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銀道系座標上,一百三十五度的英仙旋臂上,有一片橫貫了整個旋臂、縱深達一千多光年的空間。這片空間由於沒有自然的天體存在,而顯得十分空曠,被稱爲一三五線。也正因爲缺乏恆星、行星的依託,使這片近乎真空的空間成爲英仙星際聯邦和新羅馬帝國之間的天文地理上的鴻溝,繼而成爲政治經濟乃至文化上的隔膜。
多達一千多光年的縱深,使得人類現有的任何飛船都無法以阿庫別瑞超光速一口氣飛越。在這一千多光年的航程中,不得不多次改出超過光速狀態,對機器進行檢修,讓人員得到休息活動。因此,兩支艦隊指揮官,均採取保守的策略進入一三五線。帝國軍的格斯和聯邦國防軍的王朝貴,均派出大量無人偵察艦作爲先導,在艦隊前方一千到兩千個天文單位的空間形成一個巨大的傘形偵察網,警戒敵情。
人類標準時間2918年8月19日,新羅馬帝國軍的“海盜”艦隊和英仙星際聯邦國防軍第四艦隊,都在接近一三五線中線的空間裡改出超光速,準備做進一步的深入。可他們幾乎同時都接到己方的無人偵察船通報的敵情。雖然都只是通過引力探測系統發現對方的偵察船,但是從偵察船的數量和規模判斷,對手均有千艘左右的戰艦。
格斯•懷特黑德對敵情分析感到吃驚。從對手偵察船的前進方向上判斷,聯邦軍很可能是要對新萊茵行星發動進攻。而且對手出動的艦隻真實數量只會比通過偵察船推算的多,這意味着一旦聯邦軍艦隊越過一三五線,攻入帝國境內,短時間內除了自己的冒牌海盜艦隊,就沒有什麼有效的力量能夠阻擋他們了。
格斯當機立斷,決定搶佔主動權,擺開陣勢主動攻擊敵人。儘管只是推算了對手的大概規模和大體方位,具體的位置和兵力配備等詳細情報還沒有得到,但格斯並不是很在乎,指揮帝國軍如狼似虎地發起奔襲。格斯深知“兵貴神速”的道理,而且他對總體形勢有着明晰的認識。把戰場擺設在空曠的一三五線空間裡,使帝國軍不會因爲處於防禦位置而受到鉗制,享有足夠的機動空間和撤退餘地。
八月十九日十六時十五分,一千艘帝國軍的戰艦紛紛重新進入超光速狀態,撲向將近三千天文單位之外的敵軍。與此同時,兩百艘巡洋艦護衛着同等數量的補給船離開。
帝國軍艦隊的出現也令國防軍第四艦隊的王朝貴中將和他的參謀人員大吃一驚。同樣從對方偵察船的飛行方向上可判斷,對方正準備進攻埃及爾行星。許多人立即將這支艦隊與月初獲得通報的英格爾海盜聯繫起來。
“難道真的是海盜?”王朝貴滿腹狐疑,“海盜怎麼能糾集上千艘戰艦和這麼多的偵察船?”
