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靖初自生下來也沒人敢對她如此無禮,也是一陣火起,心想我還沒動手你倒先送上門來了,抱着雙臂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聲音卻是極冷,緩緩道:“你以爲你是誰,竟敢對我如此無禮?”
葉小花震了一下,心中莫名有些膽怯,又不肯拉下面子,硬着頭皮道:“是你先對我無禮,你倒指責起我了?你問我是誰,也不去打聽打聽,我就是靈岐山不老洞洞主、威名赫赫神通廣大的牛魔獸的獨女,你又是誰?”
薛靖初嗤了一聲,意甚不屑,嘲諷道:“你爹是頭牛,你卻是隻狐狸,莫非你其實不是親生的?我聽說牛魔獸只有一個兒子,你又是哪裡跑出來的女兒了?啊,我想起來了,聽說牛魔獸曾經在納過一個小妾,是個玉面狐狸,莫非,你是那隻狐狸帶來的?”
她這話罵得甚是惡毒,因爲十之八九是實情。葉小花確實是玉面狐狸在遇到牛魔獸之前生的,她和牛魔獸並沒有血緣關係,這也是她心中永遠的痛。這事本來很保密,連她手下的妖怪都不知道,卻不知薛靖初從什麼地方知道了。
葉小花氣得俏臉通紅,手一擡迅速結了個大大的火球,燃燒着熊熊的火光,便朝薛靖初砸了過去。薛靖初嘴角一絲冷笑,避也不避,手指輕點在火球上,火球便瞬間消失了。葉小花未等火球完全消散便一掌攻去,直取她前胸,薛靖初一記手刀劈下,葉小花急忙撤回掌力,雙腿連續踢出,薛靖初側身避開,仍是隻守不攻。葉小花又急又怒,化掌爲拳直接打向她面門,薛靖初偏了下頭,才發現身後不知何時多了條毛茸茸的大尾巴。薛靖初見獵心喜,一把抓過那條尾巴,只那麼一纏一繞,葉小花尚來不及反應便發現自己雙手已經被尾巴纏在了脖子上。薛靖初伸出手直向她臉上掃去,葉小花失聲驚呼,薛靖初微微一笑,忽然撤了掌提着她的尾巴又將人扔了出去,看似毫不着力,但那力道之大,使得葉小花毫無反抗之力便直直地斜飛了出去。
老牛連忙一把接住,葉小花撲倒在他身上嚎啕大哭,老牛心痛得不得了,笨嘴笨舌的哄了半天才哄得她收了眼淚。薛靖初心裡流着口水嘴角噙着冷笑,抱臂看着他們上演父女情深的好戲。
“爹爹,那女人欺負我,你幫我去打死她!”葉小花看着薛靖初一副看好戲的模樣就氣不打一處來,對着老牛撒嬌道。
不知爲何,老牛卻沒有立即答應,反而遲疑了。
葉小花大急,抱住老牛的手搖來搖去,叫道:“爹爹!”
薛靖初從鼻子裡嗤笑了一聲,道:“關我甚事啊,跟你爭男人的又不是我。”她用手一指謝暮遙,嘲弄道:“哪,小王妃在那邊呢。”
那葉小花心思着實簡單,聽她這麼一提醒,立時忘了剛剛對她的羞辱,將火辣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的頭號敵人。
被推出來的謝暮遙有點瞠目結舌,看着那隻噴火狐狸,又看了看薛靖初,吶吶道:“我……”
薛靖初又看了一眼依然笑得非常無辜的趙晰,心裡有點不爽,對謝暮遙道:“怕什麼,我教了你那麼多天,還收拾不了一隻小狐狸麼?”
謝暮遙想起在地府牙籤亂飛的境況,不知道要擺出什麼表情,只得沉默了一下。
薛靖初看着她一臉無語的表情,心情大好,附在她耳邊輕笑道:“放心吧,你有血符護着,她傷不了你的。只管直接打就好了。”最好把那尾巴給擰下來,她在心裡加了句。
謝暮遙半信半疑地道:“真的?”
