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聽到諦聽的聲音從半空中傳來:“你們兩個女人倒真有閒情逸致,不急着去救人,反而在這裡玩呢。”
謝暮遙和薛靖初對視一眼,雙雙擡頭,果見諦聽在雲上飛,都是一陣驚訝。
薛靖初勾手指讓諦聽下來。諦聽慢慢落到地上,變成一個美少年模樣,只是沒變得徹底,頭上還留有一隻角。謝暮遙指着他大笑不已,薛靖初跟着大笑,伸手在它頭上拍了一下,把那隻角給拍平了。
諦聽頗爲鬱悶地看着狂笑不止的兩個女人,心下頗憤憤然,便道:“你們速度也真夠慢的,走了這麼久纔到這兒?弱水裡的老龜都比你們強。”
薛靖初懶得和它生氣,謝暮遙笑道:“對,我們法力低微,哪兒能跟地藏王菩薩的坐騎諦聽你比呢。”
薛靖初給了她一拳,道:“你法力低微是你不用功,別拉上我。諦聽啊,你不是好好在地府呆着麼,怎麼跑到這兒來了?總不見得是來嘲笑我們太慢的吧。”
諦聽這纔想起地藏王菩薩的囑咐,挖苦道:“你們兩個不會是打算就這麼上山要人吧?”
謝暮遙迷惑地看了薛靖初一眼,反問道:“不可以麼?”
諦聽白了她一眼,“你可知那萬年老妖法力有多強,就你這樣的上去,嗯,也不用擔心,鐵定沒事,因爲人家壓根兒就直接把你當凡人了。”
謝暮遙被堵得一窒,頗爲不滿地看着它,擡手就要催動法術揍它。
薛靖初拉住她,“別動用靈力,這裡是那老妖的地方,打草驚蛇就不好了。”向着諦聽道:“所以你就來助我們一臂之力麼?”
諦聽點頭應是。薛靖初嘲笑道:“就你啊,你打算怎麼幫我們呢。嗯,莫非我們上山直接搶了人就跑?你跑得過那老妖麼?”
諦聽見她質疑自己的能力,大爲惱火,傲然擡頭道:“這世間,要說跑得快的,如果我諦聽稱了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薛靖初笑道:“那諦聽你就直接上山去把小殿下帶回來吧,我們就不去了。”
諦聽愣了下,忽然悶聲道:“不是,那個……”
“怎麼,你不肯去?”
諦聽霍地擡頭,“當然不是。不過……菩薩說,讓我帶你們去普陀山找凌雲子,說他一回來就沒事了。”
薛靖初恍然大悟,“正該如此。凌雲子和那老妖有交情,他回來一說就成了,還免得我們動手呢。”
謝暮遙點頭道:“正是。還可以順便請他去地府呢。”
諦聽恢復了本身趴下,“上來吧。趙晰來本來也就是爲了請他的,這回正好一舉兩得。”
謝暮遙先坐了上去,薛靖初坐在她身後。諦聽一聲呼嘯,直飛入雲中。謝暮遙一陣緊張,死死揪住諦聽的毛,諦聽痛呼道:“你別抓那麼緊,我快痛死了。”
謝暮遙忙鬆手,“對不起,我……我害怕。我從來沒到過這麼高的地方。”
薛靖初安慰她道:“別怕,你放開手試試。你現在已經不是凡胎肉身了,就算摔下去也不怕的。回去我教你一些飛行的法術,你就可以自己飛了。”
謝暮遙慢慢放開手,適應了一陣子,人也放鬆了下來,笑道:“原來飛的感覺這麼好啊,你回去一定要教我飛,省得諦聽老是在我面前炫耀。”
諦聽嗤了一聲,並不答話。薛靖初道:“好,只要你肯學,我就教你如何?”
謝暮遙滿意地點點頭,又故意報復地扯了兩把諦聽的毛,惹得它一陣低低怒吼才住手。
薛靖初笑看她惡作劇,問道:“諦聽,我們還有多久到普陀山?”
