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 那位公子又在發火了。”一個小妖急急忙忙地跑進來報告,差點被門檻絆了一跤。
“啊?他怎麼了?好端端的,你們又惹他生氣了?真是廢物!”本來還一直氣定神閒的老妖暴跳如雷地痛罵, “我不是交代過要好好侍候的嗎, 你們這羣廢物……”
小妖很委屈, 這位公子可不是一般的難伺候, 而且他發火罵的是大王本人, 和他們其實沒有啥關係。但是這句話,他是萬萬不敢講出來的,只能乖乖呆在原地捱罵。
聽到老妖說 “那位公子”, 謝暮遙不由得眼前一亮,看來那人十有八九是林染。找了這麼久終於有了點眉目, 她壓住滿心的喜悅, 看老妖發火發得差不多了, 趁機插話,低聲叫道:“大王……”
老妖側目, 果然注意到了她,“那誰,就是你,你會彈琵琶是吧,去, 給他彈一曲, 讓他消消氣。來人, 帶她過去。”
“是。”謝暮遙斂紝爲禮, “那我先下去了。”
“是。”小妖也應了聲, 走到她面前,道:“走吧。”
“有勞了。”謝暮遙衝他笑了笑, 卻發現對方臉一下子紅了,轉身的時候眼角瞥到小女妖嫉恨的眼神,有些莫名。
“跟我走就是了,這邊,這路也滑得很,小心碰頭……”小妖一路上絮絮叨叨地講着,“林公子就在前面,不遠了。”
“公子……”謝暮遙開口喚了聲,小妖連忙擺手,“我可不是什麼公子,你叫我小狼就行了。”
原來是隻狼妖。謝暮遙記起竹君曾經也很反感人家叫他公子,不由得笑道:“那小狼,多謝了。對了,爲什麼不能叫公子?”
小狼湊近她,悄悄道:“你不知道麼,這裡只有一類人可以叫公子,就是大王的……”他比劃了一下,指了指前面。謝暮遙登時明白過來,原來只有老妖的男寵纔可以叫公子,難怪他們都不肯,不由得暗笑了一下。
這一笑不打緊,小狼的臉又紅了,謝暮遙有些奇怪,“你臉上怎麼紅紅的,很熱麼?”
小狼常年在洞裡不見陽光,臉本來也甚白,聽了這話,很是窘迫,臉上愈加紅得滴血,結結巴巴地道:“不是……你……你笑起來真好看。”
謝暮遙愣了一下,小狼眼神躲閃着不敢看她,謝暮遙驀地笑了,“多謝。”
“我,我也不知道怎麼就……”小狼手忙腳亂地解釋,“我只是亂說的,你別生氣。”
謝暮遙笑道:“我不生氣。你也很好看啊。”她剛來到這裡,人生地不熟的,要是能和妖怪們混熟以後行動也要方便得多。當然,其實她並沒有想到這麼多,說什麼做什麼也並非刻意而爲之,反而自然無比,更容易得到別人信任。她天生就有一種與人爲善的氣質,別人在和她交往時常常不自覺地放下心防,小妖自然也不例外。
她不是一個優秀的探子,卻是一個優秀的朋友,最要命的是她真誠,這種親和力、這種真誠反而給她提供了最好的保護色。
“真的嗎,你是第一個說我長得好看的人呢。”小狼歡喜地笑了起來。平心而論,他長得不算俊美,但是下巴尖尖的,又有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看起來很可愛。
“是啊,真的很好看。”
“可是大王老說我笨,給他丟臉。”小狼低下了頭,嘟噥道。
“怎麼會,小狼那麼聰明,哪裡笨了。”謝暮遙安慰別人成了習慣,當下張口就來,說得無比誠摯。
所幸小狼單純好哄,也不計較,依然高興得很,又繼續往前走,“等你看到林公子就不會這麼說了,那才叫漂亮呢,我當時都看呆了。”
“大王沒有責罰你?”想象了一下一隻小狼呆呆地對着林染流口水的場景,謝暮遙好笑地道。
小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大王只罰我掃了一個月的地。”
不得不說,這老妖的洞果然是九轉八繞的複雜無比,謝暮遙一邊和小狼說笑一邊留意着洞裡的情形,再和地圖裡的一對照便很容易地大致知道了方向,忽然想到趙晰和韓迦所擔心的機關,當下裝作腳下一滑,往牆上撞去。
小狼和謝暮遙說了這會兒話,對她態度也親近了不少,忽然聽到身後的響聲,立時轉身一把扶住了她,“小心!這牆是不能亂碰的,一不留神就要撞到機關,那時誰也救不了你。”
謝暮遙堪堪站穩,一臉驚魂未定的表情,“機關?什麼機關?”
“哦,大王怕有外人闖進來,所以在洞裡設了很多機關,你可要注意些,不該碰的地方千萬別亂摸。”小狼放開她,表情嚴肅地叮囑道。
“……知道了。”謝暮遙心下凜然,又笑道:“可是我也不知道哪些地方有機關啊,要是真碰上了怎麼辦?”
