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進去塔身裡邊,唯一的途徑,只能從那個假地宮進。”俱黎率先走向通道。
他們三人又仔仔細細地將這間小室的每一寸都檢查了,就連那幅石壁畫都看了無數遍,卻始終不得要領。
想到外邊正有人不斷死去,彌川的心一點點地沉了下去……她有些懊喪地蹲了下來,將頭埋在雙臂之間。
“喂,你們聽到什麼聲音了嗎?”忽然彌川擡起頭,有些驚疑不定地問。
密室中靜得可怕,時空彷彿就此凝滯。
“你聽到了什麼?”俱黎開口問道。
“是個女人的聲音,像是佛唱聲……”彌川喃喃地說。
“她在唱什麼?”俱黎驀然失去了冷靜,用力抓住彌川的肩膀。
“你幹什麼?!”安清夜跨上一步,格開他的手臂,俊秀的臉上隱隱浮現怒容。
俱黎退開半步,緩聲道:“抱歉。你試着聽一聽,或許有什麼線索。”
彌川點了點頭,閉上眼睛,讓身體靠着牆壁完全放鬆下來。那道女聲輕柔而空靈,似乎是念着什麼佛咒,一遍又一遍,彷彿跨歷千年至此。
安清夜從包裡掏出紙筆,塞到彌川手裡,她依舊閉着眼睛,只在紙上潦草地寫下字句。
過了很久,彌川睜開眼睛,疲倦地說:“她……好像一直在重複五句話。”
三盞手電的燈光照在那張紙上,那些字跡就像是鬼畫符。
“翁……孔雀王至尊……十字芥末出……哞……啊……如虛空彩畫……縮……吃焰法界幢……哈……淨空還紅塵……”
“什麼鬼東西?”安清夜皺緊眉頭。
“我……聽到什麼就寫了什麼。”彌川說。
俱黎從她手中接過了筆,一邊寫,一邊解釋:“‘嗡,阿,吽,梭,哈’是咒語。通過這五個字,我們可以確定一共有五句話,分別是‘孔雀至王尊,十字芥末出,如虛空彩畫,吃焰法界幢,淨空還紅塵’。”
安清夜抿了抿脣:“誰能告訴我,‘芥末出’是什麼?還有‘吃焰’?”
俱黎淡淡地笑了笑,望向彌川的臉色十分柔和:“她沒有聽錯,的確是‘芥末出’,只不過是這幾個字--羯摩杵。”
“羯摩杵是什麼?”
“十字羯摩杵是孔雀大明王的法器。她聽到的,應該是這樣幾句話--”俱黎迅速地在紙上調整了句子的順序和幾個錯字,重新寫下了五行佛唱:
嗡!孔雀王至尊
阿!十字羯摩杵
吽!如虛空彩畫
梭!熾焰法界幢
哈!淨空還紅塵
彌川點頭說:“沒錯。”
她站起身來,仔細查看畫中的孔雀明王像:“你們看,他的四隻手中,只有一隻手是空的,什麼都沒拿。”
俱黎點了點頭:“按照咒文中提到的,這裡應該是有一把十字羯摩杵。”
“不對,你們看下一句,‘如虛空彩畫’……”安清夜輕聲說,“這是不是說,我們不需要找到實物?”
“不錯!羯摩在佛教中,象徵着一切實物皆是虛無。”
“所以我們只要試着虛空畫一個就行了?”彌川精神一振。
隨後他們三人聚攏在石像周圍,俱黎小心地伸出食指,在佛像那隻空着的手上劃下十字。
片刻之後,傳來了齒輪轉動的聲音。
彌川回頭,只見左邊的牆壁上緩緩綻開一道裂痕,沙石四散,露出一道窄窄的扶梯。
這條通道極爲幽深,彌川走得磕磕絆絆的,好幾次都踉蹌着差點往前撲倒。也不知走了多久,走在最前面的俱黎停下了腳步,推開了一扇石門。
這是一間封閉的佛堂,空間並不算大,因爲門被打開,頓時塵土飛揚。佛堂正中供奉着一尊孔雀大明王的佛像,底下是一塊蒲團。供桌上還放置着一盞長明燈,不知歷經多少年,依舊幽幽地散發着光芒。案桌旁邊懸掛着一座銅鐘,上邊覆着厚厚的灰塵。
彌川只覺得隱隱有風聲掠過,氣息凜冽,她環顧四周,終於在牆壁上找到了一絲縫隙,張望出去,隱約看得見外邊城市燈光閃爍,流光溢彩。
這一瞬間,她忽然明白了--
他們並不是在地宮,而是在小雁塔塔尖的一間隱蔽的密室中。
六
“過來看這銅鐘上的銘文。”安清夜招呼他們。
昏暗的光線下,可見因爲時光流逝,許多字跡已經模糊不清了。
“惟茲災變異常,餘深用惶惻,又知佛之顯靈於中土也,亟禱以虔請於佛……願奉吾魂,以和陰陽,平息一切災難怖畏,諸病消除……弟子頡蘿,謹上。”
彌川努力辨認了很久,問道:“這……是在說一個叫頡蘿的女子嗎?”
