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常的情況還發生在城市的所有角落。
在那些燈影搖曳的小酒吧,舞池水中早已不復往日男男女女縱情享樂的繁華景象,它的客人們此時正呆滯地張着口,雙目無神,任唾液滴滴答答的流淌下來;在某個廢棄的球場,本來即將痛痛快快打一場的敵對幫派成員們也僵直地站立,手中握持的黑市組裝武器掉了一地,卻再也沒有人關心;各處路口,依賴思維控制的飛梭凝固在半空,“十字路口嚴禁停留,請不要妨礙公共交通,請下達指令,請下達指令……”機械的提示音一句一句的重複着,可是卻再沒有人理睬……
“姐,快看外面!”袁維目瞪口呆,指着外面的景象。
3分鐘前,他本來在沙發上一邊吃着薯片,一邊看心愛的蹴鞠球隊的比賽直播。正看到精彩的時刻,突然畫面不動了,他還以爲是自家的傳輸出了問題,但球場上自由來去的鳥兒,還有滾來滾去的球都說明,靜止的僅僅只是場上的球員而已。
他本來想衝出門去,向周圍的蹴鞠迷們討論這個奇怪的事情,卻看到了窗外匪夷所思的一幕。
“鐺”袁湘手中盛着奶油的鋼盆掉落下去。
“姐,不會你也傻了吧!?這要我以後怎麼生活?”袁維痛苦抓着頭髮。
“你才傻了!”袁湘顧不得訓斥他,拉住樓梯口一位鄰居的衣袖,但那個和藹可親的老人現在卻沒有像以前一樣笑眯眯地打着招呼,就像人偶一樣直直倒下去。
“啊!楊爺爺!”
“爲什麼,大家都變成這樣了?但我們卻行動自如?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就在他們冥思苦想的時候,袁維眼尖,一下子看見街邊一閃而過的身影。
那人鬼鬼祟祟的,專門挑一些看起來比較華麗的店鋪進出,雖然他衣衫襤褸,但背上揹着麻布口袋卻越來越大,脖子手臂上還掛滿了一些與他不相配的新款珠寶。
“姐,你待在門裡不要出來,我去抓住他好好審問一下!”袁維見對方修爲比自己低,自然是不怕他。就是他口袋裡塞着剛偷來的法寶看起來比較厲害,但如果只要不給他機會,應該是自己這邊的勝率較高。
好在那人一看就是被□□掏空了身子,袁維又在暗處觀察了好久,揣測清楚他的行爲模式,並鎖定一個在他路線上的寶石店鋪,悄悄搶先走進去隱蔽在角落,趁他進來的時候,從背後突襲,一舉將他擒獲。
“哎呦!小爺爺饒命啊!”那人小鼻子小眼,長得跟個土撥鼠一樣,哭得呼天搶地。
“你究竟是什麼人?爲什麼街上的人都變得跟泥塑木雕一樣,你卻能自由行動?這是你在搞鬼嗎?”袁維扭過他手臂惡狠狠問。
“小爺爺,您真是冤枉我了!我哪有那本事?只不過前幾天看見一個貴族的飛梭停在街角,上面塗裝的幻彩鎏金塗層真是太招搖了!我這不是想要鋼鏰兒去劃幾道玩玩嘛……這都還沒動手,不小心被那個挨千刀的看到,竟然放出次元獵犬來追殺我!真是爲富不仁!”
“說重點!”袁維不耐煩了、
“誒誒……是。當時我真是嚇得魂飛魄散,小心肝亂顫,跑起來哪還管那麼多,只能一頭鑽進一個惡臭熏天的下水道。那畜生鼻子靈,只在我跳進去的時候,一口咬下我左手半塊肉,然後就只能在外面轉悠,不敢進來。我也算是因禍得福,讓那畜牲把手腕上的終端手環咬壞了。”說着還舉起了手,讓袁維看清楚他那道觸目驚心的疤痕。
“這跟你能自由活動有什麼關係?”
“咦,小爺爺不知道嗎?好像有手環的人都不能動,您這是靠近城中心,周圍的都是些有臉面身份的人物,如果您到外環的貧民窟去看看,就能找到一大幫子上竄下跳的黑戶,這些人都是以前爹不疼娘不愛,沒有帶上終端手環的。”
“那爲什麼我能動?”袁維展示了手上完好無損的終端,幾乎讓眼前的拾荒者驚掉下巴。
“這怎麼可能,絕對不會的!”