“長官,英格爾海盜組織在鼎盛時期也有兩千多艘戰艦,甚至還有新羅馬資助的大批戰列艦。”參謀人員說道。
“可是他們不是全被剿滅了快一百年嗎?就算是殘餘分子潛伏起來,積蓄力量捲土重來,也不大可能糾集起這麼龐大的艦隊的。”王朝貴將軍的懷疑已經變成肯定,“一定是帝國軍,看來他們也準備發動對我們的侵略。”
“長官,我們是否要改變航線,避開敵人?”手下建議道。
王朝貴此時反而猶豫了起來。在一三五線直接與敵人交戰,固然可以挫敗帝國軍突然襲擊行星埃及爾的陰謀,但是這樣一來,能否吸引敵人的注意力,起到牽制對手的作用,將軍就不敢肯定了。在荒涼空曠的一三五線空間裡,敵人打不了可以退回去,完全沒有必要調集更多力量來爭鬥。尤其是帝國軍方面,總體兵力處於劣勢,不大可能將寶貴的兵力耗費在毫無開發價值的一三五線空間裡。
戰與不戰之間的決擇,讓王朝貴感到十分棘手。他其實還有另一層的顧慮,從對方出動的偵察船數量上判斷,敵人的規模跟自己的第四艦隊不相上下。若是雙方都拼盡全力,必然會落得兩敗俱傷,那麼他的第四艦隊也必將無力再向帝國境內挺進,更無法完成對新萊茵的攻擊以吸引對方的主力艦隊。
敵人就在三千天文單位之外,必須儘早做出決斷。主將卻猶豫不決,令下面的參謀人員和各級指揮官十分焦急。
“命令,排布成球形陣。”王朝貴終於發出命令。這不是進攻的命令,而是保守的防禦。
於是,聯邦國防軍一千六百艘戰艦圍着四百艘補給船,形成一個無比巨大的球形陣。所有戰艦都將正面朝向球外,防備着隨時可能出現的在任一方向上的敵人。聯邦軍的做法等於拱手讓出戰場主動權。但是王朝貴也自有道理。
銀道面一三五線的空曠對交戰雙方都是公平的。聯邦國防軍第四艦隊也擁有足夠的機動空間,打不了可以撤退,再繞行到帝國境內。所以,王朝貴才讓對方執先手,準備後發制人。
十六時二十分,塗着骷髏頭標誌的帝國軍戰列艦和巡洋艦在國防軍的球形陣前方三百萬千米處,改出超光速,並迅速相互靠攏,準備組成一個傘形陣。但是這批艦隊只有六百艘,還有四百艘帝國軍戰艦沒有出現。
王朝貴也及時下達命令,變球形陣爲傘形陣,撤退後勤補給船隊,準備迎戰。
聯邦軍第四艦隊投入戰鬥的有六百艘戰列艦,七百艘巡洋艦,對帝國軍四百艘戰列艦和兩百艘巡洋艦組成的陣列形成壓倒性優勢。因此王朝貴和他的手下都信心十足地驅動戰艦迎向對方。
雙方均以十分之一光速接近對方。數量少的帝國軍艦隊,組成的傘形陣卻比對方的還大。格斯讓部屬把戰艦之間的距離拉到十萬千米左右,以一個鬆散的陣形攻擊對手。
十六時二十一分,由計算機控制的定向能武器發出了耀眼的光芒,數以千萬計的光束、粒子束瞬間跨越三十萬千米距離,猛擊在對方的電磁防護罩上,激起絢麗的光彩。
僅一輪炮火過後,帝國軍由於數量不足,加上陣形疏鬆,就顯示出明顯劣勢。
看到對方如此不量力,王朝貴不禁喜上眉稍,高聲下令:“收緊陣形,加強火力,一定要將他們全部殲滅!”
一千三百艘聯邦戰艦迅速動作,一邊縮小艦距,一邊朝對方猛烈射擊。
“停止前進,後退。保持火力。”“古斯塔夫二世”號戰列艦的戰術指揮中心裡,格斯泰然下達新的指令。
六百艘帝國軍戰艦緊接着啓動反方向的推進系統,開始邊打邊退。
對手稍戰即退,讓王朝貴的信心更加堅定,急忙下令:“加速,五分之一光速,不要讓敵人跑了。”
話音未落,計算機就先於預警軍官發出警報:“九點鐘方向發現敵人,距離一光秒。”
緊接着,另一個警報響起:“本艦捲入超光速波動。”
國防軍的將士們都來不及反應,便有將近三分之二的艦隻被捲入一股從左側激發的空間風暴。數以百計的戰艦被強力的空間波動脅迫着以阿庫別瑞五級速度拋向宇宙深處。四百多艘更接近正面對手處於傘緣位置的戰艦,則被空間波動邊緣被強勁的潮汐力帶入混亂狀態,甚至相互磨擦、碰撞。
