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她已出現在了臥房裡。謝暮遙定神一看,屋裡佈置得甚是精美,一人懶懶躺在臥榻上,支頜笑看着她們,不是趙遺是誰?
薛靖初放開她的手,走到趙遺面前,一腳踢了過去:“起來,誰準你睡我牀上的?”
趙遺嬉皮笑臉地道:“反正早晚也要睡的,現在睡睡也無妨。這牀真軟啊,真舒服。”說着打了個呵欠,懶洋洋地翻了個身。
薛靖初冷笑道:“誰準你早晚要睡的,想得倒挺美,還不快給我起來!”又是一腳踢了過去,力道甚重,趙遺“嗷”了一聲,竄起身來。
“你……你太狠了……”趙遺揉着屁股抱怨着,當然只能換來又一聲冷笑,不由得抗議道:“喂,你自己跑來勾搭小王我的,現在又撇什麼清?”
薛靖初不屑地道:“誰跑來勾搭你了,你臉皮還是那樣厚啊。”
趙遺跳了起來,叫道:“你自己說喜歡躺在我腿上的。現在全地府都知道了,你……你竟然不認……”模樣頗爲哀怨。
薛靖初不以爲意地道:“是啊,我是喜歡躺你腿上,那又怎樣?”
趙遺嘻嘻笑道:“當然沒怎樣,薛大小姐喜歡,本王自當承命。就算你要本王的雙腿,本王也會奉上的。”
薛靖初似笑非笑地道:“我還真喜歡這雙腿,躺着舒服。既如此,砍下來給我吧。”
趙遺臉色僵了僵,腆笑道:“這個嘛……腿砍下來就沒什麼意思了,還是長着吧,就算暫時寄放在本王這裡的,你要躺隨時都行的。”
薛靖初好像頗以爲然地道:“好吧,那我現在就想躺着。”
趙遺果真乖乖坐到椅子上,撫平了褶皺,雙腿併攏,雙手自然垂下,比最守禮的學生見老師還端正,臉上一副大義凜然的表情,開口道:“來吧。”
薛靖初滿意地點了頭,也真的躺了上去,還舒服地嘆了口氣,閉上眼睛,表情甚是愉悅,顯見得享受得緊。
謝暮遙僵立地看着這一幕,有些目瞪口呆。雖然她並不是太明白世事(孃親沒來得及告訴她),卻也隱約感覺到此舉並不尋常。
“站着幹什麼,要不一起來吧。”趙遺看着她,很大方地道。
薛靖初啪地給了他一掌,站起身來道:“你給我正經些,少打她主意。”
趙遺看了她一會兒,判斷出她並非說笑,取笑道:“怎麼,薛大小姐不是一向不管他人事麼,怎麼這次如此上心?”湊近了她,曖昧地低語:“莫非……是在吃醋?”
薛靖初又抽了他一下,道:“少來這一套,本小姐還沒那麼蠢。反正你記着,”攬過謝暮遙的肩,“她可不是外人,是我妹妹,明白了麼?”
趙遺又看了謝暮遙一眼,眼裡充滿了不捨,嘆道:“好吧,知道了。”
謝暮遙機靈靈地打了個寒戰。
就在這時,一個丫環進來通報,原來是趙晰派人請王妃回宮。
薛靖初似笑非笑地看了趙遺一眼,又看着謝暮遙,道:“他對你倒上心。”語罷又嘆了口氣,竟有些莫名的蕭索。
謝暮遙問小因道:“什麼事啊?”
小因笑道:“奴婢不知,王妃回去就明白了。”
薛靖初幫她理了理衣襟,笑道:“真是傻孩子,還真當有什麼事啊,這是人家想你了。既是他叫你回去,你就先回去吧。”
謝暮遙茫然不解道:“他想我做什麼?”
此言一出,衆人都是一愣,接着鬨笑出聲。薛靖初笑得前仰後合,笑嘆道:“罷了罷了,不懂就算了,傻也有傻的好啊。只是別傻到被人欺負了去還不知道。”
謝暮遙眨了眨眼睛,似懂非懂地點了頭。
回到宮裡,趙晰已經在等着了。謝暮遙疑惑道:“這麼急找我,有事麼?”
