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元熙裝作柔弱無助少女的時候,很快狹窄的一線天中聚攏了無數無常谷弟子,其中不乏幾位穿着長老服色的人,閻雨石也在其中。他們感應到剛纔發生的異象,心知天芒神針估計就在附近了,立刻帶領自己嫡系弟子趕來,到場首先排開陣勢,各自佔據了一塊地方,誰也不讓誰,開始搜索寶物的蹤跡。而地上衛昉樣子甚是悽慘的屍體,除了讓他們驚喜“此寶威力竟強悍如斯?一定要讓它成爲我囊中之物……不!只有我纔有資格擁有它!”之外,無人對它有任何興趣。
可是一線天早讓人找過無數回了,這次自然也是毫無進展,這時他們纔想起有位現場的證人在,立刻傳喚夏元熙。
只見一位雙眼微紅的少女被帶上來,那我見猶憐的神態讓人警戒心大降,畢竟一隻柔弱小白兔有什麼威脅?負責問話的長老口氣也比平時和藹了三分:“你當時可是在場?快將那時的情況細細道來。”
“回稟長老,當時衛昉師兄約弟子前往神筆峰看風景,經過一線天時,不知怎的,天光一瞬間昏暗,然後衛昉師兄就被萬千條金線擊中,弟子修爲低微,來不及救援,只能眼睜睜看師兄化爲一個血人……”夏元熙邊說邊將眼淚抹去,被天芒神針攻擊到的部分還沒恢復,睜眼就流淚。
看到如此情真意切的表現,長老們不疑有他,看情景應該是天芒神針無疑,只是爲何會突然攻擊本派弟子?此事有蹊蹺啊……
這時,他們纔想起來或許應該先驗屍?
於是一羣人把衛昉的屍體拖麻袋似的拖來,開始細細檢查他身上的傷痕。
“這是!”
“難道他不是人?”
當肉身的皮肉被切開,弟子中爆發了大量的嘈雜聲。
看似正常的皮膚下,血肉組織都相當畸形,原本的肌肉中生長着數百枚眼球,雖然爲數不少已經爆裂流出膠質,但仍然可以推斷出這些器官的本來面貌。而那些本以爲是被洞穿的體表傷口,清洗乾淨後更可以看出眼窩存在的痕跡。
“快、快點把祖師她老人家的回憶手稿請過來。”
不一會,就有弟子用金盤端來一尺高的卷軸,幾名頭髮花白的長老不顧保持平常的風度,將腦袋擠在一起爭相觀看。這些東西夏元熙早就看過了,所以不意外他們在翻到百眼魔君那段文字時發出的驚呼。
“果然是此獠的後人。”
“看看他的臉!”
一名長老使出了破幻的道法,果然衛昉雙頰慢慢鬆弛,鼻樑、眉骨高了一些,雙眼也略微長了點,烏黑的直髮變成微卷的金色,露出一張鷹隼似的略帶異域風情的面容。
“錯不了了!百眼魔君乃是胡人舞姬所出,這定然是他的孽種!”一名長老面露喜色,一刀將衛昉首級斬下,拎起來高高舉起:“去擬個佈告,就說我無常谷擊斃百眼魔君的孽種一隻。”
夏元熙看着這彈冠相慶的景象,微微哂笑,雖然無常谷和百眼魔君乃是世仇,不過根本就不是這些長老自己下手殺敵,他們還能擺出勝利者的樣子侮辱屍體,讓她有些不齒。不過反正都是邪道之間狗咬狗,她也懶得告訴他們衛昉並沒有死去的真相。
在短暫的歡慶過後,大家沒有忘記還有個壓軸的天芒神針,每個人心中的小算盤打的噼裡啪啦響:衛昉進門派很久了,穿過這一線天估計不下千百次,但都沒有異象發生。此番他八成要帶這名女弟子外出,並施以毒手。而這次天芒神針竟然爲了一個小丫頭顯靈,難道寶物本身就青眼於她?加上神針顯靈時,這名弟子就在最近的地方,按無常天姥留下的規定,她作爲主人實至名歸,只是估計這小丫頭並不知道收取法寶,纔沒有接受神針本體。
這事大有操作性啊!
“這名弟子……呃……”一名長老大聲宣佈,但他並不知道這丫頭名字,旁邊一弟子知機附耳過去,悄悄說了三個字,長老恍然大悟,清清嗓子:“咳咳,夏雨荷得到了了天芒神針的承認,我認爲應該提拔她做新任的長老。”
“我附議!”一名長老見他的表情,豈不知他心中的小九九,立刻也跟着說道。
“不錯,老夫也同意。”
另有三四名長老隨聲附和,這下大多數人都明白過來,這些都是有直系修爲相當的未婚子孫的,想來是想通過聯姻,將天芒神針變作自己之物,畢竟比起二十多位長老一同競爭的渺小機會,還是七分之一的概率希望大。
無常天姥留下的規定是不能違抗的,可想而知今天結束後,這名叫夏雨荷的幸運兒門檻估計都要被求親的隊伍踩平了。沒有能聯姻的兒子的長老們個個眼中冒火,可是卻毫無辦法。
“報!血浮屠!血浮屠發來信函了!”
