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元熙這次爲了幫褚照青追妹子,也算是拼了。眼中七星光華一閃,隨即熄滅,而凝聚了她全身真元的玉螭劍寶光流動,劍身上細密的鱗紋如沐浴在光河中!
“明明只是個旋照弟子,怎麼可能?”一旁的司瑾羽也看出情況有異。但是夏元熙的劍瞬息即至。
這一劍氣貫長虹,以驚蛇走虺之勢,星墜一般向薛姓道人襲來。
那道人仍然端坐不動,只是廣袖微微一揚,彷彿只是拂去了琴絃上的灰塵。
一道劍氣後發先至,與玉螭劍絞在一處,夏元熙立刻感受到一股滯重的阻力。那股劍氣並不強,只是普通旋照修士御使飛劍的感覺,可是就是這看起來普普通通的一道劍氣,卻把夏元熙鋒芒畢露的玉螭劍纏得緊緊。她能清楚感受到,頃刻間雙方已經白刃相接無數次,那道劍氣每一次都擊在劍刃氣息薄弱的地方,讓玉螭劍微微一滯。她頓感控劍如入沼澤,拖泥帶水,十分不順暢。
“真煩,不管了!乾脆勇往直前糊他一臉。”夏元熙心中窩火,拿出十二分的力氣催動玉螭劍,便要強行闖關。可是她發現離自己越遠,越是運轉不暢,好像陷在泥潭中一樣。這時她才覺得不妙,連忙準備收劍,但是方纔阻着不讓前進的劍氣這時卻突然發狠,把退路封得死死的。
“糟了……”她一邊努力掐動劍訣,爭奪玉螭劍的支配權,但是始終離得太遠了,這時她的攻勢已經是強弩之末,四五十丈的距離怎麼鬥得過近在數丈內的對方?
“如果遇到能把你防得滴水不漏的修士,說明對方水平高過你,不可戀戰,再拖下去也只是一敗塗地。”褚照青的告誡再一次在耳邊迴響,奈何悔之晚矣。
“快回來啊!”汗水涔涔落下,她渾然不覺,心急如焚,可是玉螭劍顫抖卻越來越劇烈,是失控的前兆,到了這份上已然敗了。
那俊美道人隨手一招,玉螭劍如斷線風箏一般飄飄蕩蕩落入他手中。他站起身,行走之時雍容雅步,身後廣袖飄飄如從龍之雲霞,看似不疾不徐,但是數十丈的距離幾步便至,想是用了縮地成寸的法門。
對方逼近時,夏元熙才發現他相當高,淵渟嶽峙一般的沉穩神情有種懾人的氣勢,讓她不由自主退了一步,甚至連接過他遞來的玉螭劍都慢了數息。
“好勇鬥狠,不知進退,摩雲崖上字跡疏於藏鋒,對你而言並不適宜。長此以往,非久壽之相。”道人說話的聲音字字清殊,竟點出了影響夏元熙劍意關鍵,看他語氣,對崖壁劍痕是持否定態度的,一下就激起了夏元熙的逆反心理。
“那位前輩是三百年前留下的劍痕,如果時至今日,必定更加非同小可!恕弟子冒犯,方纔弟子覺得,薛前輩劍術固然神乎其技,可是隻論意象,卻是留下崖壁字跡的那位前輩更高一籌!”
“無知晚輩,竟然口出狂言!”司瑾羽面如寒霜,本命飛劍電火奔星隨即出鞘,正待出手教訓這個頂撞心上人的下院弟子,但是那薛姓道人卻偏偏側身一步,恰好站在她們二人之間的位置,淡淡瞥過的眼神顯然是阻止的意味。司瑾羽又氣又是委屈,只得低低喚道:“薛師兄!”
阻止完怒氣衝衝的司瑾羽,道人漠然的目光轉過來,他對夏元熙的反駁不置與否,彷彿剛纔什麼都沒發生,只是擦肩而過,看樣子是準備離開了。
“玄微師兄,別來無恙。”這時,褚照青竟然也來了。夏元熙暗思,這還不得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看這規規矩矩的架勢,褚前輩準備先禮後兵啊……不對……我好像錯過了什麼重要的信息……
“北海早已去過多次,此番並無波折。途中偶得萬年太素玄冰母一方,可供玄靖師弟養劍之用。”薛姓道人看樣子和褚照青還頗爲熟絡,一方透明的水晶裡面閃爍着淡藍的六角霜花,從他手中平平向褚照青飛去,一看就是不凡之物。
“又要欠師兄人情了……”褚照青看起來十分糾結,苦笑道。
喂!你倒是態度堅決一點啊!跟情敵一幅好兄弟的模樣,讓我這個爲你出頭的如何自處!但是爲什麼我會覺得情況不對呢?夏元熙冥思苦想……
“這位玄微真人姓薛諱景純,正是崑崙第三代嫡傳弟子。”摩雲崖上某修士對崖壁劍痕的講解在她腦中浮現出來。
玄微真人姓薛諱景純……
原來他就是薛景純啊……哈哈,好巧……沒想到剛進下院就遇到偶像了。
不對!爲什麼濃眉大眼……不,劍眉星目的你也背叛革命了!?我記得你之前的劍意明明是豪放派的,現在這看破紅塵的感覺是爲哪般啊!夏元熙在心中吶喊。
“這孩子是新進的下院弟子,我正在做劍術傳經,見她素來仰慕師兄,就囑咐她見面要多向師兄請教。”褚前輩,求你別說了……
“船上曾見過,直爽輕率的性子倒與當日無多大改變,恐怕會勞你多費心。我還有要事,先走一步。”薛景純說完就駕着一道遁光破空而去,後面司瑾羽也慌忙跟上。
