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劍湖宮已經有爲數不少的弟子從湖底浮出水面,他們或是搖頭嗟嘆,或是喜形於色,成敗與否幾乎一目瞭然。
但是,守候在岸邊的人並沒有因此減少。他們也想知道,此次劍湖祭收穫最大的到底是哪位同門,並以此推算出自己的成績,日後轉化爲鞭策的動力。
忽然,一團水柱沖天而起,怒龍般裹挾着一個白色的身影,一路分波破浪而至。直到擁着那人的潮水退去,衆人才發現是楚明逸。只見他面色凝重,看不出喜怒,但雙目開闔間神光湛然,顯然收穫不小。
不愧是劍狂歌宮主心尖上的得意弟子,雖然平日裡身爲一派之主的師尊事務繁忙,由師兄陶慕劍一手調-教,但自身努力加上天縱之才,讓他年紀輕輕就在門派中出類拔萃。
“明逸,元磁極光前輩可曾對你指點一二?”陶慕劍心知這個天賦異稟的師弟一向勤勉精進,從來不叫人憂心,但一來希望知道究竟學到了什麼,二來也是忍不住想炫耀自己一手教出來的小師弟,於是含笑問道。
不料楚明逸不答,只抱拳做了一晚輩請賜教的禮,恭敬地道:“還請師兄出劍。”
“竟是要演示給我看嗎?也好,吾輩劍修果然還是用實戰說話最是爽快!”陶慕劍朗聲一笑。與此同時,背上劍匣素雪霜風劍出鞘錚鳴。
“明逸,小心了。”
冰藍色的寒光一分爲七,按照七星之形,囊括了人身上從印堂到丹田七處要害。由於是和晚輩過招,陶慕劍也算是手下留情,本來他會練劍成絲,也是可以化爲成千上萬劍芒,但他只用了較次一等的劍氣分光。
饒是如此,岸邊正飲酒賞月看戲的劍修們也受了池魚之殃,頓時覺得一股寒風混雜着冰渣撲面而至。有幾個正在倒酒的經過冷氣一吹,眉毛頭髮白了一片,酒壺嘴上還掛了一條冰柱,只得苦笑着用真元內勁融化。
然而,首當其衝的楚明逸並不慌張,離塵赤空一道紅芒直直迎上去,沒有用任何分化劍氣的方法。按理說,遇到七道劍光,他不可能全部攔下。就在衆人都以爲他輸定了的時候,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
楚明逸並沒有試圖去攔截它們,但陶慕劍的七道劍光與離塵赤空交錯的時候,卻紛紛偏離了自己的軌道,與它緊緊貼在一起。
“元磁劍氣!是元磁劍氣!”
“想不到楚師弟這次竟然學到了幻劍前輩的獨門秘技!”
很快就有見多識廣的修士認出了傳說中的劍招,一時間議論紛紛。
元磁劍氣是萬年前劍湖宮幻劍神君獨創的招式,此人摯愛天地間一切變幻莫測之景象,無論蜃樓、閃電、陽炎、風暴……在追逐這些美景的路程中,幻劍神君的足跡幾乎遍佈四海三島十洲。但是給他印象最深刻的,無疑是帶給他元磁劍氣靈感的兩極之光。
幻劍神君發現,天地間冥冥中存在一種磁力,尤其在兩極爲甚,能吸納一切五金之屬,於是在極北苦寒之地隱居數百年,終於悟出一門劍法,名曰元磁劍氣,堪稱劍修界的“落寶金錢”。
和傳說中那件專魅惑收取人法寶的上古神物相似,元磁劍氣一旦施展開來,凡是金鐵之物就要被它吸附上,也就只有夏元熙的太華雷音那類,以靈牙白象之牙雷擊而成的非五金之屬能安然無恙。不然一劍射過去,卻發現失去控制,落入敵手了,那可真是讓人慾哭無淚。
但是陶慕劍又豈是一般人?先不說他修爲擺在那,就算劍被吸引又怎樣?大不了用蠻力奪回來,雖然兩口劍吸在一起,但那也意味如果對方真元更爲精純充沛,是完全可以反客爲主,奪走楚明逸的飛劍的。
只不過,陶慕劍可不會做這樣粗野的事。他剛纔的驚訝一點都不比旁人少,但帶着更多的欣慰之情。
是啊,明明以前還是個流着鼻涕跟在自己身後跑的小鬼,一轉眼也成了如此出色的劍修了,讓他感覺到劍湖宮果然還是後繼有人。
只不過,在所有長輩心中,晚輩永遠都是小孩子。對小朋友的教育自然是應該讚美表揚和激勵鞭策並重,於是陶慕劍淡淡一笑,劍芒吞吐,頓時寒氣大作。
楚明逸看着自己被凍成三人高冰球的飛劍,只得認輸道:“師兄技藝過人,弟子佩服。”
“雖然你此行收穫不小,但切勿驕傲自滿,須知天外有天……不過照這樣發展下去,我這做師兄的還不知能老氣橫秋教訓你多久,果然後生可畏。”
“師兄又想戲弄我,我記得你五十年前就說過這話了……對了,崑崙那蠻……玄璣道友呢?”
