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暮遙想着宮門前的鬼差,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心裡難免有些擔心;轉念又想到薛靖初拂袖而去,不由得開始琢磨她爲什麼會大怒,又覺得有些委屈,正胡思亂想間聽到人進來的聲音,擡眼看去卻是小因。
“小因。”謝暮遙看到她,很高興地喚道。小因雖然有時候毒舌了些,但大多數時候還是很可愛的,她初到地府多蒙小因照料。雖然在她而言不過是份內,謝暮遙還是很感謝她。
小因將水盆重重放下,擰乾了一條毛巾,替她淨面,嘴裡還不忘嘲諷她,道:“王妃出去了一次,小因倒是又多長了幾分見識了。這出去救人的反倒自己躺着被人抱回來,王妃的本事真是一流啊。佩服啊佩服。”
謝暮遙知道她在關心自己,倒也不生氣,笑道:“好啦別損我了,我知道錯了,下次一定小心些,好不好。”
小因冷哼了聲,道:“王妃有薛大小姐護着,還怕什麼?”
謝暮遙愣了一下,小因這話來得奇怪,不知是何用意,道:“這次倒是多虧了薛姐姐。”
小因又是一聲冷哼。謝暮遙覺得有些頭疼,問道:“小因你想說什麼就說吧。別哼了啊,你哼一聲我心裡就顫一下,寒磣得慌。”
小因道:“你天天和你的薛姐姐一塊,把殿下都忘得一乾二淨了。”
謝暮遙莫名其妙地問道:“什麼事?”
小因嘴一撇,正要一聲冷哼,總算記起了她的話,生生忍了下去,道:“虧你還是王妃呢,對殿下的事一點也不瞭解。”
謝暮遙奇道:“到底什麼事?”
小因白了她一眼,道:“再過半個月就是殿下的生辰了!”嘆了口氣道:“我家殿下自小沒有母親,孤苦伶仃的,自從……就再也沒人記得他的生辰了。殿下雖然嘴上說不在意,但是我們都知道殿下心裡其實很苦。”
謝暮遙眼睛有些溼溼的,沒想到趙晰竟是自小失母,還被父親這般對待,連個替他過生辰的人都沒有……心中憐意大盛,道:“今年我給他過吧。”
小因撲哧一笑,道:“你是王妃,當然該是你給殿下過。”
謝暮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還真老忘了自己的王妃身份,道:“我還沒給人過過生辰……該做些什麼?”
小因笑道:“生辰就是大家一起樂樂,開心就行了。王妃不必擔心,有我呢。”
謝暮遙笑着點頭,“那倒是,你比我知道得多多了。”又想起宮門外的鬼差,問道:“爲什麼閻王不讓我們出去啊?”
小因搖頭道:“不知道,閻王爺的心思誰敢亂猜啊。唉呀別管他們了,殿下知道怎麼做的。我們還是來想想怎麼給殿下做生辰吧。殿下喜歡醉月樓的梨花酒,酒窖裡還有一瓶,還有……”
謝暮遙隱隱覺得有些不妥,卻架不住小因噼裡啪啦的說話,只好隨她去了。既然她一點都不擔心,想必趙晰也不會出什麼事吧。
一連幾天,趙晰倒是很聽話的沒有出去過,每天都呆在宮裡照顧謝暮遙。不知道是因爲鬼的體質本身更適合陰寒的地府,還是因爲趙晰極盡溫柔的照料,謝暮遙的身體竟比在靈岐山的時候好得多了,勉強能下地行走了。
第三天,趙晰扶着謝暮遙在宮裡慢慢散步,走了一會兒,謝暮遙覺得乏了,趙晰便扶她坐下。小因笑嘻嘻地提着水壺進來,後面還跟着一個捧着水盆的丫頭,趙晰吩咐道:“放桌上吧。”
小因笑得促狹,行了一禮退下了。
“這丫頭,越來越沒大沒小了。”趙晰好笑地搖了搖頭,先替謝暮遙拭了汗,然後倒了杯茶給她。
謝暮遙捧着茶笑道:“小因很好啊。”
趙晰含笑看她,“你和她走得倒近。這丫頭脾氣可大得很,你沒被欺負吧。”
謝暮遙正欲搖頭,忽聽一個帶笑的聲音道:“誰在背後說別人壞話呢,還好意思說我兇,殿下倒說說我啥時候兇過?”正是小因。
趙晰有點頭疼,道:“你不是出去了麼?回來做什麼?”
小因笑道:“我不回來可就聽不到殿下這麼精彩的評價啦。王妃你倒說說看,我啥時候欺負過你了?”
謝暮遙微微笑道:“沒有。”
小因衝着趙晰道:“殿下,聽到了吧,這可不是小因撒謊。”
趙晰笑道:“哪有人當面問的,人家不說沒有難道還說有不成?真笨啊你。”
小因道:“殿下博學,想必知道什麼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小因就不說什麼了。”
趙晰故意板起臉道:“好你個小因,竟敢對本殿不敬,該當何罪?”
小因扮了個鬼臉,道:“小因不敢,還請殿下明察。”
謝暮遙看着他們打鬧,忽然覺得這樣的趙晰非常陌生,他們之間的默契和熟稔都是自己無法比擬的。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微微有些失落,心裡有什麼東西一直在往下掉,卻總也到不了底。
“驚喜?什麼驚喜?”趙晰好笑地看着小因。
“嘿嘿,我不告訴你。等着好了,想知道的話去問王妃吧。”小因得意地笑道。
“不說算了,我問遙兒,難道遙兒還會跟你似的刁難麼?遙兒,到底是什麼?遙兒……遙兒……”
謝暮遙陡然回神,看着兩雙眼睛齊刷刷地看着自己,活像她臉上開了花似的,不由得有些慌亂,“什麼,怎麼了?”
