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達西活佛這麼說,我忍不住說道:“這麼說,活佛您這也算是包庇你的弟子啊。他爲了賣人皮唐卡,居然殺了一個女孩。剝了她的皮,你知道嗎?”
達西活佛可能是多年以來養成了處變不驚的特質,面對我有些咄咄逼人的指責,竟然也不動聲色。只是略略點了點頭,“這個卻是我沒有想到的。的確怪老衲,這也是這些年老衲無法超脫,無法修成正果的原因吧。”
我接着問道:“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你如此包庇他呢?”
活佛嘆了口氣。指着那山體裡的那個老巴衝說道:“其實歸根結底還是因爲他。”
我一愣,“因爲他?看來這裡面還是有其他的一些原因的。”
達西活佛點點頭,“的確如此。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當年我們兩個人是一起被當做轉世靈童來培養的,但是後來通過拈香呈祥,我成爲了正式的轉世靈通。而老巴衝只能被放棄。最終他也成親生子,看着似乎遠離了佛結。但是事實上卻並非如此……”
“他難道是與你爲敵?所以被你關起來了?”我看着山體裡,不斷髮出咆哮的老巴衝,問道。
達西活佛搖搖頭:“恰恰相反。老巴衝被淘汰,成親之後,便帶着家人遠離了伽楞村,誰也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我也曾經派出喇嘛尋找過,可是卻是杳無音信。這一下子就過了將近十八年,老巴衝才帶着他的兒子巴衝,再次回到了我們的視線當中。”
“那,這十八年,他帶着家人去了哪裡?”我問道。
“老巴衝在和我的競爭中被淘汰,他一直都不服氣。因爲在我們這裡,被選爲轉世靈童,是一件無上光榮的事情。等同於自己的地位、身份都會有了一個明顯的改善。所以老巴衝在被淘汰之後,心中一直不服。他認爲無論是在佛法的造詣上,還是在對佛理的研析上,他都要強過我。可是偏偏在拈花呈祥的時候,輸給了我。所以他也一直懷疑我在那拈花呈祥中作弊。”
我搖搖頭,“那東西怎麼可能作弊呢?”
達西活佛點頭,說道:“是啊。可是當時的老巴衝卻鬼迷心竅,就是這麼認爲的。所以他帶着家人遠離了伽楞村,找了一處僻靜的地方,潛心鑽研佛法,通讀佛書。同時他還走出了藏區,到處蒐羅佛書,他想要在佛法的造詣上一舉超過老衲。以期向世人證明,當初的拈花呈祥的選擇,是錯誤的。他才應該是當之無愧的轉世靈童,繼承活佛的衣鉢,成爲伽楞寺的達西活佛。”
我心說,這老巴衝的想法未免太過偏激了。怎麼成爲伽楞寺的活佛,有那麼重要嗎?
達西活佛停頓了一會,便又接着說道:“如果老巴衝一直鑽研佛理,研究佛法,恐怕他的造詣真的會在我之上。因爲我也承認,老巴衝的天分極高,對於佛理的領悟能力也在我之上。但是當他帶着巴衝,回到了伽楞村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他的眉宇之間多了幾分邪氣,少了很多佛性。這讓我對他很擔心,因爲對於修佛之人,如果體內多了邪氣,會導致此人心脈受損,靈智受傷……”
我點點頭,“這個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走火入魔?”
達西活佛點頭承認,“對,他的修佛之路走歪了,就是走火入魔的意思。但是他眉宇之間的邪氣,也只有我能看出來。說出來他也不會相信,於是他就在佛法上與我約戰。經過幾番論戰,他還是輸掉了比賽。而就在他輸掉比賽的時候,突然從七竅裡就流出了血,身上的經脈也出現了爆裂的先兆……”
我冷笑了一下,“達西活佛,說句我不該說的話。你明明知道他身上有邪氣,已經走火入魔了。你們在論戰的時候,你乾脆就輸給他不就行了,看來活佛你也是個爭強好勝的人啊,與你身份不太相符啊……”
達西活佛這次臉色有些微微變化,緩緩地點了點頭,“小友教訓的是。老衲當時的確也是想贏得論戰,以捍衛我活佛的地位。只是當時我沒想到他入魔已經很厲害了,輸掉比賽成爲了他體內邪氣爆發的導火索。如果處理不好,他極有可能丟掉性命了。”
“那……後來怎麼樣了?”我急着問道。
“當時小巴衝也在場,我們把老巴衝擡進了伽楞寺裡,我告訴小巴衝,他父親是修煉了邪法,導致邪氣衝體,與佛性不能共存,如果不及時救治,可能就會死去。當時小巴衝,懇求我救助他的父親。我告訴他,如果想要救治他的父親,只有一個辦法,就是把身體和靈魂分離,身體關入平行地獄,靈魂關入舍利塔。等到靈魂和身體都得到了清理之後,才能合體復出。”
“平行地獄?就是這裡嗎?”我指着那山體裡面,問道。
達西活佛點點頭,“伽楞寺裡,從建寺的那天起,就有這座平行地獄。”
“平行地獄,聽起來很特別,到底是用來做什麼的?那裡面除了老巴衝,另外的那些人是怎麼回事?”我看着那平行地獄裡的柱子上,還有很多人,只是他們都低垂着頭,和老巴衝不同。
“那些人其實和老巴衝也差不多。他們都是幾百年來,寺院之中的修行喇嘛。因爲在修佛的過程中,如果疏導不利,或者是自身悟性不強,不可避免地出現偏差,在靈智上走上邪路。那麼這些喇嘛就必須按照我剛纔所說的,身體關入平行地獄,靈魂攝入舍利塔。雙向淨化之後,才能復出。”
我點點頭,原來是這樣。看來大千世界真的是無奇不有,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怎麼會相信,在這寺院之中,還存在着這麼一個平行地獄呢?