“假如銘文上寫的無誤,那麼四百多年前,這名叫做頡蘿的女子同樣也找到了這裡,用某種方法消除了瘟疫。”安清夜低聲說。
“真了不起。”彌川低低喟嘆。
這時她一擡頭,看見俱黎站在案桌前,正仔細地打量那尊佛像,彷彿沒有聽見他們的談話。
“有什麼線索嗎?”她站到他身邊,發現這尊孔雀大明王像幾乎和地宮裡的石刻像一模一樣。只是這尊是由白玉雕成的,明王寶相莊嚴,在黃金雕成的孔雀王上跏趺而坐,相貌慈悲,而四隻手分別拿着不同的物事。
“他手裡拿的都是什麼東西?”彌川湊近看了看。
在踏進這個佛堂之後,俱黎第一次開口:“孔雀大明王右邊的第一隻手持蓮花,意爲敬愛;左邊第一隻手持十字羯摩杵,意爲佛法所指的虛無;左邊第二隻手持孔雀尾,是明王尊自身象徵;而我們要找的東西,就是他右邊第二隻手上的俱緣果。”
彌川去看那一粒如同乳鴿蛋般的小小物事,微弱的燈光下,其正泛着淺淺的光芒。
“你說它是什麼?”安清夜忽然問。
“俱緣果,代表着調伏息災。這是當年義淨大師從古印度取回的無上佛寶。”俱黎英俊的臉上難得有了笑意,“傳說這枚俱緣果可以調伏世間萬事萬物,令百病消弭,哪怕是死去的人,亦能重生。”
彌川驚呼起來:“這麼說,這場瘴氣可以解救了?”
俱黎示意他們退開,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觸摸那枚俱緣果。
“等等--”彌川忽然打斷他,她退到蒲團之後,雙膝跪下,低聲說,“就像頡蘿說的,對於這些力量,我們應該心存敬畏與感激。”
俱黎怔了怔,看着一臉認真的少女,點了點頭。
彌川閉上眼睛虔誠地祈禱着,許久才站起來:“好了。”
安清夜覺得她的臉色有些不對,低聲問:“怎麼了?”
她卻不說話,只是看着俱黎伸出手去,將那枚果子摘了下來。
觸到俱緣果的那一刻,俱黎的臉上似悲似喜。過了很久,他才勉強平息了情緒,將俱緣果扣在掌心,轉頭對他們說:“謝謝。”
“不用謝,大家都是爲了救人。”彌川不知爲什麼,竟紅了眼圈,“應該是整個西安謝謝你纔對。”
俱黎卻淡淡地笑了笑:“不,他們用不着謝我。我只要俱緣果,來救我的妻子--頡蘿。”
他一邊說,一邊後退,走到扶梯通道的地方,身影快速一閃,消失在門後,門被緊緊地關住了,只有聲音隔着石門傳來:“石門被我下了結界,五個小時後靈力消失,門自動會打開,到時候你們就可以離開了。對了,中了黃茅瘴的人,本就無藥可救,你們也不必再費心了。”
彌川彷彿一時間還難以從這個巨大的驚變中回過神來,只呆呆地望着扶梯的方向,說不出話來,良久,纔像木頭人一樣走到門邊,用力地推了推:“真的打不開。”
奇怪的是,安清夜的表情顯示他並不感到意外,彷彿他早就知道了會是這個結果。
“現在怎麼辦?”彌川問。
“你是不是看到什麼了?”安清夜走到她身邊,“你看起來臉色不對。”
“沒……沒什麼。”她否認,“他不是壞人……”
安清夜並沒有追問下去:“彌川,他拿走的,並不是真正的俱緣果。”
七
彌川大驚,仰頭看着安清夜:“你說什麼?”
安清夜走到佛像前:“你還記得地宮裡石刻的孔雀明王尊嗎?石刻上的四隻手,分別拿着蓮花、俱緣果和孔雀尾,後來我們畫了羯摩杵上去。”
“那你再看這裡。”他從揹包中掏出了一疊資料,翻到其中某一張,“這是我在咖啡館蒐集的孔雀明王佛像資料。”
“怎麼會這樣?”彌川困惑地眨了眨眼睛,以爲是自己看錯了。
安清夜指着那尊白玉佛像說:“這尊佛像的不合理之處在於,羯摩杵既然意味着虛無,又怎麼會被拿在手中呢?
“你再想想,假如之前頡蘿用俱緣果驅散了瘟疫,那麼這裡怎麼還會剩下一枚呢?所以,孔雀明王手持的,應該和這幅畫一樣,是蓮花、孔雀尾,以及兩枚聖果。”
“那麼,一共有兩枚俱緣果?”
“不。一枚是俱緣果,另一枚則是吉祥果。我想,之前頡蘿拿走的那枚是吉祥果,這尊佛像上還剩下的是俱緣果。至於俱黎拿走的,只是頡蘿留下的贗品。”
“你能確定它是贗品?”
“它的位置不對。羯摩杵的地方本應是放着俱緣果的……”安清夜拿手電上下照着佛像,“我們得在俱黎發現之前,將它找出來。”
時間分分秒秒地過去了,他們試了種種方法,甚至冒着褻瀆神明的危險將佛像翻了個底朝天,卻始終找不到那枚俱緣果。彌川又累又餓,一屁股坐在地上:“到底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