薛靖初忙點頭做保證。謝暮遙仍遲疑着,卻被她一把推了出來,身形晃了晃,才站穩了,直面着暴怒中的葉小花。
葉小花忌憚的只有薛靖初一人,謝暮遙道行低微,她自然沒放在眼裡,拍了拍弄亂的衣裳,擺出架勢道:“來吧。”
謝暮遙只覺眼前一花,葉小花的拳頭就到了。她肚子裡憋着火,力道自然大得很了,去勢又急又快。謝暮遙驚駭之下來不及躲閃,只得閉上眼睛,卻沒等到預料中的痛苦,反而聽到葉小花的痛呼聲。
她睜開眼睛,只見葉小花甩着手涕淚漣漣,腦中一閃想到了薛靖初的話,忙低頭看向自己的脖頸間。那塊護身符靜靜地躺着,沒見絲毫異樣。
它竟有這般大的魔力麼?
她陡然興奮起來,像一個意外發現自家炕下竟然是個寶庫的孩子,迫不及待地想確認到底是不是真的,她衝着葉小花喊道:“你再打一下試試。”
葉小花也昏了頭,還沒明白過來怎麼回事,糊里糊塗地竟當真打了過去,結果自然又是一聲慘叫。
得到了確認,謝暮遙更興奮了,連連叫她再打再打。葉小花吃了苦頭,自然不敢再打,只一個勁兒地搖着頭。兩人正熱切地糾纏着,薛靖初清咳了一聲,指點道:“遙兒,其實……你可以打她的。”
謝暮遙怔了一下,才恍然大悟地道:“對啊,我竟然忘了。”
葉小花哇地一聲哭了。
謝暮遙正要上前,卻發現手被人拉住,回頭一看卻是趙晰。
趙晰收了笑意,冷着臉道:“夠了。”
彷彿兜頭一盆冷水潑下,謝暮遙的好心情陡然被澆滅了,心裡莫名地覺得拔涼拔涼的。後來趙晰是怎麼把她拉進椅子裡的,又說了些什麼,她都沒有聽進去,直到那父女倆走了,她還愣愣地坐着。
“高興得傻了?”薛靖初拉起了她,戲謔地道。
謝暮遙茫然擡頭,看着薛靖初,忽然問道:“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薛靖初暗歎了口氣,假裝不懂地問道:“你做錯了什麼,我怎麼不知道。”
謝暮遙皺着眉頭道:“我打那個狐狸……他好像不高興了。”
薛靖初頓了一下,方笑道:“怎麼會呢,我還打了她呢。再說了,他爲什麼不高興,你這樣待他好,他求之不得呢。”
謝暮遙想了想,覺得有理,可是心裡總覺得怪怪的,好像什麼地方不對勁。薛靖初拉着她往外走,道:“你別想太多了,那頭老牛和凌雲子的關係一向不錯,總不能鬧得太難看。你看天都黑了,把他們送走了不是正好麼,省得看着礙眼心裡也添堵。”話雖這麼說,如果能把葉小花那條毛絨絨的大尾巴留下倒也是一件很不錯的事,捏起來可真舒服啊。她有些惡意地想着,開始盤算怎麼才能讓小狐狸心甘情願地爲自己做圍脖。
謝暮遙不知她在打那狐狸的主意,點了點頭,也就不再深究下去了。
三人本來打算立時回地府,但凌雲子卻道他們出來一次不容易,就留他們住下了。趙晰本來還在猶豫,恐怕耽誤了閻王的事,凌雲子哈哈一笑,道無妨,早已派人過去了。薛靖初心裡還是在惦記那條尾巴,便道地府黑乎乎的不想回去,這裡景色不錯正好遊玩。反正左右無事,三人便又留了下來。
那日以後,凌雲子便顧自地閉關了,把他們扔給了一幫小童子,每日裡嘻嘻哈哈的打鬧倒也不寂寞。閉關前,凌雲子細看了看她的護身符,卻什麼也沒說,只嘆了口氣。謝暮遙有心想追問,又覺失禮,便也住口了。
和小童們頑笑的時候謝暮遙得知他們還一個大師兄韓迦,常年在外面遊歷,據說功力厲害得不得了。謝暮遙聽得有些嚮往,無意中告訴了薛靖初,薛大小姐立馬拍着胸脯保證將來一定帶她出去玩個遍。謝暮遙倒失笑了,她只是說說而已,雖然嚮往那種自由自在的生活,卻並沒有闖天下的想法,到底還是受家庭教養的束縛太深了。
薛靖初自然無可無不可,這事便擱置了下來,不再提起。
要說這靈岐山倒是難得的洞天福地,風景秀美自不必多言。山根積壓着江潮,山峰高聳入雲,似與霄漢相接。舉目看去,不見峰頂,只見雲霞堆積,如錦繡,如彩飾。傍晚時分光華流散,霞光映得半天都成了絳紅色,漫天的流光溢彩,與青碧的山峰互相映襯,美不勝收。
自從謝暮遙發現了這一好去處之後便每日拉着薛靖初去崖邊散步了。薛靖初是個懶散性子,活了幾百年,好景當然也看過不少,興致自是缺缺,不過到底拗不過她,只得日日陪着過來。
那日看完晚霞,謝暮遙與薛靖初並肩走着,忽然腳下一滑跌下了山崖。薛靖初驚了一下,不過立時想起她不過一縷魂魄而已,便放下心來。她擡手結了術法要召謝暮遙上來,卻聽到她在下面興奮地喊道:“薛姐姐,薛姐姐,你來看!”
