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做什麼?”
“當然是去尋訪美少年,別忘了我們可是要做採花賊的。”
“……你說真的……”
“當然是真的。”
“不……不行……我要回去。”
“回去啥,我就是要給你看看,趙晰那小子啥也不是,比他漂亮比他有才比他聰明的世間多得是。”
“……”
“不過嘛,這採花,趣味就是要自己去採,總要自己去纔好玩嘛,要冊子何用?哈哈哈……”
“……”
蘅舞院是這城裡最大的小倌苑,每天不知多少達官貴人富商巨賈武林大豪前來尋歡,不過招待女賓還是第一次。一般良家婦女自然是不可能來這些皮肉場所的,偶爾有偷溜出來的小姐或者砸場子捉姦的悍婦,不過那些人去的也是對面的李娃館,蘅舞苑一直是很太平的。所以當那兩個連拙劣的掩飾都沒有的小姐走進蘅舞苑的時候,老鴇下意識地堆滿笑道:“兩位小姐走錯門了吧,李娃館在對面。”說着手一指,意思是要逛窯子或者砸場子去那邊。
走在前面的女人懶懶道:“我是女人,去李娃館做什麼,當然要來你這蘅舞苑。”跟在她身後的明顯小些的女子倒是臉上紅了紅,頗有些無奈地看了她一眼。
饒是老鴇八面玲瓏,聽得這話也不由得愣了愣,拉下臉來,“我這蘅舞苑向來只招待男客,恕不招待女賓。兩位小姐請出去!”對着門口使了個顏色,頓時兩個人高馬大的打手走了過來,立在她們面前。
老鴇得意地道:“怎麼樣,是你們自己出去呢還是我請人送你們出去?”
打頭那女人忽然嗤笑了一聲,忽然出手,那兩個打手連反抗也來不及就直飛出去了。老鴇驚得連話也說不出,那女人又是懶懶一笑,“是我們自己進去呢還是你請我們進去?”
老鴇忙滿臉堆笑着一迭聲地道:“小姐裡面請。”又衝着目瞪口呆的衆小倌吼道:“看什麼看,還不快招呼客人。都站着做什麼,還不快過來……”
那女人扔了一錠銀子給她,“不必了,我要見你們這裡的頭牌。”
老鴇的笑容僵住了,活像一朵風乾的菊花,“這個……恐怕不好辦,妖童已經被人包下來了,除了那位大爺別的人都不準見啊。”
那女人也不答話,又拿出一錠銀子,在老鴇急切的眼光中慢慢捏成了一朵小白菊的模樣,似笑非笑地道:“再加一錠,你看怎樣?”
老鴇吞了口口水,重又堆起滿臉的笑,“喲,小姐真大方,請請請……來人啊,帶小姐去妖童公子房間。”
“多謝。”那女人扯了扯嘴角,拉着身後的女子就上去了。老鴇抹了把汗,沒吃過豬肉還看過豬跑呢,就那位大小姐剛剛捏銀子的功夫,嘖,跟捏麪糰似的,她可不敢保證自己的脖子比銀子還硬。
這兩個女人自然就是薛靖初和謝暮遙了。
“進來。”一個低沉的聲音傳出來,小廝對着他行了一禮,便退下了。
謝暮遙看到一個身着青綠衫子的年輕男子倚窗而立,長得很是柔美,看到她們進來也只是愣了片刻,立即出聲嬌笑道:“喲,看來我妖童的美貌之名還真是路人皆知,竟是連小姐們都知道了,哎呀,實在擔當不起啊。來來來,請坐。”
謝暮遙打了個寒顫,乖乖跟着薛靖初坐下。
妖童……
一個大男人叫這麼個名字,還真是……但不可否認那長相聲音確實很嬌媚入骨,也當得這個名字。
“林公子的美貌自小就引得無數女人垂涎了,怎會擔當不起呢,你說是不是,妖童公子?”薛靖初毫不客氣地坐下,拈了顆葡萄塞進嘴裡笑道。
妖童臉色變了變,立刻又滿臉堆笑,扭着腰肢走過來,“什麼林公子啊,小姐可別亂說。妖童這名字可是李大人親自取的,來頭可大了,聽說還是出自什麼漢朝的什麼言的,妖童……”
“妖童美妾,填乎綺室。”薛靖初幫他念出。那妖童輕輕一拍掌,“唉喲還是小姐記性好啊,你看這名字多好。不過嘛,”他上前巴住薛靖初,咬耳朵道:“如果小姐想給我改名的話,當然也可以。不如,就叫美妾?”
薛靖初也曖昧地摸了回去,“算了吧,我看這名字也挺好,不用改了。妖童公子剛剛倚窗而立,不知在等誰呢?”
妖童拋了個媚眼,“我聽說城裡出現了採花賊,手法和十年前竟是一模一樣,大家都在驚呼十年前的採花大盜又回來了。區區一個採花賊竟然鬧得人心惶惶,聽說連各名門大派紛紛召回了在外的男弟子,你說有趣不有趣。 ”
薛靖初笑道:“確實有趣,不過難道不該是召回女弟子麼?”