趙晰道:“我聽說趙遺也去了薛小姐那裡,怕你出事。”
“出什麼事?”謝暮遙皺眉道。
趙晰被噎了一下,一時找不到話來回答。不過他已經聽說了薛靖初警告趙遺的話,倒也放下了心,不再糾纏這個話題,道:“我要出去一段時間。”
“哦,你去哪兒?”謝暮遙很有興趣地問道。
趙晰道:“去靈岐山拜望凌雲子真人。”
謝暮遙笑意掩不住地道:“靈岐山好玩麼?”
趙晰看了她一眼,用毫無誠意的語氣問道:“你想去?”
謝暮遙忙點頭,眼睛彎成了月牙,道:“你帶我去好不好?”
趙晰不爲所動,一口否決,“不行。”
謝暮遙一下子泄了氣,賭氣坐在椅子上不說話。
“路途遙遠,你又沒有自保能力,還是不要去了。”趙晰緩和了語氣道。
謝暮遙嘟噥道:“不是有你麼?”
趙晰假裝沒聽到,站起身來道:“好了,我得先走了。你好好照顧自己吧。”說完匆匆走了,倒像怕她繼續糾纏一般。
謝暮遙氣結。
不去就不去,好稀罕麼!
她卻沒意識到,自己已經開始怨他了。這算不算另一種親密的表現呢。
薛靖初聽說了趙晰出門的消息,怕她無聊,特地找她玩。因爲前段時間答應教她術法,薛靖初便大方地教了好些口訣與她,不只有草木的,還有些亂七八糟的防禦攻擊的。
謝暮遙初初接觸這些東西,只非常覺得好玩,變來變去玩得不亦樂乎。不過她雖然天資並不差,卻也不是天才,越到後面越是手忙腳亂。口訣越來越多,記得她頭疼不已,還經常唸錯,惹了不少麻煩。草木術法的也就罷了,頂多一支花會忽然長到人頭上,或者把人整個纏起來之類的,雖然會被嚇到,但等薛靖初念個口訣解開也就好了。如果薛靖初不在,等段時間術法也會自動失效,沒什麼大不了的。最嚇人的就是攻擊的術法。因爲薛大小姐愛花,又喜歡玩,便把草木當做了武器。這地府最多的就是彼岸花,謝暮遙一個口訣念出去,彼岸花就像一支支利箭刺向地府各衆。雖然威力並不見得多大,但關鍵是讓人防不勝防,隨時隨地都有可能一支花箭射過來。就算那只是牙籤,扎着也會很疼的,更何況還是千千萬萬只牙籤呢。
一天閻王爺正在堂上審問一個新來的亡靈,結果謝暮遙在宮裡練習咒語,一不小心念錯了,殿外的彼岸花集結成羣向大殿裡衝進去,衆人猝不及防,被紮了個滿身滿臉。判官大人看着閻王爺一張臉氣得通紅,映着滿臉的花枝,看着別有趣味,不由大笑起來。閻王爺起初自是大怒,最後卻也只無奈地看了判官一眼,自己動手解了術法,派人去警告謝暮遙不要再玩了。可憐那個無辜的亡靈,看着漫天颼颼飛來的花箭,嚇得差點魂飛魄散。閻王又好氣又好笑,趕緊揮手讓人帶了他下去喝孟婆湯投胎轉生了。
這廂謝暮遙和薛靖初弄得地府雞飛狗跳,儼然兩朵姐妹霸王花,趙晰那邊也不輕鬆。他本來是被閻王派來看望靈岐山的凌雲子順便請他去地府聯絡感情的,還沒到山上,卻一不小心惹了山腳下一個萬年老妖,正被人家追着屁股滿山跑呢。
他本來打算着,就算那老妖道行高吧,他是打不過,難道凌雲子還打不過麼?可是等他到了道觀才傻了眼,小道童告訴他凌雲子去普陀山做客了。
一瞬間一向教養良好的他也想罵人了。閻王你請個客也要和人家搶麼?!你事先就不能先打聽好人家在不在家麼?!還有凌雲子也真是的,你還真就容了他這麼多年!那麼個萬年老妖就在你山腳下,說你不知道,鬼都不信!當然正在氣頭上的他已經忘了自己就是鬼了。
