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不及反應,周圍水花四濺,船體的破裂聲,慘叫聲,呼喝聲此起彼伏。
船漸漸下沉,我半身已入水,更有液體濺到我身上,血腥氣撲鼻。
“別怕!”耳邊傳來月兒低低的語聲,“多木家的忍者水下功夫厲害,但人數卻不多,他們這次既然來了,就容不得他們走脫,必須殺之以絕後患,剛纔我和十四叔言語間就是誘他們上鉤的,不然以十四叔當年在倭國的威名,保不準他們就逃了。與其將來被動設防,不如冒點險一次解決了,永絕後患。”
龍月的聲音雖低,但卻有着一切盡在掌握的沉穩與幹練,這個小屁孩啊,他真的很棒很厲害啊!
不過他下一句話又徹底顛覆了我對他的感覺。他說:“央金,趁着兩邊一時都騰不出手來,我們兩個偷偷私奔了吧。”
……
船沉入水中前的最後一刻,龍十四殺掉了所有忍者。
火光亮起,龍十四手持一支特製的火摺子,照着周圍的屍體看了一圈,最後惋惜的道:“沒有長谷九兵衛,讓那狡猾的傢伙逃了。”
“算了,讓他回去報個信傳個話也好,平巖久治說不定能打消了再找央金麻煩的念頭。”月兒說道。
他說要帶我偷溜,但到底沒能成行,這附近烏漆墨黑的不辨方向,要溜也不是那麼好溜的。就不知道這麼黑,這些忍者和龍十四怎麼能鑿船的鑿船,殺人的殺人,絲毫不受影響。
我一不小心就把這個問題問了出來。
“忍者的任務通常是夜襲、暗殺,或者是反夜襲、反暗殺的貼身護衛。所以從小練就了夜視的能力,以及聽風辨位的本領。”龍十四想到了什麼,嘆口氣,“我有個哥哥,天生患有夜盲症,到了晚上眼睛就不能視物,全憑着一雙耳朵……”說到這裡頓了一頓,看向龍月,“我十一哥的功夫不在我之下,但他的眼睛畢竟是個缺陷,這三年來我常想,那時要是我跟着老大,會不會好些。”龍十四原名淺野十四郎,本是龍躍的貼身死士,後來龍躍放他在雷豐瑜的身邊做了將軍,幫他圓了將軍夢,而龍躍身邊貼身侍衛一職,便由他的哥哥淺野十一郎代替。
龍躍失蹤的這三年來,龍十四沒有一日不在自責,“死士該當與主人同生共死,我……哎!”
“十四叔不要自責,十一叔的一雙耳朵可比一般人的眼睛還好使,那些年救了我爹那麼多次,這一次也不一定就會……就會……”說到後來,月兒也嘆了口氣,淺野十一郎到了晚上就跟瞎子無異,在人地生疏的茫茫草原上,光憑着耳朵要怎麼逃生?當初雷豐瑜提到寶刀魔焰一說,也只是多一個念想,給自己點安慰,實際上希望依然茫茫。
“我,我,我要沉下去了。”我站在不停下沉的小船上,水已經淹到脖頸子了。
兩人回過神來。
龍十四抓起我背在背上,涉水向前。龍月會水,自己遊着緊跟其後。
不久到了出口,那是一條露天的河流。
擡頭看,見月光照着,原來折騰了這麼久,還不到一夜,天還沒有亮呢!
我們爬上岸。
我正脫了袍子絞乾上面的水,“咕嚕咕嚕!”
我揉了揉咕嚕咕嚕叫喚的肚子,想起晚飯被高娃搶去了沒怎麼吃,然後一直到現在。
“我去找點吃的來。”龍十四轉頭走了,不多久再回來時,兜了一衣襟的東西。
“啊!這是土豆,我認得。”我大喜,忙着搬柴、生火、烤土豆。
看着我快手快腳的做着這些,龍月和龍十四的臉上都露出怪異的神色。
“十四叔,看着他頂着這張臉做這些事,是不是很有崩潰感?”龍月問龍十四。
原來他們還是拿我在和那位腳不沾地的龍大將軍比啊!
“在我們吐蕃就算是貴族中,有腳不沾地的女人,可也絕沒有腳不沾地的男人。”對於那龍大將軍的生活方式,我心中始終有點鄙夷,就算他的本事再怎麼大,可被嬌慣的也沒有個男人的樣子了。
過了會土豆烤好了,我把它們從灰燼中撥拉出來,分給龍月和龍十四。
自己也拿起一個剝開來,“呼!”土豆很燙但很香,我邊吹邊吃,三口兩口就吃完一個。
“慢點吃別急,這個也給你。”龍十四把他的那兩個烤土豆也推到我面前。
“你不餓嗎?”我奇怪的問。折騰了一晚上,找人、殺人、涉水,怎麼會不餓的?難道是鐵打的?
“我們武士在剖腹自殺之前要禁食。”龍十四說道,“以免死的時候糞便不受控制,太難看。”
我手裡正剝開一個土豆,一口咬下去,結果一下子被噎住了。
“呃!剖腹?”
“自殺!”
不光是我愕然當場,就連龍月都嚇了一跳,“十四叔你不是當真的吧?”
龍十四看着龍月,說道:“我是你父親的死士,死士就該追隨在主人左右,跟主人同生共死,我沒有做到,早就應該以死謝罪的,但是我身上還擔着雷龍騎軍的擔子,於是又苟且偷生了三年,現在雷豐瑜已經應允我辭去這個職務,我終於可以做我該做的了。”他將長刀取下放在一旁,拔下腰帶上另一把短刀。
“十四叔,不能啊!”龍月撲上去一把抓住龍十四的手腕,“十四叔,我爹現在還生死未卜,你要是自殺了,那他回來了怎麼辦?還不急死了?”
“三年了,要回來也早回來了,除非他再也不能回來了,又或者他回來了,卻在怪我,不願與我相認。”龍十四說着,看向我。
龍月聞言,也轉頭看向我。
你們都看我幹嘛呀?我假裝低頭看土豆。
“十四叔,他不是的。”龍月用沉痛的聲音說。
“看着他,三年來心裡的自責,我再也承受不住了。”對沒能守護龍躍的自責,沒有因爲時間而淡化,反而在見到央金時,好像決堤了一樣,時刻刺激着龍十四的神經,同時他心中還有一份希望,這個人怎麼看都像是龍躍,而也許他就真是龍躍,只是因爲某種原因不願相認,自己以自殺一事激一激這人,若真是他,斷然沒有眼睜睜看着自己去死的道理。
龍十四掙脫龍月的手,“讓我去吧,帶着武士最後的尊嚴。”
“十四叔!”龍月哀求着,但以他那點微末的功夫,十個綁一塊也阻止不了龍十四,眼看他鄭重的脫下外衫端坐好,雙手握住肋差(武士用來剖腹的短刀),就要送進肚腹之中,急的想哭,卻無計可施。
這時,突聽一個聲音道:“現在我以主人的身份命令你,收回你的刀。
龍月聽到這個聲音,一驚,豁然回頭。
龍十四也是猛然一顫,轉頭看去。
我嘆了口氣,丟下手上的半個土豆,站了起來。
居高臨下,目光直視龍十四的眼睛。
噹啷!龍十四手中的肋差落了地,“老,老,老大……”結結巴巴的看着眼前這個人。
“爹,爹……”龍月也結巴了,看着這個站在面前的人,一下子淚水盈滿了眼眶。
我昂起頭,挺起胸,一手叉腰,另一隻手高高舉起,“我就是龍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