眼見再也問不出什麼問題來,袁維又把他身上的武器都清掉,命令他離這裡遠一點。
畢竟這周圍多半都是熟人開的店鋪,袁維不希望看到自己家所在的街區被人打劫。
“姐,他也不知道是爲什麼。據那個人說,貧民窟很多黑戶都是可以動的,因爲他們沒帶手環……真是可笑,那爲什麼我們能動呢?”
“手環?……一件事情,我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袁湘踟躕了半響,疑惑地問他,“上次你帶夏姐姐去辦理身份註冊,她回來後就借我的手還看了一下,我不知道她有沒有對你做同樣的事……”
“這……”袁維思緒逐漸飛到那天,並定格在一次輕輕的接觸上。
那是夏元熙剛拿到自己的手環之後,他們很開心地談了很多事。她聽到一半,像是摸了摸袁維的手。
當時他有些心猿意馬,只是對方是個美人的正常反應罷了,不過後來卻發現她神情並無不同,也就當成不小心碰倒忽略過去。
現在回想起來,她摸過的分明是他手腕上的終端!
“你是說……?”
“現在想起來,這幾天你被保舉到仰慕的研究公司接受深造,還有投資我花店,要求推廣他們新品種的植物園……這些事情也不是空穴來風吧?”
這一切,都是那位叫夏元熙的神秘女子離開後的事……
“姐,想不到我們居然遇到了這樣的大人物!”袁維興奮地搓着手。
“但是,她對我們終端做手腳,應該是知道將要發生的事吧?你看現在城市裡變成這個樣子,說不定連不周山本身都在經歷什麼變故……加上你上次莫名其妙就撿到她,我想,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神仙打架吧?哎……希望夏姐姐不要出什麼事纔好。”
正當袁湘合十祈禱的時候,夏元熙這邊的牢籠發出嘩嘩的響聲,連頭疼的宗遺山都勉強支起身子看過來。
而映入他視線的,卻是一地的枷鎖與鐵鏈,它們脫離了本該纏繞束縛的軀體,一動不動躺在地上。
剛剛纔被捆得動彈不得的夏元熙正在一邊活動着手腳,甚至尚有空閒對他打了個招呼。
“縮骨功?不對啊,這種記憶金屬應該能夠緊貼着你的皮膚表面,單純的放大縮小是沒有用的!你怎麼能夠從裡面逃出來?我告訴你,你怎麼出來的最好怎麼鑽進去,這裡是關押罪大惡極的重罪人士專用監牢,外面的柵欄不有一層看不見的能量力場,任誰觸及也會被震爲米分碎!要是等會兒巡查的人過來,發現你竟然掙脫了鎖鏈,下一次他們會鑿穿你的琵琶骨!”
“嚶嚶嚶,嚇死爹了。”夏元熙毫不在乎地亮出武器,刷刷幾劍就把旁邊的玄鐵牆壁整齊地切出一個方塊,斷面簡直就和鏡子一樣光潔。
“這種雞籠一樣的禁制儼然是在逗我笑,要不是怕檢修儀器的人發現我跑掉,我分分鐘打爛它給你看。”她說着,揚了揚手中的劍刃。
宗遺山注意到了那兩口流光溢彩的寶劍,不由自主的想起一個傳說。
據說在很久很久以前,這個世界的修士曾經也能和自己的法寶建立起心的聯繫,方便隨時收入體內溫養。需要用的時候,只用心念一動。
然而到了現在,不周山已經能夠輕易製造出毀天滅地的混沌軌道炮,但這樣的武器需要幾百個心思縝密的科研人員才能嫺熟操作,就連衛隊的單兵武器,也需要披掛在士兵身上。
這些武器都是在流水線上,經過一雙雙手,一道道工序,鑄造成任何人都能使用的,標準一致的量產品。無論在哪個城市,只要持有武器證明,進入任何一個被執政者允許的武器店鋪所買到的東西,和位於其他地方的同型號武器一模一樣,不會產生任何差別。
曾經他十分驕傲。
這樣的制度模式武裝出的靈寂士兵,按戰力來算的話,竟然接近金丹的水平!
可是現在才發現他錯了。
因爲他認識到,這是世界不僅僅是武器,連每一個人都是從流水線上下來的。
吃着一模一樣由機械製造合成的食物,服用配方相同、只有濃度有差異的幾款不同丹藥,享受一樣的娛樂,接受一樣的薰陶。
最後成長起來的人其實都差不多。社會的各個階層都在固定的工序中被雕琢出來,儼然一杯層次分明的雞尾酒。
這個世界不會缺了誰,唯一不能代替的只有不周山。
想到這裡,他突然有些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