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當日越州城草木皆兵,安亦辰尚能帶我全身而退,宇文清能耐不在安亦辰之下,想逃開應該也不是什麼難事。
我只需等到宇文清大致恢復了,和自己的部屬取得了聯繫,便可回秦王府了。
只是回秦王府後會遇到安亦辰怎樣的狂風驟雨,一時也顧不得細細思慮了。——便是我放了宇文清刺了他的心,了不得再好多天不與我說話,難不成還把我關起來打一頓不成?
一直換了三輛馬車,我都沒有再看宇文清一眼,只當這個人不存在一般。
也許,這又是我在自欺欺人,費這麼大勁將他救出來,我又怎能將他視若無睹?
只是,心中的恨,心中的怒,甚至那積累了多少日子無法訴出的哀痛委屈,如層層的絲線,柔細而堅韌地一圈圈糾纏在心裡,把我束縛得好生疼痛,幾乎要透不過氣來。
不想再多看他一眼,那種糾纏太過累人。
如果安亦辰不是用我的玉將他誘擒,我根本不會考慮去救他,即便……即便我會爲此難過很久。
宇文清也很安靜,除了低低的咳嗽,我沒聽到他說一句話,甚至是發一個音節。
直到換了第三匹馬車,傍晚的夕陽如灑金般透窗而入,才聽得他道:“棲情,這樣換車,也不是行的。相對於秦王的兵力,即便換了十輛馬車,把他的兵力分散到數十處,也足夠將我們一網成擒了。”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地低沉從容,但我聽來卻刺心得很,冷笑道:“宇文太子足智多謀,用兵如神,天下皆知。卻不知這次怎生如此無能,竟然落到這樣的境地?”
我停了半晌,總以爲他必然會爲自己辯解幾句,並且將安亦辰如何誘騙擒拿之事表白一番。誰知宇文清只是低了頭,黯然苦笑,並無隻言片語,雖然容顏蒼白,但眉宇間依舊一片安寧溫潤。
帶了點賭氣意味,我問道:“依你說,我們現在該如何呢?”
宇文清聞言,方纔微笑道:“這裡離北城門較近,我們可以夾雜在踏青回去的馬車中,一起回瑞都去。”
“回瑞都?”我失聲叫了起來。
好容易從瑞都逃出,又怎可再回去?
但細想一想,立時明白:正因爲城門那麼多守衛都見證了我們的車輛離開瑞都,而且從常情分析,我們此時應該盼着離瑞都越遠越好。故而不管安亦辰往哪方面推測我們的動向,一定也不會料到我們會回瑞都去。
逃去的是宇文清,安亦辰很可能會親自出馬追擊,他的視線,不會停留眼皮子底下的瑞都!
“瑞都,我們有可以藏身的地方麼?”我定定神,問。
林翌等人雖在暗中設了自己的秘密聯絡地點,可安亦辰派人一直監視着他們,說不準那些秘密地點早已不成爲秘密;何況放走宇文清的是我,我那些老部屬回秦王府後不給重點監視甚至關押起來纔怪。
而李叔能在倉促間找到幫手來,足證明南越或者宇文清早已安排了不少眼線在瑞都了。
這些人,一定有着足以掩人耳目的光明正大身份。
果然,宇文清答道:“有。接近北城門處有一處綢緞莊,可以暫住。”
“那我們……回瑞都去吧!”
我不得不承認,宇文清的智謀始終還是高我一籌。他的計劃,應該比我更加周詳吧?
何況,我也不想離瑞都太遠。
我不知道安亦辰在我放走宇文清後會有何反應,離他近些,至少我可以及時打聽到他的動態。
馬車拐了個彎,迅速奔入了通往北門的官道。
風微煙澹,芳草長川,夕陽如血,映照半邊晚霞,是旖旎的玫瑰紫,眩爛奪目。
我們的馬車混入了那些踏青訪友,趕在傍晚關城門前回城的馬車之中,如江流匯海,頓時消失了蹤影。這條官道向南是瑞都,向北則是晉、青、黑赫一帶,我素來與黑赫諸人交好,便是安亦辰發現其中有一輛馬車消失在這條官道上,一定會想着我把宇文清送黑赫去了。——既除掉了大晉的眼中釘,也避免了宇文清被他殺害的命運。
夜幕降臨時,我們終於來到北城一家綢緞莊的側門,李叔下了車,走向前,叩了三聲,再兩聲,按這樣的頻率叩了三遍,便有人將門打開了條縫。
李叔閃了進去,過一會兒,好側門便打開了,一個大腹便便一副掌櫃模樣的中年男子伴在李叔身邊,將我們恭恭敬敬迎了進去。
我也不知根本不會說話的李叔到底是怎樣和人家交流的,但那名中年男子顯然知道了宇文清的身份,卻對我的身份很迷惘,因此見我下車來,彎腰施了一禮;而見宇文清被扶出,已大禮叩拜。
宇文清的頭髮已被梳理順了,只是僅披了一件空蕩蕩的裘衣,很有些狼狽;被連抱帶挽扶下車時,他的腳已是一軟,輕哼一聲,好容易才勉強站住,平淡地說道:“汪湛,你記住,這裡沒什麼貴人皇子,也沒什麼部將屬下,我姓文,那位姑娘是我的妹子,都是你的表親,知道了麼?”
他的語調雖然輕柔溫文,不見絲毫貴倨之氣,卻自有一番凜冽之氣,不容置辯。
“是!”汪湛立刻緊張地應了,一面上來扶宇文清,一面低聲道:“東廂裡一直備有兩個乾淨的房間,只是被褥陳設,都很是簡樸,只怕……”
宇文清勉力道:“罷了,帶我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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