薛景純那道遁光!散發着熟悉的星辰之氣,和前往崑崙的船上用魚鉤救起夏元熙的那位前輩一模一樣!信息量太大,她腦中一片混亂,強撐着把至今發生的事情整理下,細思恐極,簡直恨不得現場消失纔是。
薛景純救了她→發現薛景純的題字,成爲其腦殘米分→爲褚照青出頭,打算讓薛景純出醜→慘敗→當面擡槓,表示以前的他比現在的他劍術犀利……
好丟臉……
正在她自怨自艾時,始作俑者的褚照青還毫無自覺地叫住她:“怎樣?玄微師兄是三代弟子中劍術最高妙的,你應該收穫不小。”
“是啊,技巧上確實無懈可擊……但是前輩你能不能告訴我,爲什麼和崖壁上的劍意差別這麼大?我都沒認出來好麼……”心塞的眼神。
“兩百多年前玄微師兄曾經受傷,修爲從元嬰跌落至金丹,聽說從那時候起,他劍路就變了。我也是聽人所說,畢竟那時我還未入門。”褚照青誤解了夏元熙的表情,安慰道:“劍修劍術優劣與修爲關係不大,雖然玄微師兄境界跌落,可是劍術並未受影響,哪怕壓制實力,也不是你能戰勝的。”
夏元熙知道自己上次打賭勝過褚照青完全是出其不意,實際上如果他知道自己有爆發的大招,有心理準備之下自己也是絕無勝算,可是她現在最介意的還是薛景純評價的話——“摩雲崖上字跡疏於藏鋒,對你而言並不適宜。長此以往,非久壽之相。”
這評價連他本人也批評進去了,這給夏元熙的震動極大,難道他對自己以前的劍意並不滿意?這又是爲何?
夏元熙之前所說,崖壁字跡在劍意上造詣比現在的薛景純高,是發自真心的,並不是說謊。剛纔薛景純顯現的手段,從法度和技巧上來講,自然是神乎其技。但是其中並無劍修的靈魂,只是他從無數戰鬥中總結出來的經驗,純粹理性化的東西。常言道,“心高則劍翔、心狠則劍疾、心冷則劍銳、心清則劍靈、心怒則劍激……”劍術可以體現人的氣質,而在薛景純的劍意中,夏元熙發現屬於他自己的,反映個人性情和風格的部分,一點都沒有。
即使現在是這樣沒有心的劍法,薛景純也將以前的劍意全面否定了,連原主尚且如此,受到他崖壁字跡啓發的夏元熙不由得對自己的劍術產生了一絲疑慮。
“褚前輩……我的劍法是不是很糟糕?”她皺着臉苦悶地問道。
“咦,太陽今天沒從西邊升起啊?”禇照青打趣,在他追問下,夏元熙把剛纔的事情一一道來。
“哈哈……上山這麼久,連玄微師兄姓什麼都不知道嗎?還想陰他,真是無知者無畏。”
“請讓這事淹沒在歷史的長河中吧,快說,我劍法是不是無藥可救了?”
“呵,玄微師兄成名之時,風頭無兩,同階修士莫敢纓其鋒。你劍法若是一無是處,他怎麼會閒得貶低自己,用以告誡?只是你御劍時全憑自己一時之性,剛則易折是大忌,以後練劍只許用七分氣力!剩餘三分自控。”
“臣……遵……旨……”
那不情願的模樣讓禇照青笑罵道:“你這整日住到辛夷館,連同門都不認得,早些搬過去,也好和其他弟子切磋技藝。”他接下劍術傳經的任務,本是因爲薛景純常在望霞峰附近的步天台撫琴,而司瑾羽又快出關了,要看住這位不讓人省心的女師弟,防止她做出什麼奇怪的舉動。不過遇到的這個下院弟子倒是十分靈秀,讓他起了愛才之心,這纔多多照拂。“或許收個徒弟也不錯?”這幾天他也考慮過這種想法。但是不同於下院,崑崙本宗玄天玉虛宮對於收錄真傳弟子十分嚴格,不僅弟子個個是萬里挑一的良才美質,更要求與功法心性相和。禇照青的《太霄琅書》便要的是直來直去,又恪守規則的性子。夏元熙雖然個性直爽,但是萬事隨心,並不是十分符合,司瑾羽也是差不多的情況,所以如今才止步於金丹。
“只有再看看了,心性這種東西是可以培養的。或者過些時日收爲記名弟子也無妨。”禇照青心中有了計較,便也不再糾結。“只是玄微師兄的情況已經如此嚴重,連旋照弟子都能看出來嗎?”他在心中暗思。
“話說褚前輩,你未婚妻不要緊嘛?”夏元熙斟酌再三,還是決定開口詢問。
“玄月她還不太懂事,這陣過去應該就好了。”
什麼叫大度?禇照青這慈祥的表情哪像未婚夫,分明是司瑾羽他爹吧?
“你完全不介意嗎?跟着別的男人轉來轉去這事……”震驚之下她都口不擇言了。
“反正之後也會斬情,師父之所以把玄月託付於我,大約便是覺得與我之情斬卻更容易吧。”禇照青好像說着再正常不過的表情。
“什麼?你一開始就在想着和平分手!這樣的你會有妹子纔是怪事……重點是!那我豈不是看起來十分愚蠢?”
“孺子可教。”聽到後一句,禇照青深有同感,微微點頭。
“褚前輩……我要去靜一靜,五個時辰內請不要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