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尋龍殿裡,雷豐瑜的手指無意識的在桌子上輕敲着,這是他想事情時候的習慣動作,所以李雲鎖將事情說的清清楚楚,不敢有絲毫馬虎。
“吐蕃這次的雪災基本如白瑪公主所說的,沒有誇大。今年的冬天來的太早太突然了,牧民們準備越冬的牧草嚴重不足,現在沒辦法統計損失具體有多大,不過可以肯定的是,現在死牲口,很快就要死人了。”李雲鎖是雷豐瑜手下暗探的頭頭,也就是大特務頭子第一人,他的觸角遍佈天下,在吐蕃也有他安排的暗探,因此那邊的情況他很清楚。
“太傅你說呢?”雷豐瑜看向陳啓明。陳啓明七十多歲了,任丞相之職三十幾年了,在現在的雷豐瑜還是太子的時候,曾經教導過他爲君之道,所以雷豐瑜一直還是以太傅相稱,而實際上,雷豐瑜在心裡從七八歲起第一次見到陳啓明,一直就暗暗叫他:老狐狸。
陳老狐狸慢慢悠悠的捋了捋他的鬍子,慢慢悠悠的說道:“拓跋烈(戎狄的天可汗)野心很大,吐蕃他也一直想吃掉,就是那片高原咬起來不是那麼順口,所以他才一直忍着沒咬,可現在吐蕃遇到天災,這個冬天人畜大量死亡,來年拓跋烈必然乘勢而進。三五年中拿下吐蕃,然後揮師中原指日可待。”
“太傅的意思是我們要管了?”雷豐瑜問。
陳啓明慢慢悠悠的搖了搖頭,“鬆贊貢布那小子眼高手低。眼高是說他之前跟你結盟,像是有志氣的樣子,手低是說他不禁嚇唬,對方一嚇唬他就縮回殼裡去了,這樣的人不足以成大事啊。你今天幫了他,他明天照樣去向別人卑躬屈膝。”
雷豐瑜點了點頭,“那太傅是說不幫嘍?”
“一旦戎狄拿下吐蕃,就等於是包圍了我中原半壁江山,國界線那麼長了,要如何守?”陳啓明大搖其頭。
“幫也不是,不幫也不是,太傅說要如何?” 雷豐瑜翻了翻眼皮,
陳啓明拿起桌子上的茶盞慢悠悠的喝了一口,才道:“就按陛下今天早朝上說的,讓他們賠給陛下一個皇后吧。”
雷豐瑜擺了擺手,“朕的皇后只有龍躍一個。”
“那幫與不幫就看陛下自己斟酌了。”陳啓明說道。
“幫。”雷豐瑜其實早已經拿定了主意,他看向戶部尚書高豐年,“哥,你幫我算算,這個幫,要花多少錢糧。”高豐年是雷豐瑜的義兄,兩人感情勝過親兄弟,私下裡雷豐瑜對高豐年從不用朕這個稱謂。
“吐蕃已是冬天了,但咱們這裡氣溫尚好,可以督促着多收一些牧草,其實不需要牧草,就是咱們秋收餘下的麥麩、秸稈,用來喂牛羊也沒問題,這些不值幾個錢,關鍵是千里迢迢車馬運輸的費用不菲啊。”高豐年說道。
“這筆錢還是要花的。”雷豐瑜說道:“哥,你現在就着戶部撥款,調配車馬草料,即刻發往吐蕃吧。不過,不能光運草料。”他口風一轉,“該叫白瑪公主也回家省親了。”
陳啓明用手捋着鬍子道:“白瑪公主跟他弟弟鬆贊貢布的感情甚篤,也算膽色見識過人,她在中原呆了不短的日子了,正該回去省親了。”
“叫龍十四點齊五千雷龍戰騎,保護公主鳳駕,押運糧草,一同去吐蕃。”雷豐瑜又道。
陳啓明的眼睛亮了起來,一點也不慢悠悠了,笑着道:“爲了保證行進速度夠快,不至於誤事,不如再着工部撥一隊工兵,帶上龍火彈開道清路。這樣就更穩妥了。”
高豐年聽的是連連點頭,“鬆贊貢布那小兒看到我們的雷龍戰騎和龍火彈,一定會很開心很開心的,會讓他開心到不敢相忘的。”
“哈哈,哈哈!”三人一起大笑起來。
雷龍戰騎是雷豐瑜親手組建的一支騎兵,也是天語建國以來的第一支騎兵。這支騎兵中每一個兵士都是百裡挑一的好手,可以以一當十,他們的坐騎雷龍駒,乃是龍躍用大船從遙遠的海外運過來的阿拉伯馬和本地馬雜交的後代,馬匹高大強健,性格溫順,腳力好又適應能力強,可以說是當今天下最棒的戰馬。
而龍火彈,是天語軍中的機密武器,它的核心技術是燃油和紅磷,裝滿燃油的龍火彈,打哪哪着,每一顆龍火彈就是一顆強力□□。
雷龍戰騎護駕,龍火彈開道清雪,這樣的威勢,哪裡是運糧,分明是示威嗎!
