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根釣竿伸到江流之中,全神貫注,身體一動不動,雕塑一般。
在那蓑衣之上。還落着殘雪。在那人的旁邊,還有一個酒葫蘆。
這葫蘆尺寸不大,所以我們在畫外的時候並沒有太過留意。
果然有醉翁!
醉翁獨釣寒江雪!
我們萬萬沒想到,會有朝一日和畫中的人相見。
看到了醉翁。我和廖光明便朝着那醉翁走去。
我們踏着雪,深一腳淺一腳翻過幾處土包,來到了那座殘橋的邊上。
那座殘橋,之所以叫做殘橋。是因爲它並沒有跨過江面,而是往江面延伸出了一段。那殘橋探到了江面不到中心的位置,那個醉翁就端坐在江心上面的殘橋上。
其實鬼畫師作畫,首先也是要追求畫的意境的。這種殘橋飄雪,醉翁獨釣的場面,入畫之後,的確是別有一番意境。
而我們現在直接看在眼裡,更是覺得這是一幅絕美的畫卷,美到我們都不忍心打破。
但是當我們踏着殘雪走到那橋上的時候,似乎那醉翁就察覺到了。
我們剛走到橋的中間,那醉翁猛地站起來,轉過了身子,兩隻眼睛死死盯着我們。
這就像是我們在晚上看到的那一幕差不多。
只不過這次和這個醉翁是真正的面對面,相距不過十米。
醉翁看到我們似乎很詫異,他的眼神開始很犀利,後來又變得驚恐,最後又發出一絲亮來,似乎又充滿了期待。
總之那眼神很是複雜,我盯着那老頭,也沒弄明白這醉翁的真實想法。
經過了短暫的對視,廖光明先是打破了僵局,他衝着醉翁一招手:“老人家,打擾您釣魚了。”
那醉翁聽到廖光明說話,冷哼了一聲:“哼,垂釣無餌,願者上鉤,原本無魚,只爲戲叟。你們是什麼人?也是被畫進來的?”
聽到醉翁的一番話,頗多無奈。似乎他在這釣魚也是無奈之舉一樣。而且他也是被人畫進來的。
我們正要上前答話,突然那醉翁指着我們喝道:“啊,我認出你們了。你們是畫外之人,你們居然沒死,反倒找到了我這裡?”
廖光明躬身給那老頭行了一禮,說道:“老人家,我們有很多不明的地方,想請教你一下。”
老頭擺擺手:“沒工夫,我還要研究怎麼讓這魚上鉤呢。這裡面根本就沒魚,不然怎麼我釣了這麼長時間,都沒釣上來呢?”
老頭說着,反覆嘟囔着這些畫,跟祥林嫂似得。
我心裡好笑,剛剛他還說垂釣無餌,願者上鉤,原本無魚,只爲戲叟。這明明就是知道這裡面根本就沒魚,他還弄了個直鉤來釣魚,這不就是自己拿自己開涮嘛?
姜太公直鉤釣魚,是爲了等到周文王。你躲在這畫裡,又是在等誰呢?
看來這老頭也是一時明白一時糊塗啊。
這老頭不再理我們,而是反覆嘟囔着,爲什麼我就釣不上來魚呢?
隨後他又轉過了身,坐在那殘橋上,盯着那垂在江水裡的釣竿發楞。
見老頭不理我們,我和廖光明也坐在那老頭的身後,盯着那江水。
這時我把那老頭的酒葫蘆拿過來,晃了晃,發現裡面是空的。而且老頭旁邊有個魚簍,裡面也是空的。
看來這老頭雖然被稱爲醉翁獨釣,但是卻連酒都沒有,更沒有什麼魚啊。
我想可能是作畫的人,並沒有在這上面下更多的筆墨。所以那魚簍,那酒葫蘆,甚至醉翁本人都只是個點綴而已。
如此想來,這個醉翁應該就是鬼畫師造出來的人,只是這人被鬼畫師賦予了一定的靈魂。而這些靈魂就是取自外界的人。
而這個醉翁很可能就成爲了畫中的畫靈。
這時,廖光明往那醉翁前面一湊,“老人家,我想我可以幫你釣上魚來。”
那醉翁斜眼看了一眼廖光明,不屑地說道:“吹牛吧你。我在這裡釣了這麼長時間,不但沒釣上來一條,連看都沒看到一條。這水裡面,根本就沒有魚。而且我的釣竿,也沒有釣餌。”
這時候,醉翁說的明白。這讓我相信,他原本什麼都清楚,只是不願意說出來,不然的話,他作爲醉翁在這裡就失去了意義了。
廖光明一笑:“如此秀麗江水,焉能無魚。總之您別管,我幫你釣魚,肯定能讓你釣上來就是了。”
“哦?真的?”醉翁半信半疑,看着廖光明。
“當然是真的。我們在這畫裡面也沒有事幹,在這裡陪你釣魚好了。”廖光明說道。
醉翁眯縫着眼睛,咧了咧嘴,笑道:“別騙我了。你們跟我不一樣,我自始至終都是畫中人,有魂無魂,都要在畫中自生自滅。你們不同,終歸你們是要到外面的世界去的。不過你要是能讓我釣上魚來,也不枉我來這畫中走一回。老叟我自是感激不盡。”
廖光明鄭重其事地點點頭:“老人傢什麼都看的明白。如果不才真能幫老人家得垂釣之樂,有些事還想請教老人家。”
醉翁點點頭:“我知道你想知道什麼,那就這麼定了。不過你幫我釣魚不行,你走了我怎麼辦?你得讓我學會釣魚才行。”
廖光明一拍手,“行。那就一言爲定。我和我兄弟商量商量,馬上就告訴你辦法。”
醉翁轉過頭去,依然盯着那江中的魚竿。
我低聲問廖光明:“你會釣魚嗎?你就誇下海口。”
廖光明一笑:“我不會,不是還有你呢嗎?”