不料本來滿面笑容的陶慕劍面色一凝,告訴他一個不妙的消息。
“什麼?她打開了封印的琴劍十三徽?不行,我要下去看看!”
陶慕劍忙拉着急吼吼的楚明逸:“月圓之夜,劍湖看似平靜,實則兇險無比。別忘了無量山中還鎮壓着地脈。每百年讓諸位劍前輩分出心神,指導三十名弟子也已經是極限,要是攪亂了湖中格局,無量山一旦爆發,方圓千里的海水都將沸騰,不知多少生靈都將塗炭!你給我坐好!洛師叔看着呢,玄璣姑娘應該不會有事。”
但願吧。
楚明逸知道師兄說的有道理,雖然心中不情願,還是隻能照辦。
三天後,沒來由地,湖中水流突然倒卷,將隔得近的弟子們兜頭兜臉澆了一身。但這並不是結束,連洛商、陶慕劍等高層修士們都面色凝重,只是仰望天空——雲層在聚集,就像天劫一樣。
本來一向陽光明媚,萬里碧空的南海無量山,一時變得黑雲壓頂,陰慘慘的天空中,還不斷有閃電的金光上下翻滾。
剎那間,一道驚雷撕裂昏暗的天地,如利劍般直劈向劍湖。
那並不是一般的雷,而是兇險萬分,可以讓絕大部分修士都魂飛魄散的劫雷,而且最少也是二劫的威力。
“都退後!”洛商一揚手,將劍氣交織成一道彌天大網,拼着被一雷重傷,也要將下方劍湖宮的種子們護住。
不料這時湖中又升起十三道劍光,以一種鬼神莫測的詭異路線,巧妙繞開了洛商看似天衣無縫的劍網,轉而迎上空中恐怖之至的劫雷。
沒有聲音,如同兩相抵消般,無論劍光還是雷光,都在寂靜中歸於虛無。
中和了?
衆人感覺眼珠子快掉下來了,然後爭先恐後看向湖中那位出劍之人。
湖底就兩個人,一個是近段時間大家都很喜歡約的玄璣姑娘,另一位是個青衣男子,正趴玄璣肩上哭的那叫一個傷心。
見大家灼灼的目光盯着自己,夏元熙舉起雙手:“不是我乾的!”
我們知道。
大家顯然清楚出劍的只會是另一人,問題是這逆天的貨從哪冒出來的?
“玄璣姑娘,這位前輩是?”
還是陶慕劍走上前去,禮貌問道。
“看什麼看?我主人早就退出門派了!纔不是你劍湖宮之人!”
當時,曲風竹爲了不禍及門派,不僅沒有要求援手,更宣佈叛逃出走,雖然琴劍十三徽知道這不是劍湖宮的錯,但總要惡語相向幾句才能平了心氣。
是是是,你碉堡了。但是,可不可以不要拖着寬麪條淚放狠話?完全沒有一點效果啊……
對此,夏元熙只能投以無奈的眼神。
“琴劍前輩……是琴劍前輩嗎?”洛商跌跌撞撞跑過來,好一陣上下打量,才激動地說道“您竟然快成就先天靈寶了?!究竟發生了什麼?”
是的,劍湖宮雖然劍修個個戰力很強,但沒有鎮派的先天、或後天靈寶。
這真是個悲傷的故事……
事實上這也是情理之中,畢竟劍修身上等級最高,培養最精心的法寶就是自己的本命飛劍。靈寶等級的飛劍要麼和主人一起飛昇,要麼沒度過劫難和主人一同化爲灰灰,所以當然不會有無主的靈寶活體存在。
有錢任性的法修就不存在這個問題,人家法寶論筐的,分一件留給兒孫,簡直小事一樁。
於是可想而知,洛商看到琴劍十三徽時,心中有多麼震撼。
“不是靈寶,因爲我並未渡劫成功,只是徒具其形罷了……哼,反正跟你說也不明白。”琴劍十三徽眼仁一白,也不管長揖到地的洛商,就這麼袖子一拂,慢悠悠走到另一邊了。
不愧是前輩級人物,就是這麼囂張……我哪年也有這等威風?
夏元熙正心馳神往,突然感覺洛商給她使了個眼色:怎麼回事?
其實很簡單,夏元熙想說。
剛剛天劫來臨,琴劍十三徽在消除第一道劫雷後,硬是放棄了渡劫的機會。這寶物渡劫乃是天妒之劫,過了就能進階,和修士渡劫期的強制性不同,他們也可以選擇不晉級。但這種進階的機會極少,琴劍十三徽能放棄顯然是怕餘波傷到下面的弟子。
於是夏元熙攤手道:“傲嬌都這樣,你要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