原來姜子鉞帶領帝國軍另外四百艘巡洋艦組成一個艦隊,沒有跟格斯親自指揮的六百艘戰艦同時出現,而時在格斯吸引對方注意力後,在敵方左側改出超光速,發起空間風暴。
轉瞬即逝的一秒鐘之內,戰場上的力量對比便產生了重大逆轉。四百多艘陷入失控狀態的國防軍戰艦除了要面對正面三十萬千米外的帝國軍傘形陣,還處於左側由四百艘帝國軍巡洋艦組成的拋物面陣形的嚴重威脅。
這一次是對“易”星域會戰中的空間風暴戰術的重新演繹,令到帝國軍佔了上風,完全處於數量、水力上的優勢。
“停止前進,收縮陣形,全力射擊!”帝國軍的通信系統裡傳來了格斯興奮的叫聲。
指揮着拋物面陣形的帝國軍的姜子鉞,也發出齊射的命令,與格斯的艦隊夾擊殘餘的對手。
密集的交叉火力下,失控的聯邦軍戰艦被打得光焰四射,一艘接一艘地從內部發出強烈的閃光,成爲高速飄動的廢鐵。
帝國軍近乎屠殺的射擊持續了二十多分鐘,擊毀了近四百艘聯邦戰艦,其中有一百餘艘戰列艦。
十七時,在僅有數十艘戰艦被擊傷的微弱損失下,格斯見好就收,下令退出戰鬥。
當被空間風暴吹離一百個天文單位的聯邦戰艦重新殺戰場後,王朝貴中將和他倒黴的手下發現,除了無數被擊損的友艦殘骸和碎片,幾乎沒有戰艦得以倖存。
“這就是‘空間風暴’戰術嗎?”面對飄浮着無數碎片的太空,王朝貴一臉茫然地自言自語。過去只是在國防部的戰報裡看到的敵人新戰術,如今也降臨到自己頭上,並令自己損失慘重。
這時,通信官報告:“長官,‘海格力斯’號艦長請求通信。”
“‘海格力斯’號艦長?”
“是的,長官。新近晉升爲戰列艦長的羅博中校,六月份‘易’星域會戰裡俘虜了五十多名新羅馬科學家的‘致遠’號艦長。”通信軍官解釋道。
“他能有什麼事?”王朝貴不滿地問道。
“他只要求與您直接通話,沒有更詳細的說明。”
“接上線吧。”
羅博的身影很快就呈現在王朝貴中將面前。他向長官敬禮後,說道:“長官,我建議我們應該馬上搜索敵人,並且殲滅他們。”
他所說的建議毫顯得毫無新意,於是王朝貴輕蔑地說:“中校,你越級通信,就是要告訴我這個誰都能明白的道理?你也看到了,敵人狡猾地引誘我們上當,對我們發起空間風暴,讓我們近四萬弟兄光榮犧牲。我們就算能夠迅速找到敵人,也不能貿然出擊。”
“將軍,敵人能運用的戰術,我們也能運用。”羅博信心十足地說,“咱們中國人不是有句古話嗎?‘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你是說也要對敵人發起空間風暴?”王朝貴疑惑地說,“可我們還從沒有演練過這種戰術呢。”
“將軍,據我所知,帝國軍也從沒有演練過這種戰術。我們的諜報人員稱,那個創造這種戰術的姜子鉞,也只是在被我軍包圍時急中生智纔想出這種戰術的。”
“你怎麼知道這些?”王朝貴對一個小小的中校能夠知道這麼多東西感到不解。他並不知道,羅博身後站着一個與聯邦*****主任戴雨農一樣神通廣大的老媽,而且國防部長和國防軍參謀聯席會議**都在大力幫助羅博。
“這並不重要,長官。但我有信心像敵人那樣發起空間風暴。”羅博一副成竹在胸的神態,“只要您調撥一百到兩百艘戰艦給我指揮,在發現敵人後,由您率本部艦隻攻擊敵人,引誘敵人上當,我再從旁邊突然發起空間風暴,必然能夠讓敵人也吃盡苦頭。當然,這裡面的說細編隊和戰術運用並非一兩夠話能夠講清,我已經向您的戰術指揮中心發送了一份具體的作戰方案。”
面對手下表現出來的十足信心,王朝貴卻還是相當懷疑。他問道:“羅中校,既然空間風暴戰術是敵人率先創造出來的,那他們必然也早就想到應對之策。你認爲我們依樣畫葫蘆能取得同樣的效果嗎?”