我一愣,“你這不瞎扯呢嘛?我長這麼大都沒釣過魚。我哪會釣魚啊?”
廖光明指着那江水:“這根本就不是拼釣魚技巧的時候。這水裡有魚無魚自是不說,單就這冰天雪地的,釣餌都沒處找去。”
我苦着臉說道:“那你這不是在忽悠老頭呢嗎?”
廖光明擺擺手:“也不全是。我有個初步的想法。你說這裡既然是畫中的世界,按理來說,這裡的山、水、林都應該是有靈的。既然山水有靈,這水裡必然有魚。只是這魚也有靈,具備了靈氣的魚,哪那麼笨會去咬他的魚鉤啊。所以我們得想個辦法讓那魚咬鉤才行。”
“那你想出來沒有?”我問道。
“差不多,可以試試。不過這需要你幫忙。”
我點點頭:“有什麼需要就直說吧。”
“你的血。我想你的血對那些魚靈來說,肯定是會爭相爭取的好東西。用你的血做餌,肯定能釣上魚來。”
我想了想,又覺得不對勁,反問道:“我差點被你唬了。我們是以魂入畫,我們倆都是魂魄啊,才能到這畫裡來。魂魄怎麼會有血的呢?”
廖光明搖搖頭:“別人沒有。比如我,肯定沒有。”
說着,廖光明將手指伸進嘴裡,用力嗑破,只見那小小的傷口裡,根本就沒有一絲血流出來。
廖光明接着又說:“但是你不同。你的血是陰血,是可以和魂共生的,就像跟鍾馗共生的一樣。所以你身上肯定有血。魚靈必定喜歡這陰血,你可以滴幾滴到這江水裡,看看會不會有魚游來取食。如果有,那我們就可以幫醉翁釣魚而得知更多的信息了。”
我聽廖光明說的有理,看來這麼多時間以來,我還沒有廖光明更熟悉我自己的身體。
我學着廖光明的樣子,將手指伸進嘴裡嗑破。果然我的手指和廖光明的不同,他咬完的傷口發白,裡面沒有一點紅色。
而我的傷口,在咬破之後,迅速就在傷口那裡凝結成了一個血珠。
我體內還真的有血。
我急忙將那滴血往那殘橋下面滴了下去。
滴……
那血珠落入江水,迅速將周圍的一小片染紅了。而且這一小片紅,並沒有隨着江水的流動而散去,而是始終保持着那一小片。
我和廖光明死死盯着那小片紅。如果能夠成功吸引魚來,我們就有了釣魚的把握了。如果能從醉翁嘴裡瞭解到更多鬼畫師的情況,對我們的行動當然也是有利的。
最重要的是,我們應該可以從醉翁那裡得到跑出去的辦法。總不能一輩子就被關在這畫裡了吧。
越是着急,越感覺時間過得慢。
我盯着那一小片紅,好久都沒有動靜。則讓我懷疑我們的這個辦法到底成不成,這江水裡真的如廖光明所說,會有魚的嗎?
廖光明並沒有放棄希望,他始終眼珠不錯地盯着那水面。
終於,他一扯我:“快看。”
我低頭一看,心裡就是一動。只見圍着那片小小的紅,不斷地有水波出現。
那水波出現的狀況和周圍的死水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而且不時有氣泡從水底冒了上來。
我和廖光明對視了一眼,同時喜形於色。
很快,我就看到有一條條的小魚,從水裡面騰躍出來,隨後又紮了下去。只一會的工夫,那一小片血,就消失了。
我衝廖光明一點頭,這還真是個好辦法。看來我的血的確是能夠引來魚。
雖然那魚不大,但是我知道釣魚只是爲了享受釣魚的樂趣,並不會太過在意那魚的大小。特別是在這種環境下,有魚則更勝過無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