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是突然發現了什麼,順勢卸下大弓,抽出一箭搭弦一拉。整個動作與轉身一氣呵成,幾乎是同時完成的,這時再看,她已將箭頭對準了右邊的龕洞。
我見此情景,連忙朝後退去,放眼望向那黑洞洞的龕洞,心裡頓時就發起了毛。空氣彷彿都凝結了一樣,整個世界只剩下我的心跳,我發現呼吸也變得越來越紊亂,甚至開始慢慢的無法呼吸。
一個猶如剛剛纔從母親肚子裡爬出來的新生嬰兒,趴在洞口,用那完全沒有眼珠子的眼窩,死死的盯着無名手中指向它的箭頭。這嬰兒只露出了個頭來,還看不見它的身子,但是光一個頭部,就已經讓人驚懼的喘不過來氣。那整個頭部都纏繞着一種,看上去類似於豬大腸一樣的蟲子,在我的礦燈照射之下,能清楚的看到那些蟲子還在不停的蠕動。有的從眼窩子裡鑽進,有的從嘴裡鑽出,耳朵鼻孔裡也全都是這樣的長蟲。蟲子所到之處,還留下一種濃濃的綠色粘液,看着直教人胃裡翻江倒海,完全忍不住想吐。
我腳下不由自主的連連朝身後退去,嘴裡也是下意識的連連重複着:“你還不射它,在等什麼?”
我看見無名舉弓與那嬰兒僵持不下,那嬰兒沒有進一步的舉措,只是靜靜的趴在洞口,而無名也是絲毫沒有出箭的意思。大約過了猶如半個世紀般漫長的幾秒鐘,無名竟然身子一鬆,箭頭慢慢的垂下來,隨即她竟然將弦上之箭收回了箭囊。
與我此時的氣息紊亂形成強烈的反差,手裡的兒爺,這個時候倒像是恢復的差不多了,整個精氣神看上去儼然一副涅槃重生的感覺。
無名轉身朝我走過來,那嬰兒就趴在她身後的龕洞口,好像並沒有要出來的意思。她來到我的面前,朝我手中看了看,說道:“有人破壞了嬰屍承載的咒術,如果不盡快恢復,載體將會消亡。”
我沒有看她,我的目光始終盯着那讓人恐懼的嬰屍,雖然看着是那麼的讓人噁心,但我卻絲毫不敢讓它離開我的視線。我當下完全是六神無主,只能支支吾吾的告訴她,我什麼都不想知道,我只想知道如何才能讓它回去,回到它該待的地方,多看它一眼,我都有想死的心。
她從我手中將兒爺接過去,轉身回到龕洞之下,我眼角的餘光只能看見她的背影,無法看清兒爺在她胸前做着什麼。
大約過了半盞茶的功夫,她將兒爺放下來,抽出腰間的彎刀,隻身一人朝着右邊的石階走去,很快便消失在了我的視線中。兒爺一蹦一跳的回到我的身邊,跳上肩頭安靜的趴在上面,還時不時的用它那小爪子撓撓我的脖子,好像在示意我不用擔心。
這個時候,那嬰屍沒有眼珠子的眼窩,已經朝着我看過來。與那黑洞洞的,還時不時鑽進鑽出幾隻長蟲的眼窩子對視,那是一種說不出的毛骨悚然,直教人寒毛直豎。
我就這樣硬着頭皮,與它對視了無數回合,僵持的猶如兩具蠟像,好在它絲毫沒有要出來與我進行更進一步交流的意思。我現在離它大概有七八米遠,如果它這個時候蹦出來,我還真不知道該往哪裡逃。身後是堆滿骸骨的死亡長廊和那個地下走廊,但是不管哪條道,都是死路一條,地下走廊裡的垂直升降石棺,那玩意兒肯定不是我能操控的。
當下腦中胡思亂想,一切卻是相安無事,沒一會功夫,只見無名總算是回來了。我連忙上前問她,問題解決了沒有,她卻對我搖了搖頭,說是搗鬼之人,根本不在這上面。
“會不會是這娃兒故意捉弄我們,其實根本沒有人在搗鬼?”我斜着撇了一眼那嬰屍,將心中所惑對她說了出來。
“它只是個載體,想亂來也沒那本事。”她擡頭再次看向嬰屍。“如果這個載體消亡,我們就無路可走了。”
我頓時覺得奇怪,忙道:“這嬰屍消亡了豈不更好,這石階沒了咒術,我們到時候就可以帶着兒爺,大搖大擺的走上去。”
“活咒消散,死咒便沒了抑制力。”她朝着石階指去。“到時候兩邊都是死路,我們便無計可施了。”
這個時候兒爺突然又叫了起來,小手直指左邊的石階,又蹦又跳,像是想要告訴我們什麼似的。我朝它摸去,安撫了它幾下,嘴上像是哄小孩子一樣對它說道:“別擔心,那邊是死路,我們不會走那邊的,大不了就打道回府唄!”