諦聽無聲地齜了齜牙,纔回道:“快了,大概傍晚能到吧。”
傍晚時分,兩人一獸到了普陀山。童子通傳了一聲,觀音大士請他們進去,問了原委,才知道這一宗事故。凌雲子立即決定隨她們回山。於是三人作別菩薩,徑直飛回了靈岐山。
回到靈岐山時,天還亮着,不知是還沒天黑呢還是已經天亮了。凌雲子看着滿山的妖氣,嘆息了一聲,帶她們直接進了道觀。
趙晰正在臨摹一張碑帖,還未放下筆,就看到她們進來了。他面上有一絲掩不住的驚訝之色,問清原委後便連道勞煩,吩咐小童子換茶。
不過他的驚訝還遠遠比不上謝暮遙的。原本以爲趙晰在這種窘境下一定會鬱悶得抓光頭髮,可是眼前這人卻在悠閒地臨帖,彷彿絲毫不以外面的大敵爲意,單這鎮定功夫就讓人佩服。謝暮遙又仔細打量了他,藍色長衫上沾了一點墨汁,卻不覺扎眼,反而有點青衫落拓的味道,平添了一分瀟灑之意。
這樣的趙晰,和她記憶中的好像不太一樣。當然他們在地府相處的時間並不長,莫非這纔是他平常的樣子?謝暮遙看着他,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此時凌雲子也進來了,向趙晰告了罪,趙晰連道不敢,又彼此謙敬了一回,便聽童子報那老妖要拜見道長。
薛靖初一直無聊得想打呵欠,聽說老妖來了,精神立馬抖擻起來,向外看去。
凌雲子道了聲請進,那老妖便進來了。只見它身上穿着一副金光閃閃的盔甲,腰間纏着一條獅蠻帶,眼如銅鈴,口若血盆,謝暮遙幾乎感覺到他呼出的氣也是渾濁的,忙側身避了下。
薛靖初以爲她害怕,拍了拍她的肩,示意無事。
謝暮遙回了一笑。
凌雲子迎上去道:“牛兄一向可好?”
謝暮遙這才知道那老妖竟是一頭萬年老牛,難怪如此壯實。那老牛作了一揖,聲如洪鐘吼道:“難爲道長還想着我老牛,老牛好着呢。”
謝暮遙冷不防被嚇了一跳,看到他身後還跟了一個少女。那女子額上印着淡淡的花紋,脖子上依然圍着那狐皮圍脖,着了一身淡藍羅裙,行動時環佩叮噹,卻是那糾纏趙晰的妖狐。她一進來就直直向着趙晰衝過去,一把揪住他,趙晰忙閃到一邊,避開了她的魔爪。
謝暮遙看着那女子餓虎撲食般地撲向了趙晰,不知爲何心裡忽然覺得很不舒服,恨不得一刀剁了那雙揪住他的爪子,而當她看到趙晰忙不迭地閃開時,心情卻莫名地一下好了,嘴角也不由得翹了起來。
凌雲子呵呵一笑,向着那少女道:“賢侄女一向可好?”
那女子撲了個空,惱怒得很,看着薛靖初和謝暮遙笑吟吟的樣子,更是火大,正要發作,卻聽到凌雲子的話,不得不壓住火氣施禮道:“謝道長垂詢,小花很好。”
凌雲子笑道:“牛兄,賢侄女,請坐。”他引兩妖坐下,又吩咐小童上了茶。
趙晰謝暮遙薛靖初坐在左邊,老妖父女倆坐在右邊。薛靖初自那小狐狸進來就直直地盯着她脖子上看,心裡一直默默流口水,多好的狐皮啊。
依她的性子,想要什麼都是直接動手拿的,這次忍住了不動手倒不是因爲轉性了,而是她敏銳地感覺到這對妖怪和趙晰的關係似乎並不尋常。想到這裡,她看了趙晰一眼,趙晰帶着一貫的微笑,看不出他的情緒。
薛靖初暗暗冷笑了笑,端起茶杯輕嗅,開始進入看戲狀態。
她也不會這麼輕易放棄就是了。
於是左邊三人閒閒飲茶,都跟着趙晰保持微笑,頗爲淡定,完全無視右邊兩人;那葉小花瞪着趙晰的眼睛都快冒出火來了,一時間屋裡的氣氛頗爲詭異。
不過,他們沉得住氣不代表那老牛也沉得住氣。喝茶喝得他嘴裡都快淡出了鳥,直嚷嚷着要喝酒,凌雲子笑道:“牛兄,別人不知你豈不知,老道這裡待客的也只有這些粗茶了,哪兒有酒呢?”
