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身體還虛弱,也不知看了多少本書,謝暮遙只覺得腦子昏昏沉沉的,再也堅持不住,竟昏睡了過去。手中的書猛地掉到地上,發出不小的聲音,小因一驚擡頭,就看到她雙眼緊閉的歪倒在牀上。
小因愣了一會兒,忽然站起身來,站得太急促了,身形竟有點踉蹌。她將謝暮遙輕輕挪動了下,讓她可以睡得更舒服些,又替她蓋上被子。做完這一切,她坐回椅子上,凝視着睡得安穩的人,有些發怔。
她分明不是個忘情的人啊,由愛而生怖,由怖而生疑,可是她怎會活得如此坦然?她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纔會對旁的人毫無機心?
可自己到底……會對不起她。
“對不起……對不起……”小因對着她,面上盡是悲傷與無奈,喃喃道,“可是……”
不能放棄,不能放棄,哪怕明知會傷害到她,因爲……
“可是什麼?”一個聲音冷冷地道。
小因大驚,卻發現屋裡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人影,正臉色陰沉地看着她。
薛靖初。
她驀地笑起來,殿下說得沒錯,她果然回來了,而且比他們預料的還要快些。
薛靖初眼神凌厲地看着她,又看到已昏睡過去的謝暮遙,一股殺氣溢出,疾步上前查看,發現她只是累着了才臉色稍緩,扭頭重新對視着小因。
小因被她猛然間的殺氣攝住,幾乎要下意識地動手,但到底還是忍住了。
“怎麼回事?”
“王妃累了,所以在休息,請薛大小姐小心些,別驚醒了她。”
薛靖初冷笑,掃視着滿屋子雜亂的書,“那這些書又算是怎麼回事?”
小因抿緊雙脣,心裡猶豫着要不要告訴她實話。若告訴她,她知道了真相一定會阻攔,可是她們找了這麼久卻沒有絲毫線索,薛靖初擅長弄花侍草,興許知道該怎麼做。她咬咬牙,決定告訴她真話:“因爲我們在找養碧落根的法子。”
“什麼?你……你們竟如此待她?”薛靖初怒不可遏,揮袖一掌擊倒小因,“真看她好欺負是麼?”
小因悶哼了一聲,跪在她腳邊,“小因不敢,王妃自己也是願意的。”
一聽這話,薛靖初更怒,“她自己願意,你倒說說有什麼是她不願意的?你們看她性子好,就這麼欺負她?我倒要去問問趙晰他到底長了顆什麼心!”
小因連連叩首:“此事殿下並不知曉,您別怪錯了他。”
薛靖初冷哼一聲,振袖重又坐回椅子上,不再理她,擺明是要干預到底。
小因只覺心下一片淒涼,萬料不到薛靖初竟有這麼大的反應,可是這花卻是不得不種的,忍不住輕聲啜泣道:“求你……”
薛靖初置之不理,眼睛看也不看她,屋裡只剩下小因低低的哭聲迴響。
這時,謝暮遙似有所感,眉頭皺了皺,迷迷糊糊地坐起身來,揉着眼睛,“好吵……咦小因你怎麼哭了?”
朦朦朧朧中她看到另一人坐在牀邊,眼睛眨了眨,立馬歡快地撲上去,“薛姐姐!你回來了?”
薛靖初一把接住,看見她眼睛還有些紅紅的,卻掩不住興奮之色,心下一軟,滿腔的火氣也跑到九霄雲外了,順手理了理她的頭髮,“是啊,吵醒你了?”
“沒事,要早知道姐姐這時候回來就不睡了。姐姐還在怪我麼?”見薛靖初笑着搖頭,謝暮遙大喜,伸手摟住她。一不留神摸到毛絨絨的東西,軟軟暖暖的很舒服,她忍不住多摸了幾下,不料那東西竟是會動的,猛地在她手上咬了一口。謝暮遙嚇得大叫:“什麼東西?”
薛靖初定睛一看,忙抓過她的手,急問:“怎麼樣,很痛麼?”