趙晰笑道:“遙兒在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謝暮遙臉一紅,“沒,沒什麼。你們剛剛想問什麼?”
小因笑道:“殿下想問你他生辰你要送什麼給他呢。”
“啊?”謝暮遙愣了一下,有些結巴地道:“我……這個……”她差點就忘了送禮物這回事,猛然間還真想不起要送什麼。
趙晰笑着解圍道:“不用說了,反正到時候我也會知道的,是不是?”
小因眨着眼睛,笑道:“殿下心疼了哦。”
說話間忽然一陣喧譁聲傳來,伴隨着兵刃交接聲,趙晰眉頭一皺,走到宮門前:“怎麼回事?”
只見一列鬼差整齊地分列兩邊,當先一人高踞獨角獸上,面如寒冰,卻是趙騰。原先守門的鬼差均被捆綁在地,趙晰手指一點竟解不開那法術,不由得臉上微紅。若非礙於軍紀,想必早有人鬨笑了。這麼高深的法力,想必只能出自趙騰之手。
“二哥這是何意?”解不開索性不解,省得再丟人,趙晰揹負着手,仰頭看着仍高踞不下的人。
趙騰冷哼了一聲,“三弟自己做的好事,又何必來問我?”
趙晰淡淡道:“小弟不明白二哥的意思。”
“三弟,你就不要再裝傻了。好歹你也是一條漢子,自己做的事爽快承認了吧。”
“二哥這話真讓小弟糊塗,小弟做了什麼需要承認的?”趙晰慢條斯理地道,就勢斜靠在小因送來的椅子上。
見他如此託大,趙騰眼裡瞬間升騰起一股殺氣,冷笑道:“三弟這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呢。你可知父王爲何軟禁你?”
趙晰往嘴裡丟了個蜜棗,“父王做事總有他的道理,他讓我輕易不要出門,做兒子的又怎敢違背呢?”
“三弟如果執意要裝傻的話,那二哥告訴你,因爲你殺了大哥!”
趙晰的手停在半空,半晌纔回神,十分激動地衝上去抓住他的手,道:“你說什麼?大哥死了?什麼時候?誰殺的?”
不提防他竟然猛地闖上前來,趙騰慌了一下,立時恢復平靜,“哼,你還不承認麼,平日裡也沒見你如何和大哥親近,這會兒裝出來給誰看?除非你心裡有鬼!”
趙晰不着痕跡地扯了扯嘴角,很想告訴他其實大家都是鬼,而且是男鬼,肚子裡是不會有孩子的,哪兒來的心裡有鬼,面上卻立時作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雖然平素和大哥交往得少,但趙晰時刻記着兄弟情分,乍聞噩耗,心中悲痛自然流露,怎可說是裝?至於說是我殺了大哥,這更是無稽之談!我要去見父王!”越說越悲憤,他作勢站起,就要往外衝。
“站住!”趙騰喝了一聲,手下的鬼差立時將趙晰攔住,趙晰拼命掙脫,“放開我!竟敢對我如此無禮,反了你們!知道我是誰麼?還不快放開!”
“三弟,”趙騰慢悠悠地從獨角獸上下來,走到他面前,“別掙扎了,我可不是父王心慈手軟,只將你軟禁着。你既然害了大哥,就要爲他償命!”
趙晰怒吼道:“你胡說!我什麼時候害了大哥?你有什麼證據?”
“哈,”趙騰驀地笑了起來,譏誚地道:“你自以爲做得天衣無縫麼?既然你要證據,好,我就給你。證據就是你的飛劍!”
“飛劍?”趙晰驚疑不定地反問道:“我的飛劍怎麼了?” 推開擋住他的人,喃喃念訣召喚飛劍,過了半日,飛劍卻始終沒有飛回來。
“這……”趙晰面如死灰,冷汗涔涔而下。
“哈哈哈……”趙騰忍不住仰天大笑,“別白費力氣了,你的飛劍被父王鎖住了。”
“什麼?!”趙晰愕然擡頭,“爲什麼?”
趙騰嘴角現出一絲冷笑,彷彿漫不經心地道:“那飛劍作爲殺人的兇器,自然要好好保存着,你說呢,三弟?”
“什麼?我的飛劍怎麼會是……不可能!”趙晰吼道。
趙騰嘖嘖嘆息,“三弟啊三弟,這下證據俱全了,你還有什麼好說的?”趙晰咬着牙,憤恨地瞪着他,臉上的肉一鼓一鼓的,說不出話來。
趙騰心裡一陣快意,靠近他耳邊輕聲道:“就憑你,也敢和我鬥麼?想是你忘了上次的教訓了,那這次我也不客氣了,哈哈哈。”言罷大笑出聲。
“趙騰……”趙晰從牙縫裡擠出這兩個字,揮拳砸在他的鼻樑上。趙騰摸了下鼻子,頓時大怒,同樣扇出了一巴掌。兩個男人糾纏着鬥成一團,卻很有默契地都沒有使用法力,想是氣得糊塗了,竟是把這茬給忘了。
“你們在做什麼……”小因扶着謝暮遙走出來,正看到這一幕鬥毆場景,驚叫道。自然,兩個鬥得正酣的人是不會理她的,趙晰一拳砸中了趙騰的左胸,趙騰立馬回敬了一腳踢在他的小腹上,於是兩人又打做一團。正不可開交時,衆人忽然聽到一個威嚴的聲音:“都給我停下!”
兩個傢伙被嚇住,同時停了手,耷拉着腦袋,訥訥道:“父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