹仁冷冷一笑,打馬盤旋道:“子廉,陷關奪寨我虎賁營向來不落人後,這一次明公將重任交到你我手中,此般恩寵,我等當不惜以死相報。”
“不悄子孝多說,洪豈能負我曹氏之威名!”曹洪傲然道。
次日晨,四萬兵卒構建的連錦營帳讓曾經無垠的平原也顯得擠了,主帥誓奪蕭關的決心讓曹軍上下鼓足了勇氣。
“公達,你看這關隘上旗幟飄揚,顯然高寵小兒自不量力,想倚仗地勢與我軍一戰,也好,我們就讓他看看真正的中原雄兵的厲害。”曹操大笑道。
荀攸將目光掃向關上,沉聲說道:“這關上一點動靜都沒有,難道說面對我們擺開的陣式,高寵就能如此鎮定?”
“哈哈——,公達,是真的鎮定還是故作鎮定,讓子廉、子孝試一下如何?”曹操凝神看着聚集在一起整裝待發的精銳,胸中豪情萬丈。
“陷關!”曹操短短的這一句話出口,早已蓄勁待發的曹仁、曹洪如利箭般飛射而出。
二百步——。
一百步——。
二十步——。
曹軍前鋒已經迫近了守衛第一道隘口的高寵軍營壘,按理說這個時候反擊是最佳的時機,但奇怪的是關上卻只有旗幟在獵獵而動,不見有一個守卒。
“關上無人?”持刀突進衝在最前面的曹仁驚異出聲。
曹洪聽見前面曹仁的呼喊,忙搶過來道:“子孝,莫非這些旗幡都是高寵在故佈疑陣,這整個蕭關隘上其實並沒有一個人。”
“高寵——!”曹仁一邊帶着兵卒逐階搜索,一邊在心裡恨恨的罵道。
除了驚飛的雀鳥之外,蕭關上下早已是空無一人,曹仁、曹洪一圈巡查下來,除了繳獲了數百面高寵軍棄下的旗幡外,一無所得。
“快下關稟報明公,就說我軍已拿下蕭關,敵已被我擊潰。”曹仁大聲喝令道。
“可是曹將軍,我們並沒有——。”小校遲疑的目光投向曹仁,慌報軍情可是殺頭的大罪,小校那半句還未說完的話其實是我們並沒有碰到敵軍的抵抗。
曹仁虎目一瞪,厲聲喝道:“蕭關隘上已遍插我軍旗幟,你還在這囉唆什麼?”
不折一兵一卒唾手而得的關隘,曹仁和曹洪雖然感到驚訝,但在功勳與榮耀面前,他們毫不猶豫的選擇了誇大戰果,表彰自己,與李典、呂虔失關的恥辱相比,高寵這一逃倒生生讓曹仁、曹洪平添了許多威風。以往有夏侯淵、夏侯惇在,頭功一般論不到曹仁、曹洪,這一次東征徐州,夏侯惇早早的與高順、張遼鬥了個兩敗俱傷,夏侯淵又偏師遠在下蔡,這倒給了曹仁曹洪一個機會。
一直在關下觀望戰局的曹操聽到小校的稟報,先是一喜,然後卻是一驚。喜的是蕭關這般容易就攻下了,驚的是高寵若非有意棄守,曹仁、曹洪怎可能這麼順利?聞風而逃——,高寵跑得可真快。
以高寵先前表現出來的強勢,曹操本料定高寵一定會選擇在蕭關與自己打上一仗,想不到高寵居然會不戰而逃。
“豎子可惡?”曹操越想越火,忍不住破口大罵道。
這世上最不爽的事情就是本來是棋逢對手的博奕機會,一方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而另一方說也不說的臨陣棄戰,爲了蕭關一戰,曹操經過了精心的準備,先是命令夏侯淵、程昱從南北兩路圍堵住高寵與呂布舊部的聯繫,然後又徵調三萬大軍重兵力壓蕭關,卻不曾想撲了個空。
其實,曹操在說罷豎子可惡的話後,心中還有另外四個字沒有說出來,那就是“後生可畏”。
郭嘉看着曹操盛怒的表情,勸諫道:“明公休怒,那高寵丟守蕭關也不過是晚一時敗亡罷了,眼下我軍從南、北、東三面對敵圍堵,就算高寵生出雙翼來,也是插翅難逃。”
荀攸也道:“明公,高寵三面受敵,只能繼續向西逃竄,這樣一來我們就能趕着他往豫、兗方向去了,試想離開江東越遠的話,高寵那八千多人還能幹什麼?”