妖童往她嘴裡塞了顆櫻桃,嗲聲嗲氣地掩嘴笑,“聽說那採花賊性喜男色。說來有趣,被他採到手的男子是一個賽一個的想要找到他,起初我還以爲是要殺了他泄憤,結果一問才知道竟是要他負責的。你說,這麼多人被侮辱了卻沒有一個人怨他反倒上趕着尋他,有意思啊有意思。”
謝暮遙突然接口道:“也未必真做了什麼,可能只是看了一眼也說不定呢。”
妖童哈哈大笑,在她臉上摸了一把,見謝暮遙皺眉躲開,他也不惱,還是笑,“小姑娘啊,你還小,難怪你姐姐要帶你來這裡。那些被採的無不是才貌雙全的,哪個男人會只是要看看?難道你以爲蓋着被子只是在純聊天麼?”
薛靖初不由大笑,“說得有理。”
妖童嫣然一笑,“所以我尋思呀,妖童我美貌絕倫人所共知,他一定會來找我的,就一直淨水掃榻,倚窗而待。沒想到採花賊沒等到倒是等來了兩個嬌小姐,不錯不錯,真是越發有意思了。”
薛靖初漫不經心地把玩着他如玉的手指,“你又怎麼知道我們不是採花賊呢?”
妖童掩袖笑道:“小姐你就別拿我開心了,你要是採花賊啊,我,我就……”忽然停住不在往下說,用衣袖蓋住了臉。
“對不起。”薛靖初低低道。謝暮遙愕然看着她,她看到一向傲氣的薛姐姐臉上竟然出現極度痛悔的神色,沒來由地心裡一酸。這樣的表情,真不適合她啊。
妖童沒有應聲。
“可是……我救得了人救不了命。”薛靖初轉過頭去,目光恢復了鎮定,隱隱然還有一絲狠厲,“但是這一次,我定會救你離開,林染。”
“你也說了是命,”林染忽然笑了起來,“那還救什麼呢?我現在過得好得很。當初救不了,那麼現在也不必了。天命難違,哪怕是你薛大小姐,也是違抗不得的。”他倒了一杯酒,仰頭猛灌了下去,喃喃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憂。若要喝酒就請坐,若不要喝酒就請回吧。”
薛靖初默然,拿起酒杯一飲而盡,掉頭離開。林染在她身後低聲道:“你也不必愧疚,也許是我上輩子做過太多傷天害理的事所以老天要懲罰我。反正雲兒已死,這一生也沒甚可戀的了。”
薛靖初默默地在前面走,一直到了她們租賃的小院子裡,她的情緒還是很低落。謝暮遙看着她傷懷,也不由覺得難過,想了想,終是折了一隻早發的牡丹遞了給她。薛靖初接過,虛弱地笑了笑,心不在焉地揉着花蕊,忽然不好意思地對謝暮遙笑道:“抱歉,一時心情不好糟蹋了你的寶貝花。”
謝暮遙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以前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到院子裡走走,看看花心情就好了。”
“是啊,你的命簿子上就是那麼寫的,天生愛花成癡不是麼。”薛靖初也不再撕花瓣,喟嘆道:“其實也沒什麼不好,有個念想活得也不會那麼無聊。就種種花看看雲的,其實也挺好,偏我愛沒事找事,瞎折騰,到頭來還是誰也沒救得了。”
謝暮遙拉住了她的手,“雖然我不知道你做了什麼,可是我知道一定不是你的錯。他也說了是天命啊,你再強,又怎麼鬥得過天。而且誰說你是瞎折騰的,別人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一直是拿真心待我的,我一直是拿你當親姐姐的啊。就算是瞎折騰,我也很喜歡,問心無愧就是了。”
薛靖初笑了,“說得對,不枉我當你親妹妹的疼。遙兒,你知道爲什麼一直以來我對你這麼好麼?”
看她笑了,謝暮遙鬆了一口氣,好奇地道:“爲什麼?”
“最開始呢,是因爲你平時看起來弱弱的,卻敢去拔諦聽的毛,有些好奇就把你叫過來了。後來相處久了就發現你心地善良,又單純淡薄,整日裡與世無爭的活着,無憂無慮的。我一直都很羨慕你,因爲有些東西一旦失去了就再也沒有了,所以我怕你會受傷害,更怕你爲了保護自己而改變。”
“所以你這樣護着我?”謝暮遙的眼淚掉了下來。
“是啊,其實我們最初都是這樣本真的,但是慢慢地都會變。我變了,趙遺也變了,趙晰也變了。其實你別怪趙晰,他也是個重情重義的人,可惜他的情義太窄,只能給那麼一些人。我不想你也變得和我們一樣。”
謝暮遙流着眼淚點頭,哽咽道:“薛姐姐……就算我真的……經歷了什麼,也……不會變的。”
薛靖初摸了摸她的頭,“我知道,可是我不想讓你受傷害,就像你捨不得讓你的花受傷害一樣。”
謝暮遙不再說話,只默默地流淚,哭了一會兒,勉強笑道:“薛姐姐你還沒聽過我彈琴吧。我彈琴給你聽好不好。”
薛靖初眼睛清亮亮地看着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