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頭犛牛將來要從吐蕃趕到中原,最快也要五個月,然後再回去……”我掰着手指頭計算。我這個很會算的人,現在卻怎麼也算不清得兩百頭犛牛的賞賜,然後再送來中原一百頭之後,剩下一百頭,再搭上經年的奔波,是不是比不得賞划算。
噶爾多吉的大手在我眼前一陣晃,“別想你那牛了,也別擺弄你那手指頭了,還是趕快幫我想想怎生才能射出那種會拐彎的箭。”
這一次的演武,吐蕃雖然勝了,但還是看到了與天語的差距,從各兵種之間協同作戰的配合,到單兵作戰的能力上,我吐蕃都並不佔有優勢。
尤其比較受打擊的是噶爾多吉,他是我們最精英的神射手,但卻被擊敗了,而且還是敗在一個不算是男人的人手裡。雖然東嘎將軍也說:勝敗乃兵家常事。讓噶爾多吉不要放在心上,但敗了就是敗了,而且對方不是憑藉僥倖獲勝,如果再來一次,噶爾多吉知道自己還是會輸。
因此他跟東嘎將軍辭去了在兵部駐守的任務,回到兵營,拉着我跟他一起研究,要怎麼樣才能射出會拐彎的箭。
但我也幫不上他什麼忙,因爲就我看來,那人之所以能射出那樣妙到巔峰的箭,想來是將力量的運用發揮至精妙細微到無法想象的地步所致,與對方的弓和箭無關。
“除非……”我看着噶爾多吉那失落的樣子,又着實有點不忍心。
“除非什麼?”噶爾多吉急切的問我。
“除非找他當面問問。”我說,“讓他教教咱們。”
“哎!”噶爾多吉沮喪的嘆氣:“這還用你說。”這種神技那是隨便教的?就算是他肯教,這個人也得見得着才行,他可是在皇宮裡面的。
“咱去找安慶問問,他跟那個風不服都是宮裡的公公,興許能替咱們打聽打聽。”我拉着噶爾多吉去找安慶。
“這事啊!好說。”沒想到這個看起來很難說話的老公公,竟然非常稀鬆的就應承了下來,“不過呢……”他接着又是一個大喘氣,“哎,這天熱的!”
我連忙撩起衣襟給他扇風。
“這要是再有碗烏梅湯就更好了。”安慶咂了咂嘴,說道。
“烏梅湯?”
“這烏梅湯啊,還是沂水街上老吳記的最是正宗,話說我也有幾年沒喝過了。”安慶說道。
“沂水街、老吳記酸梅湯!”
“還有綠豆涼糕,要現做出來的。”安慶說道。
我們隨太子來出訪,並不是來坐牢的,東嘎將軍也允許我們輪流出去轉轉。我跟噶爾多吉於是連忙跑到東嘎將軍那,要求去轉轉。
一說出去當然不能少了我的三個哥哥,一聽說我們要上街,月兒當然也是要跟着的了,另外還有一個非常討厭,卻又總是像犛牛膠一樣粘着我們的江央才讓,這樣一共七個人一起上了街。
而安慶所說的沂水街,正是京城中非常熱鬧的一處集市。
至於怎麼熱鬧,由於兩隻眼睛應接不暇,已經沒有心思搜索腦子裡適當的詞彙了。
只能說各種稀奇古怪的人滿街走。各種沒見過的不認識的東西多如狗。
幸好有月兒在旁邊給我們介紹:
“那面白似鬼,金頭髮藍眼睛的是阿拉伯人。”
“那皮膚跟炭那麼黑,頭髮捲曲如羊毛氈子,嘴脣厚厚的是崑崙奴。”
“還有五官扁平,留着奇怪小鬍子,一說話一彎腰的是倭國人。”
這些我只在巴桑書上看到過的人,現在就活生生的在我眼前,他們就像中原的普通老百姓一樣,在街上擺攤子,兜售商品,討價還價。
而商品中,千奇百怪的果實、種子,五光十色的顏料、寶石,種類繁多,我根本叫不上名字,有些甚至根本分不清那是能吃的,還是能用的。
對於這些東西月兒不介紹了,因爲有些他也搞不清楚。
“看那裡,老吳記烏梅湯!”我眼尖,一眼看見一幅布幌子上,斗大的字。
“快去!快去!”比起京城的新奇和繁華,噶爾多吉心心念唸的還是風不服那神乎其技的箭術。
那老吳記是個茶攤子,老闆聽說我們要烏梅湯還有現做的綠豆涼糕,讓我們等一會兒。
我們坐在茶攤子上等着,這裡倒是陰涼,攤子上還有一個老頭,撥弄着一把不知道什麼琴,在說着故事。
故事說的是,小姐藏了落難的公子在秀樓,說的是惡霸搶親英雄救美。
兩個故事聽完,老闆總算包了一包涼糕和一罐子烏梅湯交給我們。
付了錢正要走,去聽見輕快的鼓點聲響。
就見街上走來一隊跳舞的女子。“那是胡姬。”小屁孩探頭看了看說道。
胡姬身上的衣服是薄紗的,或者不能說是衣服,只能算是布條。那些布條只蓋住了胸前和腰下的一小部分,並且那紗是近乎透明的,讓被蓋住的部分也忽隱忽現。
而她們就那樣當街跳着舞,搖擺着腰肢,用帶着撩/撥的動作,跳給街上的行人看,恣意的展現着她們那白花花的顫動着的豐滿,那纖細的扭動着的熱辣,還有那……
“嗤!嗤!嗤!”
