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緩開,箭上弦。
我雙臂蓄滿力,箭尖直指百米外的箭靶。
“手臂放鬆不要僵,以腰背的力量開弓,箭尖再向上一點……”噶爾多吉在旁邊指點着。這是他成功的做出的第一張弓,因爲按照我說的弓身做的短了些,他自己用着稍嫌不夠勁,就送給了我。並且手把手的教了我好些日子的射箭技巧。說起來噶爾多吉這個人剛開始給人的感覺是傲慢無禮,但多接觸下來,其實這個人脾氣還蠻好的,比東嘎將軍有耐心,又比嘉錯能教到點子上。
此刻苦練多日,我正要當着整個軍營的五千兵面前射幾箭,顯擺顯擺。
我屏氣凝神,將弓拉滿。
嘎吱吱!弓體發出的輕微的聲響,撲通撲通!和我心臟跳動的聲音相互契合。勾弦的手指果斷鬆開。
嗖!箭化作一道白虹,直貫靶心。
“嘔吼!我家央金也是神射手了!”在旁觀看的嘉措,第一個歡呼着跳起來。
接着強巴和次仁,以及其他差巴兵們也歡呼起來。
我自己當然更高興,背了嘎姆幾個月,力量着實長了不少,這個弓經過改良,的確比尋常弓開得省力。能開弓能射箭,他日真到了戰場上,我就能和三個哥哥並肩作戰,總算不必當個只能跑的拖油瓶了。
我乘勢又連射幾箭,雖不能箭箭命中靶心,但也都相差不遠。
“難得你的手和心都很穩,一旦克服了力量弱的短板,再練練說不得真能成個好箭手。”難得的東嘎將軍也誇了我一句。
“要說這還是噶爾多吉做的箭好,另外他教的也好。”雞爪子頭人江央才讓,涎着臉湊到噶爾多吉面前,“能不能給我也做一把?”
噶爾多吉推着江央才讓的頭,把他推開,“一邊去。”
“大哥,大哥啊。”江央才讓臉皮真叫厚,硬是追着噶爾多吉喊人家大哥,“您就是那漢人口中常說的伯樂,連央金這種笨蛋都能開弓了,您要是教教我,我豈不是……”
我腳下使了個絆子,絆了江央才讓一個狗吃屎,“哥是能隨便認的?”我從他身上踩過去,對噶爾多吉道:“這弓確是較普通的直臂弓好用,不如教教大夥一起做。”
“不可以。”噶爾多吉還沒說話,趴在地上的江央才讓先大叫起來,“這弓人人都有了,人人都是神射手了,還怎麼凸顯得出你噶爾家族的本事,不如只教給我……”
我給了江央才一腳,“以後咱們到了戰場上,就你一張弓,一個神射手,能放幾箭?能殺幾個敵人?戎狄人一擁而上還不是把你踩成了泥。”我轉向噶爾多吉,道:“我們吐蕃人個個都是神射手,一齊給戎狄人瞧瞧咱們的厲害,你覺得怎麼樣?”
“有何不可?”噶爾多吉這個豪爽的吐蕃男兒,不似江央才讓那麼心裡陰暗,當即道,“好,一起做,有什麼好主意還可以一起參詳。”
就這樣,在整個冬天裡,無數把反曲弓出爐了。到了這個冬天將盡的時候,兵營裡差不多一半的人都用上了噶爾家的反曲弓。
之所以是一半,因爲有些人喜歡墨守成規,不願意放棄用慣了的東西。並且反曲弓雖然有它的優點,但也存在着一些弊端,比如,這種弓放箭時聲音較直臂弓大,如果伏擊獵物就不太好了,還有,使用反曲弓有一定的技巧,用慣了直臂弓的,力量控制不好則放出的箭就會失去平衡,有些人試試覺得不趁手,也就放棄了。
轉眼已經到了吐蕃歷新年的日子了。等新年過後,我們就要出發去中原了。
從夏天到冬天,訓練一直很緊張,在最後的幾個月裡不只有體能和作戰上的訓練,還有人教導我們中原的語言和禮節,爲前往中原做準備。
直到吐蕃歷的新年這天,東嘎將軍給我們每人放了兩天假,讓回去跟家人好好聚聚,因爲這一去中原,至少是兩年回不來了。
想到這點,一個個都歸心似箭。我也想去跟丹珠和孩子們好好呆兩天,但東嘎將軍卻叫住了我。
“贊普今天在宮中擺下了酒宴,一來爲太子踐行,同時也要爲白瑪公主踐行。”
我這時才知道,原來白瑪公主也要隨太子傑布一起回返中原。
“我們作爲護駕的親軍,贊普也邀請了我們前往。”東嘎將軍說:“我們五千兵不可能個個都去皇宮,所以只有我,還有貴族兵、差巴兵各一人。”
“我……”我還記得那二十鞭子呢,不是我小心眼,那鞭子確實很疼的。
“那裡場面會很大,都是邏些有分量的人物,那種場合一般差巴兵估計會嚇得失了禮數,想來想去也只有你合適了。”東嘎將軍的語氣沒有商量的餘地,向噶爾多吉一指,“去找噶爾多吉借件像樣的袍子,一會兒跟他隨我一起去。”
我這時又意識到我的差巴身份了,差巴對於主人沒有說‘不’的權利。
跟噶爾多吉去了他的帳篷,不過沒挑到合適的衣服,因爲噶爾多吉跟我的身高差的太多。
江央才讓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倒是拿了件白色袍子給我。
我不敢接,怕他跟朗剛一樣陷害我,也怕弄髒了賠不起。
“要不要隨你,一會兒君前失宜小心再挨鞭子。”江央才讓嚇唬我道。
我想想也是,反覆看了又看也沒看出袍子有什麼不妥,只得穿上了。
穿上了白袍子,噶爾多吉看着我的眼神有點怪,而到了東嘎將軍那,直接甩給我一句,“怎麼穿這個?”
我蒙了,“難道,難道……”
東嘎將軍擡頭看了看天時,說道:“時候不早了,走吧,要是誤了時辰更是大罪。”
我滿頭霧水的跟他上了馬。
路上悄聲問噶爾多吉是怎麼回事?
噶爾多吉解釋道:“白瑪公主喜歡穿白色的衣服,所以有她出席的飲宴,別人是不敢穿白色的,怕衝撞了她。”
“怎麼不早說?” 我掉頭就要打馬往回走。怎麼能忘了那二十鞭子就是梅朵紮了跟公主一樣的綢子帕子引起的,哎!這些公主們都是一個怪癖。
噶爾多吉揪住了我,“白瑪公主遠嫁中原許多年了,這規矩也不知道還做不做數,何況你也沒有別的衣服可換。”說着,他上下打量了我幾眼,笑着道:“你穿這袍子挺好看的,一點看不出是差巴,倒像是……”他頓了頓,對我擠了擠眼睛,說:“倒像是漢人中的大姑娘。”
打馬走在前面的東嘎將軍聽了這話,回過頭來大笑着對噶爾多吉,說道:“這是在兵營大半年曬的黑了,他剛來那會兒纔像是個大姑娘。你都不曉得有多少漢子半夜裡去掏他的袍子,確定他是男是女。”
我好懸沒一頭從馬上栽下來,那時累的半死不活,原來晚上竟被他們……
東嘎笑着對我說:“不礙的,等再在我身邊打熬幾年就徹底變個樣了。”
徹底變個樣!我的手指搭在胸前的弓弦上輕輕撥動,弓弦發出錚錚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