一言既出,周圍好多人都面露驚懼之色。
“血浮屠?那可是隻邀請悠久門派的地方,怎麼會找上我們只有一兩萬年的無常谷?”
“不知道啊……難道是本門得到了魔道宗派的認可,所以也能踏足血浮屠了?”
也難怪他們既驚又懼。魔道中人不少人供養天魔,對天魔王也有一些崇拜意識。由於魔道自私自利,喜歡同門相殘,少有大型門派,多是師徒一系單傳,或者家族模式,所以需要一些結社教派將這些散落各地的魔道人士組織起來,定期開展儀式。血浮屠就是其中之一,雖然它崇拜的天魔王極少有迴應,但相對的也極少有要求人做什麼,固然信衆不多,卻是個魔、邪兩道人士都有人蔘加的結社,也是諸多供奉天魔王的組織中比較神秘的。
血浮屠雖然平時比較低調,可它的殘酷教義也算是聞名遐邇,比起旖旎桃色、供奉愛染明王的“大聖歡喜天”;信奉忿怒明王、能幫助教衆復仇、傾瀉怒火的“心火會”;成員都是有權有勢陰謀家、信奉貪染明王的“貪慾即是道”之類教派,血浮屠讓不少邪魔二道都是又敬又畏。
本來,若是血浮屠只禍害自己家人也就算了,但他們也會給不是成員的宗門、家族發送邀請函,要求收到的人派出代表參加他們的集會,那人在請帖到來之前,身份必須得是嫡傳弟子以上,被稱爲“嘉賓”。不過,這些人鮮少有回來的。最近的記錄是百年前天屍門一位首席大弟子僅以元神歸來,之後大擺了一月酒席慶祝,可想而知有多麼兇險。
當然,也可以選擇不去,不過下一次血浮屠會“徵用”這個門派或家族的山門作爲集會地點,在外面的人只看到黑暗如幕的禁制將山頭罩得鐵桶一般,過幾日摸上去就會發現滿門雞犬不留了,個個死狀甚是悽慘。
按理說血浮屠如此倒行逆施,也不是沒有上古魔道宗派考慮過將它剿滅,畢竟兩萬多年前正魔之戰魔道敗了,目前需要養精蓄銳,魔道衆門派也簽訂了不少和平共處的協議,血浮屠這樣的行爲不是公然踐踏合約精神嘛?
只是計劃還在考慮中,八字還沒一撇呢,就有一些久不問世事的渡劫老怪物、老前輩遞帖子來,個個是自己得罪不起的人物。打開一看,原來部分老人家以前是血浮屠的成員;還有些則是“貪慾即是道”的……那可都是權傾一方的人物!這些大神們在信中因爲此事把自己罵的狗血淋頭,這還打什麼?罷了,反正血浮屠頂多二、三十年集會一次,派個把送死鬼去了事。剿滅的計劃嘛……還是決定從長計議吧?於是一直“計議”到現在。
所以,這樣的恐怖組織送來的請帖,在邪魔兩道幾乎等於訃告,只差收信人把死者名字寫上去罷了。這巴掌大精緻的血紅信箋彷彿燙手熔岩一般,被幾個長老推來推去。
閻雨石或許是今天瞭解到天芒神針的本質,大受打擊,於是也能豁出去一些。他顫抖着接過帖子,看了看上面的標記——月晦?還好還好……總算心放回了肚子裡。
血浮屠分爲兩種集會,在月圓舉辦的是大儀式,參加的多是邪魔兩道的老怪物們,自然“嘉賓”也需要派出步虛以上修爲的人物;月晦則是小儀式,一般築基以上的嫡傳弟子就可以了,修爲越高,回來的機會越大,像天屍門當時那位首席就是金丹。但有如此慘痛的教訓在前,誰會讓個金丹去冒險?回來也僅是元神,還要浪費時間奪舍,磨合肉身,而且找一具可用的金丹肉身談何容易?
閻雨石正煩躁着,突然看見下方無所事事四處打量的夏元熙,一瞬間福至心靈:“我提議,派出新任長老夏雨荷參加。”
“不錯,老夫也同意。”
“夏長老高風亮節,定然不會讓我們失望的。”
一時間,剛纔氣憤填膺的長老們紛紛附和。
“憑什麼?”一位打算聯姻的長老心有不甘。
“難道金師兄你家子侄願意前往?”閻雨石反問。
“我……我只是一問罷了……”那名長老面目通紅,支支吾吾往後縮。
“那就決定了,此事就交於夏長老。”十幾位長老異口同聲下了定論,只要她死了,天芒神針就是無主之物,到時各憑本事,這些個想要用兒子換寶物的老滑頭們,一定不能讓他們稱心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