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當時所處的環境異常的寒冷, 因此避免了感染,讓你暫時把命保了下來,不過硬接上去的血管和那顆心, 隨時可能發生病變, 發生堵塞等等意想不到的事, 至於會發生什麼, 要等到你死了, 把那顆心挖出來才能知道。”王蓮江說道。他興奮的用手掌摩挲着他的藥箱,似乎很想現在就挖出來看看。
“其實往好處想,任何人也不知道自己會什麼時候死, 怎麼死法,你看有的人喝水嗆死了, 有的人還吃飯噎死了呢。”白芍說道。
“你這是往好處想?”我嘆着氣問。
“反正這病也是沒得治了, 那多活一天不就是賺一天嗎?”白芍拍着我的肩說。
“哎!算是吧, 或者就是賺了。”三個哥哥、一個老婆、一堆朋友,噶爾多吉、傑布、東嘎將軍等等, 甚至還有拓跋思遠也算一個。“賺大發了!”
我拿起自己的袍子想穿上,發現袍子上沾了灰。
環顧周圍,這處陳家醫館裡到處都是灰塵、蜘蛛網。想起陳錦堂那顆頭顱,那顆到死了都乾乾淨淨的頭顱,嘆了口氣。
動手將屋子裡裡外外都收拾打掃了一遍, 這才離開, 臨走時把黑藥膏再抹上, 擋住胸前的疤, 再囑咐白芍要保密。至於王蓮江就算了, 也沒人信他的話了。
離開陳家醫館,我繼續奔京郊兵營去。我真的想見我哥他們, 趁着還沒被喝水嗆死,被吃飯噎死前多看看。
到了兵營,老遠就看見明黃旗子迎風飄揚,一匹大黑馬立在營前,雷豐瑜火紅衣袍迎着風坐於馬上。
當我看見他時,雷豐瑜也看見了我,催馬奔來。
“你怎麼來了?”我問他。
他從馬上跳下來,我看到他懷裡抱着一件狐球,“太陽落山就冷了,忘了讓你要多加件衣服了。”他用那件狐裘將我裹上。
“你公事處理完了?”我問他。
“沒有什麼比你重要,稍後再處理不遲。”他說着給我係好領口的衣帶,卻看見我衣袍上沒抖乾淨的灰,“這是從哪弄了一身灰,而且怎麼耽誤這麼久,我在這裡等的都擔心了。”
“我去了趟陳家醫館,看了看白芍,順帶把那裡打掃了一下,白芍真是太不講究了。”我說道。
“這倒是我疏忽了,我這就給白芍也配幾個醫童,跟他學學醫術,也照顧他生活起居,畢竟也是一把年紀的人了。”雷豐瑜說道。
“白芍、王蓮江、安慶,我看咱們乾脆開個老人院吧,讓他們都住進去,有人照顧也能互相做個伴。”我說。
“好主意啊,等到我們老了也住過去。”雷豐瑜說道。
我沉默了。
“怎麼了?”雷豐瑜皺起了眉頭。
我搖了搖頭。
“你是不是知道了?”他問。
“嗯?”
“吐蕃太子跟我提出了辭行,他們要回歸吐蕃去了。”雷豐瑜說道。
我將頭抵在他的肩上嘆了口氣。
“我們留他們多住些日子好嗎?”雷豐瑜摟住我,拍撫着我的背脊,“我們留他們到開春,然後我們再一起送他們出關,這樣大家就還能在一起兩個月。以後我們可以常去看他們,他們也可以隨時來看你。”
“好!”我調整了下心情,對他笑了笑。
他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拉着我的手,牽馬向兵營走,“那我們就去找他們去吧。”
“對了,你怎麼又穿上這件紅袍子了?”又不是去狩獵,又不是去行軍,雷豐瑜這會兒又穿上了這件大紅色的戰袍。
“不好看嗎?”他問。
“倒不是不好看,只是一個大男人總穿紅色的衣服感覺有點怪。”我說。
“紅色比較顯眼,這樣你才能從遠處一眼就看見我。”他說。
哎!能不能別給我太多幸福,太多感動啊?
……
幸福每天都有很多,感動每天都有很多,我覺得好像是活在夢裡。只是每天吃飯喝水的時候都格外小心,怕一個意外就終結了這一切。
就這樣過了我人生最美好的兩個月之後,漢人的除夕到了。除夕過後就算是春天了,是新的一年了。
那天晚上,雷豐瑜給我換上大紅錦緞華服。
“怎麼也讓我穿紅的?”我問他。
“吐蕃呆的太久你都忘了?在咱們這二十才及冠,及冠前都只是少年,少年就是孩子啊,在除夕晚上是要穿紅色的,還要給壓歲錢。”雷豐瑜拿出一個紅封給我。
我打開一看:“呃!”木頭牌子,就是他雕刻出來的,交給風不服的那個。“這個是?”
“以前我給龍躍的是官職、地位,還有黃金的大印,現在我給央金的是我的心。”他俏皮的眨了眨眼睛,“我後半生的□□,隨時掛在你身上。”
“明顯是小氣。”我撅了撅嘴。
“你可以用這個去把國庫打開。”雷豐瑜說道。
“真的假的?”我問。
“要不然去試試。”他說。
“不用試了,就算只是一般的木頭牌子我也喜歡。”我把這塊牌子掛在了腰間。
“走吧。”雷豐瑜拿出一件雪白的狐皮大氅給我穿上,他自己也穿了件一樣的,拉着我往外走。
“去哪?”我問。
“去走走,像我們認識的第一個除夕那樣。”他說:“我一直覺得那一次跟你走的不夠久,一直想再走一次,不,每年都走一次,直到我們老的再走不動的時候。”
我的小心肝,不要總刺激我好不好?
心裡嘆着氣,還是任憑他牽着我出了宮。
天上下着雪,很大的鵝毛大雪,將房屋樹木都染成了白色,不過街上的人還是很多,爆竹聲也不絕於耳。中原這裡百姓有守歲的習慣,大約會熱熱鬧鬧的一直到天亮。
雷豐瑜拉着我,邊走着,邊將各處指給我看。
“那是我們打着傘走過的街。”“那是你中狀元時披紅掛綵走過的街。”“那是咱們初次相遇的地方。”
後來他將我帶到一處相對幽深的巷子裡。
“這裡是……”我停在那門口,這地方是龍將軍府,我等着嫁做戎狄太子妃的時候還住過。現在是忠義堂了,有一些流浪的倭國浪人住在裡面。只有門口的照壁上還龍飛鳳舞的寫着個‘龍’字。
我轉頭笑了笑,“這裡就不用進去了。”因爲跟平巖久治徹底鬧翻了,見到這些人也不知道要怎麼樣說。
“不進去也好。”雷豐瑜拉着我轉身走開。
走了幾步他停下來,問道:“那柄魔焰寶刀,不知道你把他放在哪裡了?”
“魔焰?”我問。
“就是我交給十一郎的那柄。”他說。
“不知道了,當時戰的混亂,不曉得丟在哪裡了。”我說。
“不要緊,丟了就丟了。”他說道。隨即牽着我繼續往前走。
我悄悄回身,看了眼那書着‘龍’字的照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