可三個人笑了幾聲,卻又不約而同的止住了笑。龍火彈、雷龍戰騎,哪一個裡面不透着龍躍的智慧和他努力的身影?
“一年了。”陳啓明說道:“人終歸要入土爲安,找不到屍體,也立個衣冠冢,總讓他魂魄有所歸依,不能做那孤魂野鬼啊。”
“龍躍沒有死。”雷豐瑜說道。
“陳錦堂和管仁華的屍體都找到了,還有那些死士的屍體,龍躍也不可能活着了,我們都知道他的脾氣,他就算自己死,也不會舍下那兩個人的。”高豐年也說道。
“陳、管二人的屍體都找到了,卻獨獨不見龍躍的屍體。”雷豐瑜說道。
“還有許多屍體被炸碎了。此外草原上也多有狼羣出沒,被狼叼走了也很有可能。”高豐年說道,“還是如丞相所言,早些讓他入土爲安吧。”
這一年來,剛開始誰也不敢說龍躍死了這樣的話,怕雷豐瑜一個想不開,再出點什麼事,但眼看着一年過去了,一年中派出了無數探馬深入戎狄,不停的搜尋,蒐集到的卻是越來越多全軍覆沒的證據,高豐年和陳啓明也不由得要勸勸雷豐瑜,不要再這樣日日苦苦尋找等待了。
“他沒死。咳咳……”雷豐瑜捶着胸口咳嗽了起來,這是一年來落下的毛病。當年龍躍在戰場上受傷,傷及了肺腑,時不時的總會咳嗽,現在他人不在了,這咳嗽的毛病卻落下了,落在了雷豐瑜的身上,他只要一急起來,就咳嗽不止。
壯壯連忙拿了清喉潤肺的藥丸過來。
雷豐瑜含了兩粒藥丸,平定了咳嗽,才接着道:“能找到的每一個物件,每一塊碎屍我都細細辨識過,沒有確實的證據證明是龍躍的,既然沒有證據我就絕不相信他死了,一定要繼續找。”
說着對壯壯一指,“叫柳春來。”
爲了尋找龍躍,雷豐瑜專門安排了一支探馬,這些人直接向他彙報,用飛鷹傳遞消息,讓他能第一時間知道尋找的情況,見到找到的物件。而管理這些飛鷹的負責人就是柳春。
壯壯去找柳春,雷豐瑜繼續說道:“龍躍軍中當時有可能攜帶有蝙蝠翼,如果那樣,他就很可能借風力脫身,現在過去了整整一年,實際他最後失蹤之日,就是去年的昨天,一年前出事的時候,風向不可知,但昨天出事那個地方的風向我已經安排人去測了,今天應該已經有消息回來了。”
“陛下,飛鷹已經捎回了消息。”一個身着灰色勁裝的漢子快步走進來,手上拿着一個小紙卷。
雷豐瑜展開紙卷,念道:“風向向西。”
壯壯連忙在雷豐瑜面前展開一卷地圖,雷豐瑜修長的手指在草原以西的方向畫了一圈。
風的強弱、地勢的走向都會影響氣流,影響蝙蝠翼的走向和距離,範圍實在不好鎖定。
“李雲鎖。”雷豐瑜看向李雲鎖,“你最細緻,還是你替朕親自去一趟吧,從事發的那個地點,一路隨着風的方向去找,不論找到哪裡,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但‘死’這個字雷豐瑜卻很忌諱不願說出口,只道:“這是最後可能的線索,一定要找到。”
李雲鎖躬身應諾:“是,臣即刻動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