那東西咬得並不重,其實不算痛,還是驚嚇比較多些,謝暮遙驚魂甫定,看着那圍脖樣的東西,“沒事,那是什麼?”
薛靖初一笑,一手抓起脖子上的圍脖,遞給她。謝暮遙小心翼翼地接過來,仔細看了看,那東西衝她齜了齜牙,還叫了幾聲,“原來是隻小狐狸。真漂亮,嗯,看樣子好像是上好的藍狐?”
薛靖初笑着接過來,“何止上好,你看它耳朵尖尖長長的,是不是很像一片葉子?還有額頭上,你看這斑紋是不是很像一朵花,又是雙尾,這可是百年難得的極品藍狐。”
看她洋洋得意地顯擺,謝暮遙不由得笑了,“這極品藍狐看樣子想必機靈得很,姐姐是怎麼抓到的?”
薛靖初附在她耳邊輕笑,“美男計。”
“啊?”美男計……莫非……
薛靖初笑得一臉詭異,抓起那隻狐狸在她面前晃動,“你瞧瞧,認識麼?”
謝暮遙和小狐狸大眼瞪小眼,盯得久了,那隻狐狸忽然很兇地衝她吱了一聲,謝暮遙嚇了一跳,抖了抖,“不認識。”
薛靖初大笑,把狐狸扔在地上,“你變回來吧。”
那隻狐狸很憤怒地衝她齜牙,心不甘情不願地變了身。謝暮遙眨眨眼睛,確定自己沒眼花,一時愣住,“這……怎麼是她……”
俏生生的站在她面前的分明是靈岐山遇到的葉小花,此時正氣鼓鼓地看着她,沒好氣地道:“看什麼看,嫉妒我長得比你好看麼?”
謝暮遙擦了把汗,小因皺着眉頭,終於出聲了:“你是誰,怎敢對王妃如此不敬?”
薛靖初瞟了她一眼,沒有吭聲。
葉小花鼻孔朝天,“哼,你是誰?”
“我是侍候王妃的丫頭。”
“不過是個丫頭,竟敢如此跟我說話?等我將來當上了王妃,有你好受的。”葉小花豪氣干雲大言不慚地放了話。
餘下三人齊齊黑線。
薛靖初扶額,心裡暗忖,果然不該對這隻狐狸的智商抱太高的希望。
小因冷笑,“等你做上了王妃再說這話吧。”不知天高地厚,薛靖初怎麼惹上了這種人?還把她給帶了回來?
葉小花火了,“你不過是個侍候人的丫頭,竟敢如此和我說話?”
“抱歉,我只是王妃的丫頭,沒必要侍候他人。”
“你……我要去找趙晰!他在哪兒,叫他出來!”
小因看着趾高氣揚的葉小花,又看了看沉默微笑的謝暮遙,不由得嘟噥道:“都是嬌小姐,怎麼差別這麼大呢?”
不巧這話被葉小花聽到了,倒沒有計較裡面的諷刺,當然也有可能沒聽出來,“你知道我是誰?”
“殿下提到過。”當初就是因爲知道她是牛魔獸的寶貝女兒,他們纔會如此設計,讓趙晰假裝撞上她的。
“真的?他說了什麼?”葉小花眼睛亮亮地盯着她。
“……沒說什麼。”
“哼,肯定誇了我你卻不肯告訴我。不說就算了,我自己去找。”葉小花雄赳赳氣昂昂地跨出門,立時暈了。
宮裡房間真太多了,不知道哪間纔是趙晰的房間,葉小花咬咬牙,不肯丟臉回頭問她們,打算直接闖了,臨走時心裡不忿,回頭衝謝暮遙道:“你還是王妃呢,居然沒住在他房裡,失寵很久了吧。”
“這個……她是怎麼推出這句話的?”謝暮遙一臉茫然,喃喃問道。
餘下兩人面面相覷了一下,薛靖初咳了一聲,“遙兒你別理她,由她去吧。”
謝暮遙應了一聲,“薛姐姐你幹嘛帶她回來?”