達西活佛又接着講道:“當時小巴衝爲了救父,也同意了我的辦法。這樣,老巴衝的身體被我們送進了平行地獄,而我將他的魂魄招出,攝魂之後,放入舍利塔。通常這種靈智入邪的喇嘛,多則三年,少則一年,就會得到淨化。但是這老巴衝卻連續五年沒有任何的變化。這讓我懷疑是不是在招魂的時候,魂魄沒有招全,於是就將魂魄重新放回他的體內。結果他魂魄歸體之後,我卻再沒能力招魂出來了。因爲似乎他的身體裡有一種強大的力量,將那魂魄守住了。而且老巴衝的脾氣變得極爲暴戾,時不時就發出嘶吼……”
達西活佛正說着,老巴衝就再次發出一聲嘶吼。
我聞聲看過去,突然有種感覺,這嘶吼聲爲什麼我會如此熟悉,而且感覺到很親切?這種感覺簡直是太奇怪了,不要說我從來沒有來過伽楞寺,單就從老巴衝的樣貌上看,我也根本就不認識他。爲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出現呢?
達西活佛說到這裡,這個平行地獄和老巴衝的事也就算講完了。雖然我滿腹的疑問,但是似乎跟我要找到巴衝,取回開元通寶的事毫不相干。
所以在我看來,這段往事也就是一個插曲,我知道了,也就算完了,沒有必要,我也沒有能力再去深究。
等到達西活佛講完,我努力睜開了自己的眼睛。隨着我的眼睛的睜開,眉心處的佛丹自然地就閉合了。
而我原先看到的平行地獄裡的景物,也都消失了。只是我偶爾還會聽到老巴衝的嘶吼聲。
達西活佛指着外面說道:“剩下的事,你去找巴衝辦吧。我想他不會離開寺院,應該就在伽楞寺的一左一右。你可以讓外面那個紅衣喇嘛幫你尋找巴衝。”
我點點頭,在這閉關堂裡呆的時間不少了,我突然還有些擔心張真仁,赫連雙和沐曉顏他們。我是在睡夢之中,聽到呼喚我的聲音離開的。
如果他們醒來,發現我已經不在,肯定會着急的。
我必須先回到禪房,找到他們再說。
我暫時告別了達西活佛,從那閉關堂裡走了出來。出來之後我才發現,此時天色已經矇矇亮了,我在那閉關堂裡竟然呆了整整一夜。
而且那個一直接待我的紅衣喇嘛正躬身站在門外。見我出來了,行了一個佛禮。
我身上還穿着那身紫紅色的袈裟。說來奇怪,在身穿了這袈裟之後,讓我自己也多了些許對佛的尊敬和嚮往,見到紅衣喇嘛行禮,我也自然而然地學着他還了一禮,並接着跟他說道:“麻煩大師帶我回禪房,找到我的同伴。”
紅衣喇嘛點頭,轉身在前面引路。
我看到這伽楞寺裡的建築都差不多,我一路跟着喊聲找過來,雖然路並不是很複雜,但是讓我在那些千篇一律的禪房找到我們所住的禪房,是不可能的。只能還靠着喇嘛帶路。
我跟着紅衣喇嘛左拐右拐,我都不記得我來的時候拐過這麼多的彎。
終於紅衣喇嘛推開了一間禪房的門,自己側身讓在了一邊。
從紅衣喇嘛的舉動看,大大顛覆了我對喇嘛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