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凌凡起了個大早,帶着叔叔留給他的入學通知書,匆匆向伊府跑去。
伊府是一個神聖的地方,因爲這裡有最偉大的科學家和最神秘的研究室。每一次來到這裡,凌凡都會有一種不同的感受。
伊府是海底世界一道靚麗的風景。它那尖尖的屋檐和裝飾的琉璃,都無不透露出主人的宏偉大氣。所有人都認爲博士除了是一名偉大的科學家,同時也是非常懂藝術的建築師。但凌凡卻知道,這一切並不是出自博士的手筆,而是因爲這座莊園還有一個懂得欣賞的女主人。
人未到,幽幽的花香已經隨風而來。凌凡只覺心下暢快,煩躁的心情也一下緩和了許多。只是在想到自己將要欺騙這裡的女主人時,他的心又難免陰鬱了一下。
踏進大門,映入眼簾的是一片花的海洋。凌凡的眼睛一下定住了,他直勾勾望着花海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花固然美麗,但與一個花般的少女相比,又顯然黯淡了不少。
她遊走在花海中央,踮起腳尖小心地邁過了一隻花莖,嚴肅地巡視着自己的獵物。她手中捧着一束花,頭上也插着一枝花,配合着明豔的笑臉,又更添幾分古靈精怪。
“小珀!”凌凡重重地咳了一聲。
那少女應聲回頭,稍稍怔了一下,隨即又紅着臉匆忙跑出花海,轉眼間就已經消失得不見人影,只留下一叢狼藉和怔怔發呆的凌凡。
一瞬間,凌凡驀然有了種被拋棄的感覺。
他回過神來,沿着花間小徑向裡面走去。
繞過噴泉,出現在眼前的就是客廳了。凌凡一腳踏入,就聽到有人在叫:“小凡!”
凌凡停下腳步,笑道:“夫人。”
伊夫人抿嘴一笑。
她喜歡聽到這個稱呼,因爲她自豪有這麼一位人人敬仰的丈夫。
等凌凡坐定,她這才問起了正事:“怎麼突然有空來找我啊?”
凌凡尷尬地笑笑,把通知書放在了她面前。伊夫人隨手翻看了一眼,頓時眼睛一亮。
“你要上學?”她問。
她的眼睛很亮,笑容也很亮,像是客廳裡突然升起了一輪太陽,明亮得讓凌凡幾乎不敢直視。
“嗯。”凌凡說。
於是伊夫人笑得更甜了:“你想出海?”
“嗯。”
“你叔叔呢?他沒陪你一起?”
“嗯。”
伊夫人神色明顯一喜,笑道:“後天我要帶小珀去辦理出海手續,你也跟着我一起去吧!”
凌凡不自然地笑笑:“行啊!”
伊夫人望着他詫異道:“你不高興?”
“高興!”凌凡說。
伊夫人再度露出了那張明豔的笑臉。她叫過小珀坐在身前,笑道:“既然這樣,那你幫我一個忙好不好?小珀打小就沒離過家,現在又要去學校那麼遠,你能不能代我照顧照顧她?”
凌凡看看小珀,再看看伊夫人,不由笑道:“當然可以。”
伊夫人長出口氣,爲他沏了杯茶,問道:“你叔叔最近是不是很忙?怎麼連陪你的功夫都沒有?”
凌凡搖搖頭:“他最近事比較多。”
伊夫人冷笑道:“我看他不是事比較多,而是花花腸子太多。”
凌凡默然。
伊夫人和叔叔一直不對路,這是他早就知道的。他並不想摻和上一代的恩怨,於是也沒多說什麼。但心裡的愛憎,卻已經分明瞭。
叔叔是他的副手,是他的鬧鐘。每當自己報仇的念頭稍有鬆懈,他就會從某個陰暗的角落裡走出來,提醒自己。他的身上永遠有一層黑暗籠罩,就算凌凡聽他的話,也絕對生不起半點親近。
而伊夫人,卻是純粹地對他好。她沒有任何目的,只爲喜歡而喜歡,也從不要求他去做厭煩的事。她像是天上的太陽時時刻刻包容着他,溫暖他,兩人雖然沒有血緣上的關係,但之間的親情卻是不容置疑的。
伊夫人接着又數落了他叔叔幾句,這纔回到正題:“你什麼時候決定要上學的?我記得你不是不喜歡讀書嗎?”
凌凡尷尬地笑笑。
“不過學學也好,省得整天跟你那叔叔一樣,到現在大字也不識幾個!”伊夫人說。
凌凡沉默不語。這話說得實在有夠傷人心,幸好叔叔沒聽到,自己這做侄子的權當沒聽見吧!
伊夫人又接着說了幾句,看着一臉呆相的凌凡,突然撲哧一笑,問道:“小凡啊,我記得你都二十了吧?怎麼到現在也沒找個對象處處?”