我轉頭看看,我哥他們,噶爾多吉、江央才讓的鼻血已經紛飛亂濺了。
我從衣服上撕下幾條布遞給他們,故作鎮定的說:“啊呀,忍着點忍着點,別給咱吐蕃人丟臉喲。“
沒想到那幾個卻像看怪物一樣的看着我,“央金,女人這樣你都能忍的住咩?”
我摸了摸鼻子,“我……我……我還小咩,厚厚,厚厚。”我傻笑着,可一回頭看見月兒那小屁孩也在擦鼻血。
月兒見我看他,騰的一下臉就紅了起來,然後掉頭鑽出人羣,飛也似的跑走了。
“啊呀,這小子臉皮也太嫩了吧。”我們一起大笑。
正在這時,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回頭一看,只覺得眼前一片白花花的,被晃了眼。
只見一人,白色的絲綢袍子繡着幾竿青竹,頭上頂着一隻晶瑩剔透的白玉發冠,白淨的手握着一柄象牙骨的白紙摺扇,在我們面前搖啊搖的。
這風騷招搖的美中年是誰呀?或者說這個裝風騷,裝招搖,裝嫩的美中年是誰?怎麼看着眼熟的很!
再仔細一看,“皇帝陛下!”這人正是雷豐瑜。
雷豐瑜搖着扇子,也做出一副吃驚的樣子,說道:“真巧,今天閒來出來走走,竟然遇到了你,嗯你們。”
“是啊,真巧!”來中原的一路上覺得這個世界真大,可現在怎麼又覺得這世界真小呢,這都能遇到!
其實是不是真巧,只有某人心裡知道。
雷豐瑜輕輕抖了抖身上的袍子,這件袍子還是第一次見到龍躍的時候穿的,收藏了十幾年,衣料已經微微發黃,今天特意把這衣服拿出來穿了,內心裡似乎想要回味那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景。
“既然這麼巧碰上了,就讓朕做東道,帶你們好好逛逛吧。”雷豐瑜微笑着說道。
“這個……”
見我們幾個遲疑,雷豐瑜進一步說道:“聽說最近波斯人新開了一家酒館,不僅當壚賣酒的胡姬很是漂亮,更有一名絕美的胡姬,舞跳得極好,聽說她一邊跳舞,一邊將衣服脫下來,丟給臺下的酒客,直到身上再無他物時,誰能搶到她最貼身之物,她就會讓誰一親芳澤。”
“啊嗤!”眼前這幾個都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又是大半年沒碰過女人的,光想想雷豐瑜說的這場面就血脈噴張.
“可是……”一個連差巴的幾頭牛都惦記的人,他會請客?我不太相信。
正要拒絕,冷不丁腿上被人踢了一腳,轉頭一看,對上江央才讓那快要流下哈喇子的臉。
跟着腰上又被人搗了一拳,再一看,居然是次仁。連我上次自作主張不當兵他都沒打我,而今天爲這搗我一拳,而且這一拳搗的我還挺疼,你說你到底是我親哥咯?
“央金,你該不是是真不喜歡女人吧?”偏偏這時候還有人這樣問我,問我的是嘉錯。
我最討厭的就是別人問我這個,“去,當然去。”
“那就來吧。”雷豐瑜向我伸出手來。
又來這個!我皺眉。
一直沉默不語的噶爾多吉這時候上前兩步,站在了我和雷豐瑜之間,對雷豐瑜道:“煩勞帶路。”
雷豐瑜看了看噶爾多吉,然後搖起小扇,邁着方步向前走去。
噶爾多吉對我道:“放心,有我在這呢。”
霎時間我覺得非常感動,就算噶爾多吉比箭輸了,自信卻沒失去,依然是可靠的同伴,關鍵是他真的很有錢。
於是幾個吐蕃漢子再無猶豫,緊跟在雷豐瑜身後,甚至還覺得他那四方步邁的太悠哉了,怎麼就不說快點走呢!
雷豐瑜邁着方步走了幾步,然後一收扇子,說聲:“到了。”
“到了?!”
我們駐足一看,果然見一家用五彩琉璃磚蓋起來的,牆上繪有壁畫的,裝飾着金箔的,地上鋪陳着精美地毯的豪華酒館,就在眼前。
原來那波斯人開的酒館就在那幾個當街跳舞的舞姬身後,也就是我們所站的位置沒十步遠的地方。原來這幾個當街跳舞的舞姬,就是爲那酒館招攬生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