沒奈何,心裡罵歸罵,他還得想法子避開這一劫才行。
好在這老妖和凌雲子好像還真有些交情,等他進了道觀後並沒有跟着衝進來,只一直在觀外徘徊。那陣勢,分明就是在告訴他,除非他永遠不出來,否則……
看它沒有衝進來,趙晰心裡倒定了下來。不就是不出去麼,這還不簡單,等凌雲子回了道觀,直接讓凌雲子送他回地府不就行了。反正他這次來,也是請他回去做客的。
不過他忘了一件事,天上和地上的時間是不同的,所謂天上一日地上一年,要等凌雲子回來,得等到啥時候。如果他和觀音菩薩談得投機了,觀音一高興留客了,談個幾月幾年的,他還不得等到地老天荒去啊!他在等了一個月後,終於悟到了這一點,氣得鼻子都快歪了。
他本來打算用法術聯繫的,可是不知那老妖使了啥神通,他的術法一直失靈,死活得不到迴應。有一天他忽然想到人間都是用飛鴿傳書的,於是半夜裡,他偷偷放飛了一隻小小白鴿到普陀山送信。看着鴿子消失在空中,他嘴角一絲得意的笑,這下沒問題了。
可是又等了許久,算着鴿子早該到普陀山了,卻仍是沒有絲毫音信回來。趙晰坐不住了,莫非凌雲子那老道根本不想管他?當然最後他知道了,不關凌雲子的事,那隻鴿子飛到一半的時候落到地上喝水,被一小破孩逮住吃了頓燒烤鴿子。那張紙條麼,嗯,正好引火。
要說這趙晰怎麼這麼倒黴的惹了地頭蛇老妖,這事說來也甚是冤枉。那日他趕到靈岐山,眼瞅着快到了,貪看那景緻大好,就想偷懶先玩會兒再說。於是他還是變作了人間時候的乞兒模樣,大搖大擺地混進了人羣去。
正巧那日逢集市,趙晰看着久違的人間喧囂,心下居然有點感動,以前一直耿耿於被世人欺壓,現在竟然也釋然了。他一個人站在路中間想得出了神,全然沒看到旁邊人詫異的眼光,自然也沒發現一個人正朝這邊衝過來。
“啪!”趙晰一不留神,被一個人撞了個滿懷,兩人一起摔倒在地,不由得叫了出來。
“死叫花子!滾開!”肇事者一點愧疚的樣子也沒有,反而罵起了他。
趙晰心裡一下火起,猛地推開那人,自己站了起來,道:“是你撞了我的,不道歉也罷了,還罵人!”
那人還沒說話,一個嬉皮笑臉的聲音傳來:“你跑啊,看你往哪兒跑!”
趙晰定睛一看,一個油頭粉面的花花大少搖着摺扇慢悠悠地跺了過來,還帶着下人,一看就知道是那種橫行霸道的惡少。一個惡僕一把抓起還倒在地上的人,拖到那少爺面前。
“滾開,別碰我!”那人掙扎不得,不由得破口大罵。
趙晰這才意識到那人竟是個眉目姣好的女子,一時也愣了。
那女子也正好看到他,又罵道:“都是你這個臭叫花子,要不是你擋了道,我纔不會被抓住!”
美人聲音也自是不差,婉轉如黃鶯出谷,罵起人來卻是絲毫不客氣,又兇又惡。趙晰本來還有點過意不去,被她這一罵,愧疚之心立時去得乾淨,反脣相譏道:“像這麼兇巴巴的女人,竟然也有人要!也不知那人眼睛是怎麼長的。”他拿眼看了那花花大少一眼,又輕蔑地看着掙扎不已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