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夕姑姑失聲叫喊,一把抱住我,滿眼是淚問我:“你怎麼了?怎麼會吐血?”
我定定神,記起去年在晉國公府也曾吐過血,當時有白衣相救,如今……算是舊疾復發了,必定更難治了。
拖着綿軟的腳,我走到牀前,無力滾入錦衾之中,默默抓了夕姑姑的手,靠到自己的面龐,虛弱地說道:“夕姑姑,幫我,幫我保住這個孩子。如果保不住……恐怕,我也活不了了……”
方纔似已乾涸的淚水再度傾落,爲了我的孩子,註定在風雨飄搖中出世的孩子。
夕姑姑拍着我的肩,淚水簌簌滴落到我的面頰,哭得泣不成聲:“是,公主。夕姑姑一定幫你保住這個孩子……我不會讓王爺欺負你,不會……”
以前總覺得夕姑姑偏心,總是護着安亦辰。原來她並不是偏心,她只是護着她認爲弱勢的一方,努力保持着我和安亦辰之間的平衡,不讓我欺負他,或他欺負我。
夕姑姑呵,還是當年那個將我抱在懷中,用兒歌哄我睡覺的夕姑姑!
我安定地輕輕一笑,所有的思維漸漸被抽空了,陷入沉沉的昏睡之中。
那一覺,睡了很長時間,模糊間有人喚我,又有人爲我把脈,最後,有人將極苦的藥往我口中灌去。
“啊啊!”我大叫着,硬生生迫自己清醒過來,用綿軟無力的手撐起身體,向喂藥的侍女吼道:“你們給我吃的什麼藥?你們給我吃的什麼藥?”
我明明用了全身的力氣在吼,可發出的聲音卻低弱之極,只是語調中的驚怖,已激昂得讓人恐慌,而我的面容,必定也已變得猙獰可怕了。
他們不會趁我睡着了,在餵我吃墮胎藥吧!
侍女驚叫着,連忙回答:“稟王妃,這是治王妃咳血的藥!”
夕姑姑已聞聲奔了進來,趕開侍女,安慰道:“不要怕,公主,真是治咳血的藥,我看着大夫開的方子。”
我抓了她的手,問道:“是你去抓的藥麼?是你去煎的藥麼?你確信,藥沒給人換過,或加上一星半點東西麼?”
夕姑姑目瞪口呆,迷惘地搖頭。
我清冷笑着,軟軟立起身來,劈頭將侍女手中那碗藥打翻在地,道:“我不會吃這些藥!”
夕姑姑急忙道:“公主,太醫說了,公主的是舊疾,若不好好治理,可能會落下一輩子的病根!”
“一輩子!”我垂着袖子,輕輕笑道:“太遠了。我顧着眼前就夠了。”
“公主!”夕姑姑心痛地握了我的手,嚷着:“你別想太多,別想太多啊!王爺他也未必……未必會傷它啊!”
安亦辰會不想着傷我的孩子?這個他認定的野種?
那他就不是安亦辰了!
我譏嘲一笑,不顧亂戰着的腿腳,指住我的箱籠道:“立刻幫我搬東西,搬青衿館去!”
環視四周,我嘿然而笑:“騰出地方來,讓他早日找了新人,只怕就能忘了我,不會整日想着算計我的孩子了。”
夕姑姑驚懼地望着我,一時駭得呆了,竟不曾接話。
我伸出毫無血色的手,指住夕姑姑道:“你不幫我搬麼?你怕跟着我受苦,不願再跟着我麼?那好,我自己……我自己搬。”
我搖晃着身體,自行去取房中偌大的箱籠。
“別……公主你別亂動……”夕姑姑恍然大悟般衝過來將我抱住,顫聲道:“你有身子,不能亂動。我……我這就叫人搬東西去。”
當日傍晚,我搬去了青衿館居住,只要了夕姑姑一人陪同,其他人都被我趕得遠遠的。偌大的館子,只我和夕姑姑兩人居住,連打掃除草的下人都被我趕走了。
第二日,有太醫上門請脈,被我逐了出去。
第三日,我讓夕姑姑設法從外面高價買了數本醫書回來,爲的是研究哪些藥草會對胎兒有影響。
七日後,我依舊咳血,遂將當日在滄江邊的漁村裡,宇文清留給我的藥取出,挑那益元補氣的,服了一粒。雖然不知道其中有沒有損害胎兒的成份,但宇文清用藥向來謹慎,估料着總不致有大毒。服後果然咳血之症好轉不少,精神也恢復了些。
半個月後,我發現夕姑姑從外面大廚房領回來的飯菜中,常有薏仁湯、鱉甲湯或炒蟹爪,讓夕姑姑全倒了,讓她將院內的小廚房整理出來,從外界買最簡單的米麪蔬菜回來,自己動手煮菜。
因爲我不要別的侍女跟來,夕姑姑年紀又大了,向來地位不低,也不曾這樣勞碌過,未免辛苦了,我就親到竈下幫着添加柴火。
夕姑姑又是心疼,又是莫名其妙。她嘆息道:“那些菜雖是大廚房的,不過並不是我們一處吃,別處也吃這些,公主爲什麼就不放心呢?”
身處竈下,我早就脫了那一件件的華麗衣衫,只穿了花色最簡潔的青布小衣,淡淡冷笑:“夕姑姑,有些菜,平常人吃了沒事,但有身子的人卻吃不得。比如薏仁,能收縮宮體,導致流產;比如鱉甲,可通血絡、散瘀塊,也可……連胎兒一起墮下;再比如螃蟹,其性寒涼,活血祛瘀,也是墮胎良藥。”
我擡起被煙火薰得黑漆漆的臉,微笑道:“夕姑姑,咱們王爺,可着實不曾將我忘了呢,難爲能在這些食物上下工夫想辦法!”
夕姑姑半晌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