曹操聽郭嘉、荀攸兩人這般一說,轉怒爲喜,哈哈大笑道:“奉孝、公達,真吾之張良、陳平也,可笑可嘆高寵徒有江東,卻輕犯險地,不死又奈何?”
下蔡。
典軍校尉夏侯淵軍帳。
接到曹操快馬傳書的他早己迫不及待,早些時候在聽到高寵偷襲了蕭關的消息後,夏侯淵就有意北上馳援,只是礙於命令一直不得出戰。現在,大好的立功機會擺在夏侯淵面前。就算高寵和自己還算是名義上的親戚,夏侯淵也要大義滅“親”。
“夏侯將軍,三千三百名精騎已整裝待發,只等你一聲令下。”偏將路昭掀帳簾進來,高聲稟道。
“好——,派出去的斥侯探清楚高寵的去向了嗎?”夏侯淵頂盔貫甲,持起放在帳旁的大刀,快步出帳。
路昭道:“一個時辰前,斥侯飛報,敵軍正沿着穎水向南推進。”
“穎水——,離下蔡不過百里之距,高寵,這一回你的死期到了!”夏侯淵冷冷一笑。
在曹軍之中,比起行軍的速度,是沒有人比得上夏侯淵的,故軍中有傳語:典軍校尉夏侯淵,三日五百、六日一千。現在區區一百多裡的路程,對於夏侯淵來說,實在算不得什麼。
“路昭,你爲先鋒,率三百騎先行,遇到敵軍先不要靠近,只管死死咬住,等我大軍趕至,一併殲之。”夏侯淵大聲吩咐道。
“是!”路昭高聲應和,跨上戰馬率衆飛掠而去。
穎水南岸,一支打着高寵軍旗號的軍隊大搖大擺的一路南行,他們的行軍速度與夏侯淵急疾如閃電的飛騎相比,猶如烏龜和兔子賽跑一般,根本就沒法比。
“父親,你說寵帥這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怎麼要我們先慢慢的往南走,等遇上敵人後再快速向西疾進,然後跑出老遠去,又讓我們再轉頭向南走,這忽南忽北、忽東忽西的,直讓人摸不着頭緒。”淩統穿着一身從曹軍處繳獲的鋥亮鎧甲,顯得精神抖擻。
凌操憨憨一笑,道:“寵帥讓我們這麼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你我多想這麼幹什麼,只管照着執行就是了。”
淩統不甘的嘆了口氣,道:“唉——,我要是能想出其中的緣由來就好了!”
凌操愛憐的看了一眼兒子,笑答道:“要是你也能想出爲什麼,那你豈不是也能成爲統兵的帥才了?”
“主意都是人想的,別人能,我淩統也一定能。”淩統低聲的嘟囔道。年輕是淩統的資本,年輕的淩統沒有什麼不敢想,沒有什麼不能做。
“報將軍——,前方發現曹軍的斥侯兵。”一名小卒飛奔着大聲叫喊道。
凌操一驚,這麼快就有曹軍咬上了,速度還真是快。他略定了一下神,吩咐道:“命令全軍,迅速渡過穎水,向西挺進,不得遲疑。”
“是!”小卒應聲飛快的傳令下去。
凌操與淩統緊夾馬腹,策馬向穎水淺灘處涉水而過,在他們身後,一千五百名江東士卒健步如飛,一改先前的緩慢懶散,片刻間就洇渡過了穎水。
這個時候,高寵與周瑜、徐庶正悄無聲息的駐軍於細陽。
細陽,位於豫、徐、揚三州之交界,軍事位置相當的重要,素爲兵家必爭之地,“陽”的意思,乃爲水之北山之南,細陽城位於細水的北面,因此而得名,在秦時這裡名爲新陽、後曾改名了巨陽,待漢末時方更名爲細陽。
高寵隱伏於此,目的就是要以凌操這一支兵吸引夏侯淵的注意力,讓夏侯淵一路隨着凌操渡穎水往西去,這樣高寵就可從細陽兵指下蔡、穎上,從而達到脫困南歸的目的。
這個戰略企圖成功與否,一是要看凌操、淩統是否能扮演好誘兵的角色;二是要看夏侯淵會不會上當中計;三要看曹操還有沒有殺手鐗拿出來。
命懸一線,只有這樣的感覺才能激發起高寵無窮的鬥志,因爲只有與強者對話,才能讓你自己越來越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