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外甥已經趕過來與自己合兵，高迎祥喜悅至極，終於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帶着幾名兄弟便朝李創來的方向迎了過去。
高迎祥心裡認爲外甥肯定比自己混的好，而當他見面的時候，卻忍不住笑了起來。
直衝雲端的笑聲透着無比蒼涼的喜悅。
當初與李創分兵三路，李創帶走的兵沒有六千也有五千，而現在被他帶回來的至多不到三千人。
幾乎是人人掛彩，滿身的泥漿和着已然變黑的血跡，所有人都是頭髮亂糟糟，亦或多或少地都受了傷。如果不是有胯下戰馬，估計很多人都會停下前行的腳步，寧可死去也不願再向前走一步。
李創、李過、高傑、劉芳亮，都在戰鬥中受了傷。尤其是劉芳亮手中的大旗，已破碎的沒有旗的樣子，被毀成條狀物飄蕩在風中，大大的‘闖’字亦只剩下上邊的一半，若不是被劉芳亮握在手中，讓人很難想像那還是一杆‘闖’字大旗。
就連顧君恩的臉上都出現了三寸多長的槍傷。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見識了太多的死亡，讓高迎祥更加了解的生命的意義，如今大明天下已經是一罈渾水，不論是誰能活着回來就是最好。
高迎祥並不急於瞭解發生了什麼，而是將李創等人接回山寨，叫手下兄弟爲這幾千兄弟準備了豐盛的午餐，並準備了溫暖的帳篷，要他們美美地睡上一覺再說。
李創並沒有放棄爲兄弟們鼓勁的機會，要求先行清點完後，再去休息。
衆將士在田見秀、劉國能、劉良佐與跟隨高迎祥將士的幫助下，終於用了近半個時辰的時間清點完了生還的人。
李創帶回來的兵只有兩千一百九十二人，與他金縣起義時的人數差不多，而最後活下來的基本上也是那些人，在混戰中不承認作戰經驗就不是好士兵，更不是好將領。
剩下的七百多人，都是士兵與將領們的家眷，傷亡比較小，據高桂英告訴他，在逃亡的路上依然有近百名女人與孩子被官兵給屠殺了。
望着疲倦卻依然挺直腰桿的兄弟，李創鼻子發酸，差些沒掉下淚來，他知道這不是應該哭的地方，也不是哭的時候，強忍着心中激動高聲道：“兄弟們辛苦了！”
“替天行道！”
乾澀的吼叫聲充斥着整個五嶺山，雖然飢餓依然豪情萬丈，儘管疲憊仍舊精神抖擻，流盡最後一滴血，也要擊殺一個敵人。
“因爲乾旱，我們失去了生存的保障，因爲無能的朝廷，我們失去了家，因爲官兵的兇悍，我們失去了親人和孩子；自成只想帶你們闖出屬於自己的天下，卻不想慘遭官兵圍堵，自成錯了！”
撲通聲響，李創竟然跪倒於黃土之上，泥水之中。
“將軍無過！”
嘩啦啦水花伴着冰茬四濺，黏糊糊的黃土被擠壓而出，緊緊地圍繞於每個士兵將領的膝前。
時間如同被凝固了一般，李創匍匐於地久久不起，有若對亡者的默哀。
二千甲士低頭不語，似乎在尋找着家鄉的味道。
高迎祥等一班將士，見到如此情境不由心中酸澀，轉過身去再不忍直視。
“自成一跪蒼天，二跪后土，三跪父母雙親，”李創雙膝着地，直起腰來高聲道，“這一跪，超度我部亡靈！”
“自成面對蒼天發誓，此生若不能爲兄弟們報仇，斬殺鄧玘、撕了曹文詔便如此劍。”
倉啷啷鋼劍出鞘，迎着陽光刺亮了每個人的眼睛。
‘啪！’、‘噗！’
劍斷兩截插沒於泥土之中。
“誓報此仇，不死不休！”
“誓報此仇，不死不休！”
身臨其境眼睜睜看着如手足的兄弟飲恨沙場，看着親人倒於血泊之中，每個人內心都充滿了仇恨。
“男兒流血不流淚，都給我站起來！”隱約聽到人羣中的哽咽聲，李創喝道，“現在都去吃飯，要吃飽喝足，但是酒不要喝多了，因爲你們必須給我洗澡，再冷的水也要洗，洗澡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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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謹遵將軍叮囑！”
行軍過種中，李創發現這些手下，無論原來是官兵的也好，還是後來投奔而來的農民也罷，都沒有洗澡的習慣，並且在長年累月中生出了蝨子。
連最基本的個人衛生都不能打理好，如何安心地征戰沙場，李創深深地明白，要想杜絕病菌的傳播，只有從個人衛生抓起，那怕一個月洗上一次，也比不洗的好。
逃亡的路上，李創曾經創下三個月沒有洗澡的先例，而讓他驚訝的是自己竟然一個蝨子都沒有生出過，而士兵們的身上卻是白花花一片，全是蝨子的後代。
其實細想下來，也不難明白，應該是二十幾年來吃的糧食起了作用，因爲都被施了農藥，肯定有殘留纔會這樣。
而這個朝代之中有的全都是綠色食品，儘管他在後世基本上不能被稱爲糧食。
有好處就有壞處，不會受到後世怪病的影響，卻躲不開被傳染的危險。於是他便想方設法地叫兄弟們有機會就去洗個澡，哪怕因爲洗澡而感冒，似乎也比被傳染病給襲擊了好。
一番怒吼之後，所有人心中地負擔都被卸下至少一半以上，精神放鬆了纔會休息的更好，李創要的就是這個效果，當然爲死去的兄弟報仇並不是兒童的戲言。
“你們自由了！”
這五個字剛剛從李創口中飄出，便傳來了嗷嗷怪叫之聲，一個個都撒開手腳奔向瞭如雪山盤的饅頭堆。
“都閃開，我先吃，”李創動作敏捷如雪豹，閃電般地擠進了奔跑的隊伍。
“你還年輕，以後吃這東西的機會多着呢，”一名老兵頑皮地擋住了李創的路。
“你以前都吃過了，這次就別吃了，”李創側身一躲，便從老兵的左邊鑽了過去，擋在了前面。
“老兵們都是吃一個少一個了，你是咱們的頭兒，就別爭了，”幾名士兵忘記了飢餓一般，紛紛嬉笑着阻擋着李創的去路。
“閣老子，誰不是吃一個少一個，”衆人說是阻擋，卻都沒有真心想擋着誰。
於是乎，兩千多人，頓時在饅頭山前沸騰起來。
所有將領只有顧君恩沒人阻擋他，可能是年齡大了，許多人都敬重他，也可能是文人身體弱些，都怕傷到他。
不論怎麼說，在饅頭山前第一個笑嘻嘻地捧着饅頭吃的人卻是顧君恩。
“別鬧了，再鬧饅頭被老頭給吃光了，”不知誰吼了這麼一句，衆人又齊齊向饅頭跑了過去。
“幾千人，竟然像一家人，”高迎祥感受着這些人的熱鬧與溫馨，笑的坦然慈祥，哪裡還有半點血殺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