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唯一的方法不是嗎?”安清夜眉眼不動,伸出手說,“開始吧。”
櫻虞冷冷地笑了一聲:“你最好和她說清楚這樣做的後果。”
“你們到底要幹什麼?”彌川支撐着坐起來,驚疑不定。
安清夜站着沉思了片刻,慢慢走到她牀邊坐下,低聲說:“我要替你拔毒,這是唯一的方法。必須要找到一個你完全信任的人,彼此之間不能心生猜忌,一個月之後,兩個人的蠱毒就都能解開了。”
“什麼?等等,爲什麼是兩個人?”
“因爲……我必須和你一樣,也要被種上蠱毒。如果一個月之內我們之間有誰心生懷疑,那麼……雙方都是無解。”
許是看出了彌川的困惑,櫻虞淡淡地補充道:“金蠱本就是一個苗女製成的。當年她的心上人似有見異思遷的舉動,苗女生性剛烈,便製出了金蠱,雙方皆要種下。若是兩人心心相印,蠱毒自然解開;若是其中一方有了異心,則一損俱損。”她頓了頓,再要開口的時候,安清夜忽然截住了她。
“彌川,我也是剛剛纔得知這個解毒方法,否則也不會讓你拖了這麼久。”安清夜溫柔地替她撥開額發,輕聲說,“一個月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櫻虞被他堵住話頭,怔了怔,卻也不多說什麼,只是冷笑。
彌川有幾分躊躇:“我覺得不合適。”
“怎麼?”安清夜聞言,幽深的眸色中帶了幾分不悅,“你對我沒信心,還是對自己沒信心?”
“不是,我只是不相信她。”彌川努力地在黑暗中分辨着櫻虞的輪廓,不知道爲什麼,她感覺很不安,心跳得很快。
“哼,愛信不信。”櫻虞冷笑一聲,“若不是非常時刻,你以爲我願意幫你們?你不願意就算了,就讓他用清魍之血給你續命吧。”
“櫻虞!”
安清夜沒來得及阻止櫻虞,彌川已經聽到了。她怔怔地轉過頭,看着他,說不出話來。彌川也曾問過他手臂上的傷口是哪裡來的,那時他只是笑笑說:“不小心劃破的。”
“沒事,我是人魍混血,體質本就特殊。”安清夜只能如此安慰她。
彌川鼻子有些發酸,沉默了好久,才深吸一口氣說:“我先問清楚,完全信任的意思是……我不能瞞着你任何事,對嗎?”
安清夜點點頭,目光沉穩深邃。
“那我必須要先告訴你一件事。”彌川頓了頓,彷彿是爲了鼓起勇氣,才說,“我已經不會讀取人心了。”
房間裡靜默了一瞬,安清夜定定地看着她蒼白的臉,彷彿有些震驚,又像是在意料之中,他淡淡地問:“什麼時候的事?”
“我……和魂瓶做了交易,他答應幫我找到銀戒……我就把這個本領送給他做交換了。”彌川垂下頭,聲音很低很低,“對不起。”
安清夜俯下身,撫慰她一般,低聲問:“爲什麼一直都不告訴我?”
“我怕……我沒了這個本領,你就不會再帶我一起出去了。”這段時間一直承受着的壓力終於在此刻爆發了,彌川哽咽着說,“你會像上次那樣收回我的會員卡。”
安清夜聞言一怔,隨後無奈地嘆了口氣,溫柔地輕撫着彌川的頭:“謝謝你告訴我。我發誓,不會那麼做。”
“談完情之後,你或許更應該擔心王莽拿了她的本領之後,會幹出些什麼事。”櫻虞終於忍不住打斷了他們,神色中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之色,“真倒黴,若不是爲了門規,我纔不想和你聯手。”
話音剛落,她手中的簪子便迅捷地刺向了安清夜。片刻之後,眼見安清夜的手臂上同樣出現了一絲金線,她輕輕地吁了口氣:“好了,給你們兩人都種了金蠱。這一個月之內,你們會和常人無異,除非……一人背叛或懷疑另一個人。”
櫻虞很快地收起了金簪:“你我雖然聯手,但是不必一起行動。我先走了。”
安清夜並未攔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後,才望向彌川:“現在感覺怎麼樣?”
“你們聯手?”彌川有些難以置信。
“嚴、密二宗的前輩當年曾經聯手煅造那隻魂瓶,用以封印王莽之魂。到了現在,儘管兩宗之間紛爭不斷,但是祖訓還是不得不遵守的……私心裡,我們彼此都不願聯手。”安清夜嘆了口氣,轉了話題,“現在你覺得怎麼樣?”
彌川小心翼翼地握了握拳頭,在這麼長的臥牀時間後,她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力氣又回來了。
這種久違的活力令她一翻身從牀上坐了起來:“我好像好了。安清夜,咱們至少先要找到重新封印王莽的辦法!”
二
“或許應該再去洛陽白馬寺轉轉?”
