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遠在千里之外的酒鬼卻遇到了不小的麻煩,望着戒備明顯加嚴的城門,酒鬼暗暗嘆了口氣,這又是怎麼了?如此嚴守,他怎麼混進天昭城?
“冒險試試吧?”瞄了瞄城門口掛了十幾年的通緝令,酒鬼拿起酒葫蘆,大口大口吞着辣喉的烈酒,現在,誰還能把一個酒鬼誤認成溫文爾雅的白麪儒將?
“站住,幹什麼的?路引呢?”守城士兵喝道。
酒鬼不語,打了個酒嗝,扔了個順手打劫來的路引腰牌,嘿嘿地傻笑,一身的酒臭聞讓想上前檢查的守城士兵望而卻步。
“嗨,算了,一個酒鬼有什麼好查的?”另外的守城士兵勸道。
最先問話的士兵也猶豫了,這一耽擱,後面就排起了長隊,一個校尉身份的青年人走了過來。
“怎麼回事?怎麼堵着了?”
“金校尉,一個酒鬼擋路了而已。”守城士兵答道,同時示意酒鬼趕緊走。
邁着醉醺醺的步子,酒鬼有驚無險的向內城走去,晚到一步的金校尉望着酒鬼的背影若有所思,髒兮兮的衣袍,以及一個似木非木的葫蘆,日光照耀下,葫蘆身上淡淡桐木色的金澤一閃而過。
晃過了城門的守衛,酒鬼東倒西歪向城中酒館走去,若是一進城就往皇宮走,實在是太招人眼了,酒鬼是醉了十幾年,可不是傻了十幾年,可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只是世事哪又是事事如此如意?百密一疏,終有遺漏,就在酒鬼醉生夢死醉眼朦朧地趴到酒桌上時,他的視線裡多出一角石青色的錦鍛衣襬。
“真的是你?”頭頂傳來沉穩厚重的男低音,酒鬼迷濛的眼瞬間清醒尖銳,恍若塵封的名劍再現崢嶸。
“……我以爲是鱒魚認錯人了。”男子低沉的聲線裡帶了淡淡的不可置信,頭戴斗笠,隔着一層黑紗,看不清容貌美醜,可舉手投足間透露出來的久居上位的尊貴從容卻是做不得假的。男子靜靜地坐在酒鬼對面,侍衛模樣的青年恭敬站在男子身後,對上酒鬼的視線,青年恭謹地拱手行禮。
“鱒魚見過沈大人。”
酒鬼側身避開鱒魚的行禮,懶洋洋地答道:“受不起,不過是一醉臥市井酒肆間的酒鬼,怎受得起影衛統領的一聲大人?”
“慕卿。”男子聲音帶了點不易察覺的澀味。
“兩位大人認錯人了吧?在下不過一區區酒鬼。”酒鬼拿起酒葫蘆,烈酒入喉,亂糟糟的碎髮掩去冷戾的眸光。
“你爲何入京?”男子垂眸,右手緩緩地摩挲着左手拇指上的玉扳指,玉質溫潤,雲紋點綴,一眼看去,就知絕非凡品。“我記得沒錯的話,還有一年,她才及笄吧?”
酒鬼輕哼一聲,低聲冷笑:“從不知你還會這般惺惺作態,帝王之尊,金口玉言,對你來說,也是可以當之戲言,一笑了之?”
“她出事了?”男子轉動玉扳指的手一滯,微微擡頭,深沉的眸子轉也不轉,極爲認真地盯着對面的人。“你懷疑是我?”
酒鬼冷哼一聲,不見他有什麼動作,一點寒芒便來勢兇猛地直衝向男子的面門。
男子臉色不變,脊背直挺,穩如磐石地坐在那裡,倒是他身後的侍衛鱒魚上前一步,不動聲色地穩穩接住了酒鬼扔來的兇器,轉而雙手遞給男子。
男子定睛看去,是一柄出鞘的匕首,鐫刻的篆體影字與匕首上明晃晃的光芒一樣刺人眼球。
男子沉默不語,他身旁的侍衛鱒魚像是想到什麼,臉色微微一變,男子沒注意,旁觀的酒鬼可沒錯過這一細微的神情變化。
“足不出戶這些年,我竟不知影衛的特製武器也成了地攤貨,隨處都可以買到?”
男子打量了半晌,纔將匕首遞給鱒魚,“這匕首是真的?”
“是。”
“可知何人所有?”男子面上不顯,但聲音裡卻帶了幾分寒氣,他不需要不聽話的棋子。
“……是姬無言殿下身邊的影一。”
“無言?”又是他?男子眉宇間顯出不悅,沉默了下,方轉而對酒鬼說:“我會給你一個交代。”
“交代?殺了人,一句交代就可以完事?”酒鬼坐直身子冷笑,“姬黍離,你當真以爲把所有的事都推到一個半大的少年身上,我就會信了?”
