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的白衣本就是天下最好的醫者,又怎會要別的大夫給我診脈?
我神智漸漸清醒,努力睜開眼,不出意外地看到我懷中的男子,果然不是白衣。不但不是白衣,而且是我最痛恨的安亦辰。
如果我有力氣,我肯定會再甩這個惺惺作態的男子一個耳光,哪怕代價是讓我給人活活打死。
“久聞安二公子行止端方,不想卻趁我病中來佔我一個小女子的便宜。”我輕咳着,嘲笑道:“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啊!”
安亦辰面頰通紅,匆匆退後一步,方纔鎮靜道:“我只是喚你起來看病而已。”
“看病?”我嗤地一笑,正準備找話堵回去,一眼看到天青雲影紗後的長檠燈旁,靜靜站了一人,白衣飄飄,凝雲散藹,溫潤如玉。
白衣!
真的是他!
我差點叫出來,卻一眼看到他疼惜的眸光後隱了一絲警告。只他一個眼色,我已明瞭他的意思。
他並不想安亦辰知道我們曾經相識,這樣,他才更方便出手援救我!
我想乍見白衣,神色多少是有點異常的,但安亦辰顯然沒注意到。他垂着眼簾,臉上赤色未消,竟似不敢看我!
“我沒有病。”我高聲嚷了一句,卻有意呻吟一聲,倒在牀上,似一時激動便脫了力,無力再動彈。
“白衣先生!”安亦辰迅捷喚着白衣。
白衣不卑不亢應了一聲,提步便走過來,伸手搭脈。
我故意地掙扎着想要縮手,安亦辰已握住我的手,緊緊按在牀沿,低聲道:“你別任性!這是醫者白衣,中原最卓越的少年名醫,憑你什麼病,都會藥到病除。”
我當然知道來的是白衣。給白衣微涼的手握住,我也不想掙扎了。
我覺出自己無措到甚至有意求死的心,漸漸安妥。
白衣,一定會幫我,一定會。
“怎麼樣?”不知是不是我聽錯了,安亦辰的語調中,竟有幾分緊張,竟把初見面時的囂張一掃而空。
白衣靜靜聽了半晌,緩緩站起,道:“我去開張方子,二公子讓人沏來,在這院裡備好藥爐,我呆會就來煎藥。”
安亦辰怔了一怔,道:“先生,煎藥的事,下人做就可以了。”
白衣淡淡看他一眼,道:“公子若覺得不需要白衣煎藥,那這個藥方,也不必開了。你大可換個大夫來,看能不能救得了她!”
安亦辰猶豫片刻,又問道:“她是什麼病?”
白衣溫潤的眸光,寧謐地注視着我,道:“自求死路的病。”
直到現在,我才知道當年白衣對我有多好,我求他幫母親看病,他不但一口應了,還不知安慰了我多少好話。此刻,我終於知道人家爲什麼說醫者白衣脾氣古怪了。
如今的安亦辰安二公子爲一方霸主安世遠的愛子,手握大軍,位高權重。可白衣談吐看似溫文,實則不冷不淡,所有回答更加似是而非,足以讓人急得發瘋。而安亦辰顯然已是無語了,他總不能一氣之下把這個聞名天下的少年神醫推出去斬了吧?
我只冷淡看着他,漠然如一截枯木。
安亦辰盯着我望了半晌,終於嘆息一聲,道:“那麼,白衣先生,這個院子,和東邊那個院落的病人,都交給你了。”
白衣略一施禮,微笑道:“在下盡力而爲。”
安亦辰又將白衣打量一番,才道:“你可以自由在這兩個院落出入,但希望你能明白,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
白衣拂袖道:“公子若不放心,大可另請高明。”
安亦辰出身高門,自幼也是衆星捧月慣了,顯然也受不慣白衣如此倨傲的性情,臉色再次漲得通紅,許久,才隱忍地哼了一聲,匆匆踏出房去。
而白衣不緊不慢地拿了筆來開方子,又不緊不慢地交給小九去沏藥備藥爐。
小九接了方子來左看右看,終於狐疑地走了出去,小素卻還站在原地,不知算是侍侯我,還是監視我了。
白衣回過頭,指了指院外,道:“你到外面牆角去找一找,有新鮮的青苔刮二兩過來,做藥子。”
小素張目結舌,更不知我的什麼病,要用青苔來做藥引。但她顯然也知道白衣的脾氣,悶了頭一聲不響走了出去。
白衣重又回了帳幔之中,握了我手腕,看似診脈,實則只是緊握了我的手,將他皮膚的體溫,一點一點浸潤過來。
他的手原就比一般人涼,但此時,我的手居然比他還涼,多半是受了創傷的緣故。
“沒有事了!”白衣低低而溫柔道:“先養好身子,我們再來合計下一步。”
我只聽得他一句溫柔安慰,便覺心頭的委屈瞬間全涌了上來,僞裝的堅強和冷漠再也掩蓋不住,側身伏在他的臂腕裡失聲痛哭。
“顏叔叔死了,母親也不知哪去了,白衣,我只剩孤零零一個人了!”我哽咽着泣訴。
白衣柔聲道:“我知道。你放心,我還在,我會守着你。你母親也沒事,就在東邊院落裡呢。”
小九他們原也說過,母親在隔壁院落裡休息,但那天殺的安亦辰偏說我再見不到母親,可見這混蛋在蓄意打擊我。
知道母親下落我心頭略定,擦了擦眼淚,急問道:“母親現在怎樣?”安亦辰找白衣來,不只要醫我,還要醫東邊院落中的人,那豈不就是我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