安清夜已經一晚上沒睡了,彌川精神奕奕的勁頭讓他有些吃不消。他苦笑道:“你是睡了足足有半個月了,但是我兩天兩夜沒睡哪。”
“哦……對。”彌川有些不好意思,“那你休息吧,我再看看資料。”
結果翌日一大早,安清夜便被彌川不由分說地拉了起來。
她一晚未睡,眼圈有些發黑,但精神依舊:“我想到了!”
安清夜有些慵懶地抱着枕頭坐起來,頭髮還亂糟糟的,表情帶着幾分妖孽之氣,鼻音濃重:“什麼?”
“王莽的首級和魂魄是被分開封印的,對吧?他的魂魄被封印在魂瓶裡,直到用了巨龍之力才被打開。相比之下,那個漆木盒顯得簡陋許多,只要一枚金錯刀就能打開,可見衛家很是篤定,似乎覺得總有一天,他們不再需要這個以血還血的禁咒。所以,我更傾向於它是一種暫時性地封存王莽精魄的法器。只是因爲某種原因,迫不得已的,它一直被用到了現在……”
安清夜的睡意漸漸退去:“你的想法是……”
“洛陽白馬寺是佛教進入中國之後修建的第一所寺廟,當時從天竺來到中國的,除了佛經、佛法,還有兩位高僧--迦葉摩騰、竺法蘭。他們來到洛陽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裡,都在四處遊歷,並且最後決定前往一個地方。
“那時的漢明帝雖然主動派人至西域求法,卻又要求佛、道兩家舉辦了一次‘焚經’,以此來辨別兩家究竟誰更優秀。最後因佛教經書百燒不毀,皇帝就把那個地方賜予了兩位高僧,允許他們帶着洛陽白馬寺內的一部分經卷前往建寺。”彌川頓了頓,“這段歷史看起來更像是佛道兩家比試法術力量的高低。或許,當時的衛家人便選中了法力更強的佛教,將封印的重任交給了兩位遠道而來的高僧。可惜,最後卻沒有成行。”
“你說的這段歷史,我也聽說過……”安清夜看見彌川緊緊握着的拳頭,若有所思,“你是說,那兩位高僧最終去的地方是……山西五臺山?”
彌川興奮地伸出手,那粒小小的珠子在她的掌心發出溫潤的光澤。她的腦海裡有一個更加瘋狂的想法:“你還記得那個桃花心木盒嗎?那個鎖孔上邊,不是有因爲脫落了珠寶玉石而留下的小凹槽嗎?”
“這粒珠子原本鑲嵌在桃花心木盒上,誤打誤撞被住在白馬寺的丹若找到了……”安清夜終於有些動容,“這說明,她曾經在白馬寺住過一段時間,的確聽說了一些傳聞。”
“丹若離開得匆忙,我現在想起來,她要告訴我的或許不是清涼珠,而是……清涼山。”
山西五臺山,又名清涼山,是佛教四大名山之一,所謂清涼世界。
彌川越想越覺得有可能,王莽的魂瓶被安置在峨眉山下--那是所謂的“琉璃世界”,那麼很可能他的精魄,原本是要被運至五臺山“清涼世界”封印的。
“登機了。”安清夜拍拍她的肩膀。
今天的機場簡直人頭攢動,自從高速封路、鐵路運輸中斷之後,航空成了唯一的運輸方式,機票價格便嗖嗖地往上躥。
“他知道我們在找能夠重新封印他的法器嗎?”彌川忽然想到了這個極其關鍵的問題。
安清夜看看自己手臂上的金線,神色從容:“知道,我必須讓他知道。”
“爲什麼?”彌川不解。
“他若是不出現,我們找到法寶也沒用。”
“這樣很沒有安全感哪。”彌川嘟囔了一聲,唉聲嘆氣地拍拍小淘仔的腦袋,“這樣我們不是毫無勝算嗎?完了,我們是去送死的。”
小淘仔因爲彌川“活”了過來,最近異常開心,上躥下跳的,完全沒顧及主人沮喪到想死的心情。
“就算毫無勝算,總還要試一試嘛!”安清夜眯起眼睛,轉開了臉,不知道爲什麼,沒有讓彌川看清他此刻的表情,“再說就算無功而返,據說五臺山的臺蘑還是很好吃的嘛……”
“唉……”怎麼聽都是沒信心啊!
剛剛坐上飛機的兩人十分有默契地開始研究五臺山的資料。
從宋代絕版書上翻印下來的古代輿圖、五臺山寺廟大全……諸如此類的資料大捆大捆地堆在一旁,連空姐都多看了幾眼。
“我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彌川忽然說,“你看,五臺山現存最古老的寺廟不過是唐朝的南禪寺和佛光寺--這幾乎已經是中國現存的最古老的建築了,現在到哪裡去找漢代的佛寺呢?”
安清夜手中捏着那粒小小的琉璃珠,明秀的鳳眼輕眯,卻沒有回答,良久,他低聲說:“以往我們每一次出門,天門山、小雁塔、白馬寺……那麼多地方,哪一次不是一頭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