酒鬼先入爲主地認爲是姬黍離害了葉芷,就沒問過葉芷害她的人是誰,葉芷醒來後也沒提過一句少年的事,陰差陽錯之下,氣勢洶洶前來尋仇的酒鬼根本不信姬黍離的說辭,只當他是和鱒魚串通好了,前來糊弄自己。
“你可以不信我,但在這件事上,我敢指天立誓。”姬黍離神色複雜地盯着對面的人,見他還是不信,皺眉說:“這樣做對我來說,有什麼好處?再說了真要做,我大可在十四年前就殺了她,何苦等到現在?居然還留下這麼明顯的破綻讓你找上門來?你認爲我會做這樣的蠢事?”
“豬油蒙了心的人,什麼事都做不出來?自那天以後,你還有什麼是做不出來的?”酒鬼冷笑,被仇舊恨矇蔽了心智的他,眼前彷彿又看到那日張牙舞爪的火舌,昔日那清逸出塵的百里就那樣靜靜的站在火焰裡,而卻只能無能爲力的看着,卻什麼都做不了,做不了!
姬黍離深深地看了酒鬼一眼,淡漠地轉身離開:“你若不信,那就隨你。”
鱒魚落後一步,警惕地審視了一眼仍舊醉醺醺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的酒鬼,才連忙跟上姬黍離的步伐。
“主子,那人?”出宮在外,爲了避免身份泄露,鱒魚一般稱呼姬黍離爲主子。
“不用管他,他自己會去影衛死牢待着。”
“……”鱒魚壓下幾乎脫口而出的疑問,先前在酒館還沒有真正交手,他就明白真要打起來,因爲顧着主子的安危,他自己僅有三分勝算,可是,他萬沒想到,這樣的一個人物,竟會束手就擒?
姬黍離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腳步沒有一絲一毫變化,穩穩的向着那盤踞在城市中央,最尊貴,最華麗的宮殿走去。
他清楚,他找來,警告他不要動手腳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則是爲了求死,既然如此,那他成全他的願望,就當……就當是爲那十幾年的情分做個了斷。
棲梧山,等葉芷踏進小山村的範圍時,葉芷才覺得腳下觸感不對,堅硬如石完全不是踏在土地上的感覺,葉芷條件發射地低首瞧去,浮散的霧氣靜靜地彌散着,一腳踏去,像尾游魚一樣四散開來,朦朦朧朧的霧色下,齊整的青石磚如嚴陣以待,等着檢閱的士兵,在視線可及的範圍內綿延不絕。遠方嫋嫋霧氣遮映中隱約可見宮殿樓閣的飛檐翹角,數根巨大的石柱沉默地佇立在宮殿的廣場前,遠遠地瞧着,一股肅然廖遠的韻味鋪面而來,讓人心生敬意。
“這是……”葉芷驚訝擡頭四顧,鳳華好整以暇等着葉芷接下來洋溢着驚歎的話語。
“以那顆大梧桐樹爲中心,使得障眼法而已。”葉白開口解疑。“不過,這宮殿之下刻畫的陣法倒有些來頭,竟是從上古流傳下來的東西,雖是殘缺,倒也能護得暫時安穩。”
“葉白懂得好多。”葉芷笑眯眯地說,渾然不覺這些有什麼驚人,一旁的鳳華卻是再次眉頭蹙起,一般人怎麼可能知道這些,這個蛇妖到底什麼來頭?
“皮毛而已,傳承記憶中的知識,我只不過了解了兩三分。”
葉白狀若無心之語,卻是讓鳳華徹底變了臉色,在他的記憶裡,能有傳承記憶的妖族,又是蛇類的上古妖族可只有一人,難道,難道是……他?
葉白好似沒有察覺鳳華看他的神色不對,只是淡淡地說道:“鳳族待客,便是讓客人站在門外?”
“自然不是。”鳳華斂去自己心中的猜想,在前帶路。
鳳華引葉芷葉白兩人繞過正殿,到了起居的偏殿。庭院深深,花草繁茂,偶有藤蔓沿着房屋攀爬,倒有幾分森山老林的隱居感,葉芷滿意點頭。“你住在這裡,需要的時候,喚一聲,自會有成精的小妖出來服侍你。明天我會讓你教你宮廷禮儀的花萼過來與你同住。”
葉芷皺眉,“等等,教禮儀是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酒鬼他教了你多少治國之道,但就你現在的形象而言,你覺得你站出去會有人信你是鳳溯朝女帝?”鳳華沒好氣道。
葉芷的臉色黑了一層,葉白揚眉,淡淡地接了一句:“我覺得很好。”
“……”鳳華額角跳了跳,裝作沒聽見葉白的話,繼續說:“你的時間不多了,好歹總要有個天命者卓然不凡的樣子吧?不然你怎麼讓那些狡猾的跟狐狸一樣的大臣,相信選擇跟着你會比跟着姬黍離好?”
“……”一個只會岐黃之術的天命者?葉芷默默地把話吞回獨自裡,這種情況下,她敢說酒鬼教給她的那些大道理被她忘了十有七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