“將軍,從五月份我軍追蹤艦隊遭遇敵人的空間風暴戰術以來,連同剛纔的戰鬥算在一起,敵人總共發起了六次空間風暴。每次都成功地扭轉了戰場上的力量對比。在這種形勢下,我認爲敵人不太會去考慮應對之策的。”羅博推測道。其實他心裡也沒底,但即使敵人有了應對空間風暴戰術的有效策略,他也認爲有必要照敵人的戰術發動一次攻擊,那樣至少可以逼迫敵人使出應對策略,從中學習。
王朝貴卻沒有這種意識,他不滿地對羅博說道:“你的認識也只是建立在推理的基礎上。敵人若有應對之策,我軍還按照他們的套路發起攻擊,到時必然遭受更大的損失。當前的形勢下,我們必須謹慎行事,否則整個‘阿爾戈號遠征’行動都會受到拖累。”
“長官,就算敵人想好了如何對付空間風暴戰術,我們也可以運用空間風暴戰術逼他們使出來,從中學習參詳。”羅博堅持勸說自己的指揮官。
“那也太冒險了。”王朝貴不加思索地說,“我已經派出通報艦向佩利翁報告這一次遭遇戰情況,在布隆伯格五星上將的新指令下達以前,我們不要急於與敵人決戰。”
“可是,長官,這樣就又把主動權拱手於人……”
“請毋多言,羅中校。”王朝貴中將打斷了羅博的話,隨後終止了通信。
他並不否認羅博的看法和建議中具有合理的成份,但是他不是羅博,他是整個第四艦隊的司令官,必須爲第四艦隊倖存的近十萬弟兄負責,爲整個“阿爾戈號遠征”行動負責。所以他寧願選擇保守的策略,也不願冒險運用具有太多不確定因素的新戰術。
王朝貴中將隨後向艦隊下達了新命令,排成一個鬆散的球形陣,以十分之一光速的速度退離一三五線中線,等待埃裡克•馮•布隆伯格將軍的新命令。
“海格力斯”號艦橋上,羅博無奈地坐回艦長席,自言自語地報怨道:“等接到總部的新指示,也許我們早就完蛋了。”
“長官,王將軍也有他的難處。”大副斯卡蒂•提亞西少校冷冷地說,一點也不像是在勸慰羅博。
“坐失良機,只會讓我們更加被動。”羅博嘆息道。
這一次,斯卡蒂沒有迴應羅博的話,靜靜地坐在自己的坐席上。
對方的態度倒是引起了羅博的注意,他問道:“你怎麼不說話了?”
“長官,您要我說什麼?”斯卡蒂依舊保持着冷淡的口氣,“您的提議被司令官否決了,希望尋求手下的理解和支持嗎?”
斯卡蒂一語中的,說出了羅博此時的心理,令羅博感到驚訝。
“長官,有些事情看起來也許有更明智的選擇,可是現實面前,我們還是不得不採取保守的方式。”斯卡蒂繼續說道,“長官,您一心只想更有效地打擊敵人,可是司令官要顧慮的因素卻非常多。所以他不願採用您的提議是理所當然的。”
“我必須提醒你,提亞西少校,如果沒能戰勝敵人,顧慮再多也沒有用。”羅博不滿地說。
“您認爲我們艦隊這一次行動是來打勝仗的嗎?”斯卡蒂冷酷的聲音裡飽含失望的情緒,“當我得知了我們的進攻計劃後,我非常失望,我們不是來消滅敵人的,只是來牽制敵人的。”
“不消滅敵人怎麼能起到牽制作用?”羅博對牽制作戰倒是有另一番見解,“斯卡蒂,看來你忽略了牽制作用和實質。不把敵人打疼,怎麼能牽制敵人。這也是我不惜越級向王將軍提出建議的根本原因,只有最大限度令敵人受到損失,才能使佯攻看起來像主攻,迫使敵人投入更多的兵力,從而起到牽制作用。可是我們現在的行動,太過保守,別說牽制了,搞不好還會讓敵人整個吞了。”
羅博接着又補充道:“我要是敵人的指揮官,現在就指揮手下,重新殺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