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見我們累了,不待天黑,便提前住了馬,安排就地休息,獨我和母親住進一個簡單的臨時帳篷,好略略擋一擋風沙。
母親疲憊問道:“遠風,我們還有多久到回雁關?”
顏遠風估算了一下,答道:“再有四五個時辰,應該可以到了吧?”
母親眼睛一亮,道:“那麼我們如果現在前行,天不亮不就可以到了麼?”
顏遠風皺眉道:“娘娘,您不用想太多,先休息要緊。”
母親搖了搖頭,道:“我不要緊,我支撐得住。”
我懶懶道:“我也支撐得住。”而頭已伏在母親膝上,上下眼皮已經分不開了。
除了永和二年的出宮奔逃,我再也不曾這麼累過。
母親的懷抱依舊溫暖,但幾天風霜掠過,容貌已經很是憔悴,我聽到她的心跳得很快,很不規則,嬌軟的身軀因疲累而顫抖着。
顏遠風並沒有聽從母親的話繼續前行,他那溫和而憂鬱的眸光,憐惜地在母親面龐柔柔劃過,緩緩替我們垂下帳篷簾子,把他自己溫煦的聲音,隔絕在朦朦的氈布之外:“你們好好睡幾個時辰,明天,我們一定可以到達回雁關。”
他沒有徵求我們意見,直接幫我們下了這個決定,母親的身體似乎震了一震,隨即依舊是平靜,平靜地抱住我,將我摟在懷中,閉上了眼睛。
而有母親的地方,總是愜意,我滿足地嘆口氣,蜷着身子,嗅着母親身體上溫暖的體香,沉睡。
凌晨時分,我們被馬嘶聲驚醒,忙掀開簾子看時,衆侍衛都已牽馬準備出發了。顏遠風見我們醒來,微笑道:“看你們睡得熟,就讓你們多睡一會兒了。來,先吃些乾糧再走吧。”
母親責備地望他一眼,到底沒說什麼,接過他遞過來的肉乾,胡亂就了清水咬了兩口,便爬上馬去。
我也吃了點東西,只覺那清水凍得人渾身哆嗦。吃完後也未及休息片刻我們便騎了馬,冷冷的肉乾似乎給僵在了肚子裡,隨了一路的顛簸跳動着,悶悶地疼痛。母親身體比我更孱弱,也不知在遭怎樣的罪呢。
但我側頭看母親時,她只專注地騎着馬,充滿希冀地望着前方,一對如水明眸,在倦乏中透出煜煜的光彩。
我們已看到回雁關了,回雁城內,有我們分別了多年的親人。我似乎已看到了君羽當年那稚拙而明亮的大眼睛,如黑曜石一樣純淨明耀,熱切向我們凝望。
當日下午申時,我們到達了回雁關。
巨石砌就的鐵血雄關,在當年與黑赫頻頻交戰之時,曾是百年來不可逾越的屏障,如巨人般昂揚在兩國之間,用金戈鐵馬,守護中原子弟的平安。
而如今,雖是戰亂年歲,依舊沒有這巨人的用武之地,只因如今中原的敵人,已不是黑赫。
於是,這巨人只能挺立着高大的身軀,寂寥望着關內,望着關內的同室操戈,生靈塗炭,血流成河。
回雁關的使者杜勃比我們早出發一步,顯然也是晝夜兼程,想來此時應該已經到了關內。
顏遠風望着旗幟零落的牆頭,目光忽然閃過疑惑。他舉手向一旁的部下示意。
立刻有嗓門高的傳訊兵高聲叫道:“孔太守何在?大燕四品侍衛統領顏遠風顏大人求見!”
連喚兩遍,居然沒有一絲動靜。
這時,我忽然聞到了腥臭味,頓時渾身起了一層驚悸地粟粒。
那是鮮血給毒辣的太陽炙烤後那種令人作嘔生怖的氣味,當日在宇文府中晚蝶等給曝屍時我也曾聞過。
顏遠風鼻尖也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他驅馬前行幾步,正要上前查探時,回雁關的門響了。
沉重而斑駁的鐵門似生了鏽般,好久纔打開至可容數人通行。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將,滿面灰塵,一身血污,帶領了寥落的幾個兵丁,徒步迎了出來,拜倒在沙土之:“卑職回雁關參將孔令德拜見顏大人!”
顏遠風躍下馬來,扶起他們來,溫和道:“孔參將請起!請問,太守大人呢?關內是不是有事發生?”
孔令德皺紋根根豎起,濁淚順了魚尾紋滲下,黯然道:“已經完了,什麼都完了!”
我還沒來得及消化這句“完了”是什麼意思,只覺身畔母親身子一晃,已從馬上摔了下來。
“娘娘!”顏遠風大驚,忙衝過去,將母親抱起。
母親虛弱地勉強一笑,道:“我沒事。”轉而掙扎擡起頭,問向孔令德:“皇上呢?皇甫君羽現在在哪裡?”
孔令德雖是位卑權微,到底是有了年紀的,一眼能看出我和母親是着了男裝的女子,眼見衆人一臉緊張,母親又敢直呼皇帝名諱,便已猜到母親身份,忙葡伏到地下,哭道:“太后娘娘,陛下給安亦淵抓走了!太守大人也……嗚嗚……”
安亦淵!
晉州安氏!
母親秀雅細緻的修眉蹙起,慘然張了張嘴,已頭一偏,暈了過去。
“母親!母親!”我大叫着,只覺手足陣陣發軟,也要癱軟下去。轉頭一看顏遠風,臉公亦是發白,一言不發抱起母親,直衝入城。
我勉強鎮定心神,抖了抖繮繩,和衆侍從一起入關。
但一到關內,我幾乎和母親一樣,從馬上摔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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