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噶爾多吉飛到京城, 降落在全京城最高的建築——德政殿的屋頂上。
這時候我們兩個都已經凍僵了。敞篷飛機果然不是這麼好坐的!
還好德政殿非常顯眼,我們倆立馬被人發現了,然後被齊燕和風不服給背下來了。
叮囑齊燕將噶爾多吉送到寶盈殿去, 弄薑湯和火盆驅寒。
然後我直接讓風不服揹着到了紫微宮。
紫微宮裡雷豐瑜躺在牀上, 雙眼緊閉一動不動, 臉上像塗了層蠟一樣, 黃黃的, 眼窩和兩腮都凹陷了下去。
一羣太醫圍在旁邊,正嘰嘰喳喳的商量着怎麼把他的牙齒撬開來往裡面灌東西,可又怕傷了龍牙, 不知道誰來負責任。
“都出去吧,東西我來喂, 責任我來擔。”我大吼一聲。
嘰嘰喳喳聲音迅速消失, 然後很快牀邊就走的只剩下一個人了。
“央金公子, 我就知道您會來。”壯壯說道。他的表情我已經不想形容了,這宮裡現在的情況我大致也能想象的出, 皇帝意外昏迷不醒,儲君未立,宮內宮外只怕早就亂成了一鍋粥了。而李雲鎖給龍月的那封信,其本意怕是要讓龍月速速趕回的,以防雷豐瑜若有個不測, 新君能迅速繼位。
但是這些對我來說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眼前牀上的這個人。
伸手摸了摸他的手, 感覺比我的手還涼。
“壯壯, 你就不能把屋子弄暖和點?”我問壯壯。
“這裡已經很暖和了。”壯壯委屈的說。他臉上都掛着汗了。
“你幫我弄點吃的送到寶盈殿那邊, 然後再弄點吃的過來。”我看着雷豐瑜道:“這一個要好好喂。”然後嘆了口氣,“好不容易纔胖了點, 這得要喂多久才能喂回去啊!”
壯壯聽了我的話,好像狠狠的鬆了口氣,然後連跑帶顛的去了。
“現在就剩下咱倆了。”我坐在他牀邊,對他說道。
雷豐瑜依舊是雙眼緊閉了無生氣的樣子。
“你可真把我嚇了一大跳,不過蝙蝠翼飛起來的那一刻,我就想明白了。你若是要死至少有一萬種方法,卻怎麼就選了這種最痛苦緩慢的方法呢?”
我說:“你會站起來的,即使我不回來你也會再站起來的。因爲你對於自己所愛的人毫無疑問可以付出一切,甚至生命。但是你還有你的責任,你不會放任自己就這樣不負責任的離開。你現在這樣只是因爲你想要折磨你自己。”
我將他的手掌合在我的掌中,輕輕的摩挲着。“我清楚那種感受。虧欠的太多,自責的太深,要直面痛苦卻其實比死更難受。那是永遠逃不開的惡夢,永遠擺不脫的寒冷。”
我閉上眼睛輕輕的,長長的,嘆了口氣:“既然你非要揭開來狠狠的痛一次,那麼最後發生的事,讓我來告訴你。”
……
龍躍的心臟被挖出去,換上了管仁華的心臟,後來麻藥的藥力過去,他醒了過來。
那時候他不覺得很疼,只覺得很冷,除了冷,還有麻木的感覺。全身沒有一絲的力氣,動一動手指頭的力氣也沒有,甚至連呼吸也時斷時續,隨時有可能會停止。
大約也正是因爲他這個樣子,拓跋秋源和平巖久治也認爲他活下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另外他的死士也都死了,覺得沒有誰還會來救他,再加上他們要去研究那個戰利品,又或者說研究如何瓜分那戰利品,所以也沒安排多少人看着他。
但是他們都忘了一個人,淺野十一郎。
在沼澤地掉頭的時候,龍躍讓十一郎留下了。因爲十一郎不僅是他的死士,也是他朋友,還是他的救命恩人。早在這之前,十一郎已經救過他很多次了,他知道這一次回頭有多危險,不忍心讓十一郎跟他一起送死。另外,十一郎還患有夜盲症,他們是在夜晚折回的,沼澤地對於瞎眼的十一郎來說太危險了。
但十一郎還是來了,靠着聽覺和嗅覺以及無比的堅持,摸過了沼澤,趕來救他了。
“主人,我們有一架蝙蝠翼,只要再去偷一匹馬來,咱們就可以飛了。”淺野十一郎揹着龍躍,用刀尖探索着向前走,耳朵聽着周圍的動靜,雖然看不見,但他敏捷的就像是一隻黑夜中的豹子。
靜夜中,傳來汽笛嘟嘟的聲響,鐵甲護衛艦被啓動了,平巖久治和拓跋秋源一定在那邊研究那個東西。
龍躍聽着汽笛的聲音,給十一郎下達了一個命令,“不能逃跑,要去毀了那臺蒸汽機。”龍躍被挖去了心,他此時大致已經成了一個冷血無心的怪物,要不然怎麼能下達這麼殘酷的命令,那等於是讓十一郎去送死。
但只要是龍躍的命令,十一郎無論如何都會去做。
十一郎將龍躍綁在蝙蝠翼上,獨自前去執行他此生最後一個任務。在臨去時他用祈求的語氣對龍躍說:“如果有來生,主人能不能愛十一郎一日?”
龍躍當時吐了口血,他艱難的用手指沾着那血,在十一郎胸口寫下了一個‘龍’字,“好,下輩子見。”
十一郎去了,不多久之後,傳來一聲震天動地的轟鳴。
那臺機器炸了!隨着震耳欲聾的轟鳴聲,還有灼人的熱流席捲而來,熱浪將蝙蝠翼推向了天空。
龍躍俯首向下看,看見了十一郎拖着只剩下半截的身體,向他的方向爬過來,擡着頭看着他。
後面拓跋思遠的人追上來,將十一郎亂刃分屍。
……
當我說到這裡,雷豐瑜抽動了一下,我看到他眼角有淚流了下來。
“上萬死士被屠殺,陳錦堂被一箭穿心,管仁華被一刀斬首,淺野十一郎炸剩下半截後被亂刃分屍。”我對他繼續說下去:“這個時候老天如果肯讓龍躍死去,讓一切完結,那是對他最大的恩賜了。但是,偏偏的,命運總喜歡捉弄世人。”
牀上的雷豐瑜猛然睜開了眼睛,雙眼通紅的定定看着我。
“夙世輪迴帶着前世的臉,前世的記憶,再踏入前世的時空,牽掛着前世未了的情,也揹負着前世未盡的債。”我看着他,問道:“你讓我如何?”
雷豐瑜雙手環過我的腰,將頭埋進我的懷中,我聽到他低聲的嗚咽。
我也很想哭,但不知道爲什麼眼中就是沒有眼淚。
“央金!”我聽他嗚咽着喊出這個名字。
我苦澀的一笑,以前多想聽他喊這個名字,而現在,我不得不去做那倒黴蛋龍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