薛靖初有些不好意思地又咳了一下,“那啥,你們當時走得匆忙,後來她就纏上我了。”怎麼說,總不能說她看中了那身皮毛吧。
謝暮遙點點頭。
“對了遙兒,你堆了這滿地的書做什麼?”
此話一出,小因立時變色,有些緊張地看着謝暮遙。
謝暮遙笑道:“我想找找碧落根的資料,拿着種子卻種不出來,挺丟臉的。對了薛姐姐你那麼喜歡種花,知道該怎麼種麼?”
薛靖初看了一眼明顯鬆了口氣的小因,“不會。這碧落根是仙家物,不適合長在地府。”
“這樣麼?”謝暮遙失望地嘆了口氣。
小因的心瞬間沉入谷底,“可是我記得殿下的母親曾經種出來過,薛小姐忘了麼?”狠了狠心,她還是說出了這句話,假裝沒看到薛靖初殺人般的眼光,“王妃愛花成癡,功夫不負有心人,也定能種出的。”
“真的麼,那花是怎麼種的?”謝暮遙驚喜地問道。
薛靖初無奈地看了看滿臉興奮的謝暮遙,“遙兒,先閻王妃已經不在了,那法子自然也失傳了,還是別想了啊。你還喜歡什麼,我們種點別的吧。”
謝暮遙失望地嘆了口氣,乖乖地點了點頭,“好吧。”
“既然先閻王妃能種出來,說明那法子尚在。我記得閻王妃以前最愛看書,說不定就是從書上看的呢。”小因拾起一本書,對謝暮遙道。
謝暮遙擰起眉頭,薛靖初心下一沉,果然聽見她道:“說得有理,世間事大多都記在書上,更何況還是這麼重要的呢。如果換做我,我也會記下來的。”
“遙兒……”
謝暮遙看着薛靖初蹙起的眉頭,心下有些奇怪,卻也沒多想,拉着她的手搖啊搖,央求道:“薛姐姐,我想試試嘛,反正閒得無聊,看看書也沒什麼壞處。”
薛靖初被她搖得心軟了,嘆氣道:“我是怕你累着。看看這滿屋子的書,那要看到什麼時候?”
“姐姐真好。”謝暮遙歡呼着抱住她,“看不完也沒關係嘛,反正也不急。千年萬年的,總有看完的那一天。” 小因臉色變了變,張了張口,卻沒有再說什麼。
薛靖初點着她的額頭道:“就怕你說是這麼說,真看起書來就不顧了。”
謝暮遙不好意思的笑了,往她身邊蹭了蹭,“不是還有姐姐在麼,姐姐肯定不會不管我的,是不是。”
薛靖初好笑地道:“真是個小孩子,你就這麼吃準了我?”看她得意的點頭,又戳了她腦袋一下,“怕了你了,真是上輩子欠了你的。”
這是她第二次說這話了,謝暮遙吃吃笑道:“姐姐上輩子是什麼,一定是個驚才絕豔的人物吧,待我回去翻翻書。”
“少貧嘴,”翻了翻白眼,薛靖初轉頭對小因道:“這些書都收起來吧,要是裡面有,你家殿下還能不知道麼?” 言下之意是應承了。
“是,謝薛大小姐。”小因的聲音微微顫抖着,壓下心中的激動,試探道:“那王妃和薛大小姐還需要什麼書,小因立即去找。”
薛靖初淡淡道:“不必謝我,我只盼着日後你們能在該收手的時候儘量收手。書也不用找了,你先下去吧。”
“是。”小因心下一凜,低頭退下。
“薛姐姐你剛剛說什麼呢?”感覺到謝暮遙扯了扯她,她微笑道:“沒什麼,遙兒別管了。”
“哦,那我們該從哪裡下手呢?”謝暮遙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果真不再多問。
“不急,你還沒睡多久吧,先休息,養好精神再找。”
謝暮遙點頭躺下,正要閉上眼睛,忽然問道:“姐姐你爲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薛靖初停了一下,微笑道:“因爲你值得啊。好了,乖乖的閉上眼睛,”拉起被子替她蓋上,“好好睡吧,我有事先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