凌凡重重咳嗽幾聲,紅着臉道:“現在還沒這個打算。”
“怎麼還沒有?”伊夫人大吃一驚,語重心長道:“要知道,男人二十一朵花,不趁這個時候趕緊找個姑娘壓宅可怎麼行?”
凌凡擦汗:“夫人,這個一朵花……不是形容男人的吧?”
伊夫人笑道:“花分雌雄,人分男女,有什麼不行的?”
凌凡猛擦汗。
兩人前後又交談了幾句,定好時間,凌凡這才匆忙歸去。臨走前望了伊小珀一眼,小姑娘正偷偷看他,見他把眼睛移過來,立即又把頭低下去了。
回到家裡,凌凡又把這件事說了一下。叔叔點頭道:“不錯,看來出海已經不是什麼難題了。接下來的要緊事,就是想辦法找出那個人。”
凌凡突然對他生出一股怨怒。他沒好氣道:“計劃?這還用什麼計劃?人在那又跑不了,找到是早晚的事,急什麼?”
叔叔詫異地望着他,凌凡卻已經先一步走開了。
回到練功室,繼續修煉。凌凡抄起一把新制的木劍,對着柱子敲了起來。
他的生氣不是沒有原因的。自己費了那麼大功夫,還利用了伊夫人,心裡本來就不好過。回到家裡,叔叔卻對自己問也不問,徑直談起了計劃的事,這讓凌凡怎能不怒?
憑着一股怒氣,凌凡的力道也比往常大了許多。本來是敲到晚上纔會斷的木劍,如今不到下午就已經摺了。
隨手拋到一邊,他看也不看,躺回牀上。
每天必斷一根木劍,這就是他對自己的要求。從五歲開始,十五年從不間斷,毀在他手裡的木劍已有近八千柄。如今手掌已經生起了老繭,不再像前三年飽受磨難,但凌凡的心,卻也和那層老繭下的皮肉一樣,被深深地包裹了。
他到底有多強?
凌凡從未聽過仇人的名字。一直以來,叔叔只是不斷向他強調敵人的強大,卻至今沒有透露出那人到底有什麼厲害,唯一知道的訊息,就是仇人也用劍。
劍這樣的冷兵器,別說放在亞特蘭蒂斯,就是陸上世界也很少有人用。而且大多也只是興趣所至,並沒有聽說過有哪位是真正以劍術聞名的。
仇人用劍,他也用劍。他並不知道對方在劍術上有多高的造詣,但他卻明白,自己練習劍術是爲了什麼。
那團火。
“百變”,火如其名。只要是凌凡能想到的武器,火焰都可以幻化。但唯有劍形態是最強的,凌凡曾經試過全力,而測試儀給出的結果是:1。
1,放在旁人眼中怕是微弱得連蚊子也殺不死。但在凌凡眼裡,那就是一噸。
一噸的力量到底有多大?
一噸的物體全部集中在了劍尖上,其力量甚至可以瞬間刺透硬度最高的鑽石!
但就是這樣,依舊無法勝過那個神秘的仇人。在叔叔口中,此人一劍的力量似乎已經到達了一種不可思議的境界。以木劍刺穿石心柱,這怎麼可能有人辦到?
凌凡吁了口氣,拋開雜念,沉沉睡去。
第二天依舊如此,第三天,就是出海的時刻了。
一大早,伊夫人就已經帶着伊小珀來到了家裡。她叫過凌凡,神神秘秘地塞給他一樣東西。待凌凡看清那樣東西是什麼,不由驚愕地望着她。
伊夫人卻只是呵呵一笑,拍拍他說:“去吧!”
凌凡卻是心中狂跳:“這個……不太好吧?”
伊夫人塞給他的赫然是博士最新研究成果,至今未對外宣佈,所以別人就是看見也只當這是玩具,不會太當回事。然而凌凡卻是出入研究室的,早對這東西有過目睹。
能量干擾儀!
相比起傳統的干擾儀器,這款無疑在性能上提高了許多。凌凡沒有看到實驗過程,但絕不會懷疑這玩意有多厲害。
伊夫人把這東西塞給他是什麼意思?難道她看出自己在修習異術了嗎?
凌凡一顆心呯呯狂跳,伊夫人卻並未對此有什麼解釋,只是淡淡地說:“這東西能幫你躲開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凌凡恍然大悟,連連慚愧。他忘了,以新款能量干擾儀的精度,只要她存着這份心,就可以輕易發現他身上具備的異術能量,不至於非要把這東西塞給他才能檢測出來。
伊夫人是想讓他用這種儀器,避開路上某些身懷異術的人來找麻煩。而凌凡心中有鬼,不由自主就往壞的方面想,歸根結底還是一個詞:心虛。
如果他不是身懷異術的話,就算這儀器精度再高,他又何必想那麼多?
心虛之後就是慚愧,凌凡慌忙帶着伊小珀進了機艙口,伊夫人怔怔地望了他們好一會,這纔不舍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