無名這時卻走過來,看了看兒爺又順着它的視線向左邊的石階上方看去,罷了,淡淡的說道:“它的意思是,搗鬼之人在這上面。”
“你就扯吧!”我當下臉拉的多長。“你自己都說了,走這邊,必死無疑,試問有誰能上的去?”
“它就能上的去。”她看着我肩頭的兒爺。“咒術傷人,需要時間和過程。”
我不知道她又想打兒爺什麼主意,連忙退出去幾步,將兒爺取下肩頭,放在手心,一副死也不給的架勢。可誰知這兒爺,竟然自己從我手中掙脫出去,一下子跳到了她背後的箭囊中,抱在一支箭羽之上。
“這猴子,比你要有覺悟。”她看着我,單膝跪地,從背後抽出兒爺抱在上面的那支箭,然後反手擎住大弓,從背後搭弦。她的兩臂拉成一條直線,只見大弓都被她拉的變了形,箭頭已經退至弓心,已然已經達到了極限的地步。兒爺倒掛着抱在箭上,兩隻小眼睛裡滿是決絕的微光,儼然一副即將赴湯蹈火的架勢。
她將箭頭對準左邊石階的上方,那離弦之箭飛出去的速度,根本不是人眼所能捕捉到的。只是一個電光火石的瞬間,弦上之箭和兒爺就已經一起消失的無影無蹤。
我盯着燈光都夠不到頭的石階上方,不無擔心的問道:“你確信,你的箭可以飛出石階?如果半路掉了下來,兒爺還不是得被咒死。”
“咒術的範圍,沒有那麼大,也就是一小段。”她收起大弓,朝着嬰屍看去,語氣變得稍稍有些凝重。“撐不了多久了,成敗全看那猴子。”
“就算兒爺能突破咒術到達上面,又能怎麼樣,你讓它那小身板跟誰鬥?”我突然又想起一個更爲重要的問題,當下心中一駭,連忙又問道:“這……這兒爺要怎麼回來?”
“它知道運用二次離魂,說明已經參破了這裡的玄機,它在助我們最後一程之後,自然會離去的。”她的話音很淡,宛如一江春水緩緩東去,隱隱之中能夠察覺一絲離別的傷感。
我已經習慣了聽不懂她說話,但是這一路上,似乎她說的基本上都沒有錯過,我當下也就沒有再和她糾纏。此時心中暗想,這兒爺也不是個凡夫俗子,定會有辦法能夠脫身,只是不知道它要如何對付那上面搗鬼的人。
“沒有人可以穿越死咒,那上面不是人。”她像是看出了我的顧慮,對我說道:“憑那猴子的道行,定會不負我們所望。”
不是人,那是啥玩意兒,我這正想着,只聽頭頂突然隱隱有些響動。我這才發現被我一時忽略的嬰屍,已經退回了龕洞裡面。我指着龕洞有些驚訝,當下便問她,這是不是說明,兒爺已經得手了。
她朝我點點頭,便漠然的朝右邊的石階走去。我朝着兒爺所在的那邊石階上方看了看,一咬牙便轉身朝着反方向走去,心裡只能暗自祈福它可以順利脫身。
路上我越想越覺得不對勁,這兒爺對於我們此行,好像是必不可少一樣。如果沒有它,我們也就無法知道哪邊是活路,哪邊是死路。當時大歲連我下洞都不願意,一口抱定那是個儺井,下去必死,可他爲什麼還要將兒爺交給我呢。我開始懷疑,兒爺根本不是大歲自己塞進我包裡的,而是被無名給偷來的,因爲她知道我們需要它。
可當我問過之後,她的否認,又打消了我的疑慮。她是不可能騙我的,按照她的作風,絕不是那種敢做不敢爲的人。這大歲的動機,到底是什麼,我這是越想越不明白,總覺得這大歲瞞着我的事,絕不僅僅只有我們此行的目的這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