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卡瓦不知道丹澤忽然跑來和夏普搭話,在明知夏普精神有恙、身體不適的情況下還不離開到底是何居心,反正他肯定不能容忍丹澤繼續出言刺激夏普。隨即,瑞卡瓦和戈弗雷使了個眼色,兩人同時把手按在了腰間佩劍的柄上,他沉下臉看着丹澤,目光空靈,沒有可以分辨出的情緒的影子:“雲沉堡子爵,你與不死者軍團軍團長的舊怨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解決的,如今軍團長看你在附近很不舒服,你堅持站在附近說風涼話,恐怕不大好吧?”
“哦?看你的意思,是想武力脅迫咯?”丹澤饒有興致地笑了笑。
“非也,不過嘛……假如我們真的鬧到不歡而散、非要在異鄉碼頭拔刀比個高下的地步,恐怕賽靈斯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一點威名就要在堂堂東方帝都灰飛煙滅,成爲笑話咯。伯爵大人和總統領大人應該會很憤怒吧?我麼至多減封下獄,無關痛癢,可對子爵而言,由子升伯的千載難逢之機再無染指的可能,後果未免太重了吧?”
“呵呵,說得好……就此別過了,再會。”丹澤少見地發出一絲陰冷的笑,隨即轉身離開。
看着丹澤走回人頭攢動的賽靈斯使團的隊伍中,瑞卡瓦終於放下心來,輕嘆了一聲,然後有力地拍了拍夏普的肩膀,把他轉向前往,往聖但丁堡執政官的府邸去了。
紫袍改易後,聖但丁堡布洛德再無實權,成了帕瑞斯布洛德名副其實的附庸,乃至傀儡。東布洛德帝國各個行省的總督皆由西布洛德皇庭舉薦,東布洛德皇帝無力也不敢反對,只能全部答應,於是西布洛德皇帝成了事實上的東部行省總督指派者。在普泰克特之亂後,東布洛德皇帝的權力進一步削弱,連聖但丁堡的執政官、最高法官和鎮守將軍都開始由帕瑞斯布洛德選派了。
夏普一行人僱了兩輛馬車,直衝聖但丁堡執政官府,一路走馬觀花,瑞卡瓦只覺聖但丁堡之富庶比起賽靈斯都要強上數倍有餘,街巷之間,貿易繁忙,商品之豐富甚至有很多是在賽靈斯看不到的,穿着、相貌各異的不同民族之人到處可見,他們中有不少在街頭做着令人驚歎的表演,比如耍猴、逗蛇之類的,看得瑞卡瓦稀奇無比。
聖但丁堡的大街小巷呈現出一種不同於瑞卡瓦以往看見的所有城市的氣質,即便是在街邊賣小吃的小販和下了班在小攤小店處休息的傭工,臉上都洋溢着充實的笑意和昂揚的精氣神,瑞卡瓦也不知他們那裡來的驕傲和好心情。另一個與衆不同的是居民們的穿衣,上至綾羅貴人,下至布衣小民,衣着都比外地人整潔不少。
“果然是首都氣象。”夏普透過馬車的窗戶看着窗外飛逝而過的景色,忽然說。
在高聳華麗的諾瑪風建築外下了車後,夏普向門口的衛兵出示了文書,衛兵摸着下巴想了一會兒,說不記得有這麼一個預約。梭倫語和巴茲特語很像,夏普勉強聽懂之後,疑惑無比,塞了點小費,衛兵才答應幫他問問。
過了一會兒衛兵出來召夏普進去,夏普本以爲可以見到執政官,結果卻給帶到了一個小吏的辦公室裡。小吏會說巴茲特語,和他交流夏普舒服了不少,可意外的是小吏也說不記得有那麼一個叫不死者軍團的邊軍的軍官要向皇女述職,夏普半信半疑只好給他塞了包錢。小吏掂了掂,面露不悅之色,夏普無奈,又塞了一包,這下小吏終於露出了滿意的笑容,說會幫夏普上報,讓他留下住處等人通知。
出來以後夏普依然一頭霧水,只覺首都官員果然不同凡響,敲竹槓敲得那麼有節奏,那麼有套路,可以說他整個人呈現出一種一個大寫的懵逼的狀態。
“怎麼了?”瑞卡瓦看見夏普的詭異表情,疑惑地問。
“嘛,剛纔……”
夏普把在府邸裡的遭遇告訴了瑞卡瓦,瑞卡瓦勃然大怒,喝道:“豈有此理,當今天下世風不正,官員辦事都要受錢我也忍了,可收了錢還不幹事又是什麼意思?真當我們外地人好欺負嗎!可惡至極,老子真像把這個破院子給他拆了。”
“強龍難壓地頭蛇,這種小鬼最是難纏了,我們還是不要多事了吧。”卡倫葛勸誡。
阿提亞聽了也是納罕:“皇女召大人來連個聯絡的人都沒有嗎?事到如今居然連傳信的賄金都要我們出,未免也太……想想賽靈斯伯有那麼多軍民迎接,差距還真是大啊。”
“堂堂國族諸侯和一介朽慢軍官相比,差距能不大麼?”夏普苦笑。
衆人又抱怨了幾句,然後上車駛向卡倫葛早先遣人訂好的住處去了。又是一陣奔波,衆人下車進了卡倫葛盛讚的看上去格調很高的公館,急匆匆地放完行李後一齊去了餐廳,找了張桌子圍坐下來準備用午餐。
在樂師優雅的小提琴聲裡,戈弗雷左顧右盼了一番,目光所及的寬闊廳內,一應陳設都是那麼的古樸典雅,大理石的地面和諾瑪琉璃的窗上盪漾着明亮的光,穿着乾淨筆挺的白襯衫黑馬甲的男侍拖着盤子用舞蹈般精緻的步法無聲地行走其間,客人們也都舉止文雅,用餐時不發出一丁點兒過分的聲音。一切都是如此靜謐,一切都是如此純淨。戈弗雷不禁讚歎:“環境真好啊,在那麼幹淨的地方進餐,實在是有夠陶冶情操的。說實話,往這一坐我都不敢大聲說話,生怕幹出粗俗之時污了這裡。”
卡倫葛微微搖頭,笑而不答。
“在這裡吃一頓應該要花不少錢吧?”瑞卡瓦皺着眉說,“光是營造那麼一個環境費的事就不少,何況這裡的菜品看上去也很精細。”
“哈哈,無妨,這一頓,我請諸位了。”卡倫葛說。
“不必如此,我可沒有嫌貴的意思。”
“在下明白,只是諸位都是第一次來聖但丁堡,我是唯一一個曾經旅居此地的人,那麼算下來也是半個主人了,當然要聊盡地主之誼了。”
“那麼……多謝了。”
衆人低聲聊着,忽然,一直面色陰沉的夏普冷不丁地說道:“宮廷與騎士,首都與邊疆,血族與朽慢,內城與外城,上層與下層……他們的差距爲何會那麼大,大得不僅不像在一個國家,甚至不像在一個時代,乃至不像一個世界。”
衆人不明覺厲,失聲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