薛靖初聞言飄了下去,一時也呆了呆。
原來那崖並不甚高,只是霧氣常年籠罩看不真切。謝暮遙站在石臺上,嘴裡叫着薛靖初,卻一直目不轉睛地看着一隻小小的梅花鹿。
它一身慄紅的毛,上面綴着許多排列有序的白色斑點,四肢細長,脖頸修長而優雅,有着深深的淚窩。
薛靖初從崖上躍下時,小鹿驚了一下,竟往謝暮遙的方向走了幾步。
“你把它嚇到了。”謝暮遙笑道,伸手去撫摸它的脖頸和背,那鹿溫順地靠着,時不時地蹭蹭她,又用小鼻子去嗅她,舔她手臂。謝暮遙咯咯地笑了,伸手摘了個鮮紅的果子遞到它嘴邊,它嗅了嗅,含住吃了起來。
薛靖初冷哼了哼,不懷好意地斜睨着小鹿,小鹿彷彿有靈性,往謝暮遙懷裡又靠了靠,水水的大眼睛看着她,無辜得很。
薛靖初一臉黑線。
謝暮遙笑得花枝亂顫,放開它,小鹿歡快地叫了一聲,踩着小草跑遠了。
“天要黑了。”謝暮遙半眯着眼睛看着,悠悠道。
薛靖初自覺好笑,暗嘲自己和一頭畜生計較什麼,道:“是啊,小鹿回家了,我們也該回去了。”
謝暮遙應了一聲,兩人也不再回到崖上,沿着小鹿跑過的草地走着。四處都是花,微風一吹便香了滿天,周圍安靜得很,連腳步聲也無,謝暮遙只覺得自己快要沉醉了下去,只盼着能一直一直走下去。這條路是通向哪裡的,前面會有什麼,也一點都不重要了。
此時天已全黑了,月光柔柔地灑了一乾坤。
薛靖初忽然覺得空氣裡一股煞氣衝了過來,立時暗自戒備着。謝暮遙道行低微,並沒有發覺,仍是走她的路。轉了一個彎,薛靖初覺得那煞氣越發濃重了,謝暮遙一眼看到前面走着的藍衣少年,歡快地叫道:“趙晰!”
正在此時,趁着趙晰迴轉的瞬間,一個黑影如夜梟般朝着他衝過去,迅猛異常,指間寒光一閃而過,沒有聽到趙晰倒地,只聞得一聲清脆的女聲痛呼。
原來是謝暮遙衝上去幫他擋了這一着。
薛靖初原本一直冷眼旁觀着,看到謝暮遙受傷不由得眉心一蹙,手一揚,一道紫色的光柱從指尖射出,那黑影慘叫一聲便消失了,一個圓環狀的法寶跌落塵埃中。
謝暮遙疼得臉色雪白,倚在趙晰身上,勉強笑道:“不是說……有護身符護着麼……怎麼還這麼疼呢?”
薛靖初看了看她頸間,道:“血符的主人陽氣大虧了。”
“陽氣大虧……什麼意思?”謝暮遙皺眉,忍痛問道。
“就是遇到劫難了。”
“劫難?什麼劫難?”謝暮遙一急之下忘了自己的傷,抓住薛靖初的衣襟,卻牽痛了傷處,又急又痛之下竟然暈了,恍惚中聽到她的聲音:“大概是牢獄之災……”大哥哥……她心下一擰,卻擋不住黑暗襲來,終於沉沉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