老牛一瞪眼睛,嚷道:“你這老道就是這麼小氣。你沒有,我那裡好酒多着呢,白送你你還不肯要。走走走,跟我去拿幾壇來。”
凌雲子攔住他,笑道:“牛兄好意,老道心領了。這酒也不必去拿了,老道實在不慣喝酒。本來,老道回來就是要去拜訪牛兄的,現在既然牛兄來了,老道有些話就在這裡說了。這個小孩子,”他指着趙晰,接着道:“是地府閻王爺的三公子。前幾日,他到老道這裡來玩,小孩子不懂事,衝撞了牛兄,還請牛兄看老道的面子,不要爲難他了。”
老牛哈哈大笑道:“老道你可說錯了,這小子沒衝撞我。他這麼聰明伶俐的,我喜歡還來不及呢,怎麼會爲難他呢。而且,”他擠了擠眼睛,拉過自己的女兒,“就算老牛有心爲難,這丫頭也不讓啊。”
謝暮遙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那老牛一臉兇惡模樣,而且眼睛大如銅鈴,忽然開始擠眼睛,她只覺得有說不出的好笑,一個沒忍住就笑出聲了。老牛瞪着她,道:“你笑什麼,我說的不對麼?”
謝暮遙忍住笑,憋得有些無力地道:“不敢不敢,很對很對,你繼續。”
那老牛似乎很滿意她的答案,也就不再理她,繼續道:“老道你是不知道,這也是天定的緣分啊。前些日子,我那丫頭悄悄跑到人間去,被幾個小混混追,就是那小子救回來的。丫頭就把他帶了回來,要以身相許,誰知道這小子竟然悄悄跑到你這兒來了,所以我就來找女婿了。”說罷哈哈大笑起來。
凌雲子也湊趣地乾笑了幾聲。那個叫葉小花的妖狐竟然難得的臉紅了,低了頭去,真個是嬌羞無比。謝暮遙暗自冷哼了哼,沒有作聲。
薛靖初饒有興趣地笑睇着趙晰,看着他的臉紅一陣白一陣的,想來懊悔得很。她倒想不明白,趙晰怎麼會救一個妖怪,以他的聰明不可能會給自己惹來這麼大麻煩纔對。
趙晰微微笑着開口道:“承蒙……前輩錯愛,晚輩慚愧。不過,趙晰已有家室,只能辜負小姐一番美意了。之前若有冒犯之處,還請見諒。”
葉小花跳了起來,一甩那長長的圍脖,又引得薛靖初猛吞了下口水,尖聲叫道:“什麼,你成親了?!和誰成親的?!”
謝暮遙微微一笑,站起來欠身道:“好教小姐得知,我就是小王妃。”
葉小花愣了一會兒,想起趙晰先前說過的話,面前這人倒真是“櫻桃口小蠻腰,聲音嬌滴滴的”,也就是他口中的美人了。她心頭大怒,忽然揮拳衝過去,眼見得要打在謝暮遙臉上,卻被趙晰猛地拉住。葉小花頓了一下,趁機一滾,索性倒進他懷裡,膩來膩去地大吃豆腐。
趙晰和謝暮遙何嘗見過如此膽大的女子,兩人一起黑線,竟忘了要拉開她。薛靖初忍住笑,一把抓住她的圍脖順手往對面扔過去,邊扔着心裡還一邊默默感嘆,手感真是好啊。
葉小花在空中輕巧地一個轉身,穩穩落到地面。她被人如此輕易地扔開,臉上頗有些掛不住,一手揉着有些生疼的脖子,一手指定了薛靖初,驕橫地道:“你是誰,竟然敢這樣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