小狼寬慰道:“你先自己小心些吧,等你呆的時間長了就自然知道了。”
“那……沒有機關圖之類的?”謝暮遙試探地問道,“如果有圖的話,我就知道哪些地方該注意了。”
“噓!”小狼連忙捂住她的嘴,悄聲道:“這話你可別對他們講,要是大王知道了你就麻煩了。記住了麼?”
“我……記住了。”謝暮遙不提防他來這麼一下,沒反應過來,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那驚惶的表情倒不是作假的。
小狼卻誤以爲她被自己的話嚇住了,又笑道:“別擔心,雖然大王看起來很兇,其實很好說話的。我們洞裡的人不管做錯了什麼都只是捱打受罰,不像有些大王,經常亂砍亂殺的。”
言下之意,她的小命還是很安全的。謝暮遙也放了些心,看來這機關圖還要費很多周折才能拿到手了。
“林公子,大王讓我帶了個歌伎來。”走到一處光華奪目的所在,小狼卻沒有進門,只在門口恭聲道。歌伎的稱呼卻讓謝暮遙有些不愉快,怎麼樣那也不算一個好光彩的稱謂啊。
“哼,什麼歌伎,我不需要,告訴那隻死老虎,趕快放我出去,老子還有很多事,沒時間和他耗!”果然是林染,只是謝暮遙從沒聽過這麼他這麼粗魯的講話,倒比他嗲聲嗲氣地聽起來順耳多了。
“大王說,強請林公子過來是我們不對,但是他對林公子一片真意,實在捨不得公子,不管怎麼樣反正不會放你走了。”此話前恭後倨,不倫不類得緊,果然林染又是一聲冷哼,“沒文化就別裝什麼大頭蒜,直說不放不就行了,廢話那麼多做什麼。”
小狼被噎了一下,道:“這個小鬼是新來的,彈得一手好琵琶,大王讓我帶過來給公子解悶。”
“切,誰稀罕,本公子難道不會彈琵琶麼,不聽!”林染不耐煩地吼,“告訴你家那隻死老虎,趕快放老子出去!”
小狼無奈地看了謝暮遙一眼,謝暮遙微笑着,示意他先別出聲,方朗朗笑道:“林公子的琵琶自是冠絕天下,卻不知公子是哪一派的?”
此話一出,裡面頓時一片安靜。小狼眼巴巴地看着謝暮遙,有些詢問的意思,謝暮遙微笑着點點頭,其實心裡也忐忑得很,她和林染不過一面之緣,倒真沒有把握他能聽得出自己的聲音。
好半天,林染終於出了聲,笑罵道:“好個伶俐的鬼丫頭,有些意思。老子確實不會彈琵琶,進來吧。那隻小狼不許進來!”
謝暮遙衝小狼笑了笑,正要進去被拉住,小狼偷偷道:“林公子脾氣大得很,你自己要小心。”
“記住了,謝謝你。”
林染又是一聲吼,“在外面磨磨蹭蹭地說什麼,還不快點滾進來!”
謝暮遙笑道:“果然脾氣大得很。”
小狼無奈地道:“快進去吧,留神點。”見她點頭,又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謝暮遙一愣,她居然忘了取個假名,當下順口瞎編了一個,“小謝,我叫小謝。”
“好的,小謝,這名字真好聽。”小狼揮了揮爪子,“我先走了,林公子不喜歡外人打擾。”
謝暮遙看他走遠了,才舉步走進洞裡,對林染道:“林公子。”一手卻沾了茶水,在桌上一筆一劃地寫:“這附近有監視的人麼?”
林染點了點頭,粗聲粗氣地道:“起來吧,你會彈琵琶?”也沾了水寫道:“那隻死老虎怕我跑了,安排了很多妖怪在外面。不過,沒我的命令,他們不敢進來。”
“是。”謝暮遙嘴上應着,思忖了一會兒,不再說話,先拿出那方絹帕,又寫道:“抱歉,你給我一點血。”
林染怒吼道:“誰讓你坐這裡的,蹲在牆邊去!別說話,老子要睡了!”手中一轉,掏出一把匕首劃傷了手指,血順着流了下來,謝暮遙連忙接住,當下在絹帕上畫起了符咒,設下一個防止偷聽的結界,這樣外面的妖怪也就聽不到裡面的聲音了。再加上林染之前放的話,他們也只會以爲他又在欺負小女鬼呢,頂多暗自同情她下,也不會有別的想法。
“好了,現在說什麼他們也聽不到了。”謝暮遙這才笑道,“林公子好記性,我還怕林公子不記得我了呢。”
“這麼漂亮的小姑娘,我當然記得了。”林染恢復了嬉皮笑臉的樣子,“我說小姑娘啊,你跑到這裡來幹啥,不怕你姐姐擔心嗎?”
謝暮遙笑了笑,“姐姐聽說你不見了,就馬上跑去找你,還讓蘇堂主一起幫忙找,前幾天才知道你被關在這裡。”
林染哼了一聲,“誰稀罕他幫忙?”
謝暮遙啞然失笑,看來這兩個倒是真的互相看不順眼。她雖然很有些興趣追問究竟,但是現在情況緊急,只好先把八卦放在一邊。
“不過,姐姐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