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節 勸諫

“阿非利加”行星,“所羅門”恆星照耀之下人類世界的一顆璀璨明珠。

她是整個英仙旋臂星際人類世界最爲重要的行星之一,供應着新羅馬帝國超過八成的糧食,還向英仙星際聯邦出口大量的農副產品。

如果說經濟、政治和文化中心的“新拜占庭”行星充滿了繁忙與擁擠,“阿非利加”行星簡直就是田園牧歌的鄉村。雖然在去年也遭到了戰火的波及,但仍然是新羅馬帝國境內最具宜居的生態行星。

在確認了“新拜占庭”行星受到“刻耳柏洛斯”三星系統加速崩潰的嚴重影響後,元老院制訂的“出瑞金記”戰略撤退行動中,“阿非利加”行星便被定爲陪都行星,將承擔從“新拜占庭”行星撤出來的人口和經濟的主體部分。

因此,這顆綠色的行星,對於元老院與羅馬人民乃至整個英仙旋臂星際的人類世界而言,必將具有更爲重大的意義。

對於現任的元老院與羅馬人民戰爭與救國獨裁官姜子鉞個人來說,“阿非利加”行星也有着極其非凡的意義。這是他婚後與愛妻,蘿塔·斯陶德特一起生活的行星。而且蘿塔於去年11月底的“阿非利加”行星戰役中犧牲。

人類標準時間2921年1月21日,姜子鉞抵達“阿非利加”行星,視察了工作後滿意地對陪同的迪戈·加託和奧托·貝特曼說道:“迪戈,奧托,我對你們的工作很滿意。接下來的工作還會相當繁重,還要仰仗二位的全力配合。”

實際上,對於“新拜占庭”行星的疏散與撤退,還有對“阿非利加”行星的建設與發展,突然被推上獨裁官位置的姜子鉞,可以說是完全外行的。除了指揮對英仙星際聯邦的軍事防禦外,他的工作基本上仰賴汪澤仁留下的君特·費施爾、迪戈·加託和奧托·貝特曼。

費施爾仍居樞密院首席幕僚一職,在“新拜占庭”前方組織國民大撤退。後兩人現在則分別以不管部長和獨裁官助理身份,在“阿非利加”行星主持陪都的前期建設工作。

至於工作成效,姜子鉞自己是看不出具體的門道。身爲一介武夫,也只能從表象進行判斷。

“閣下過獎,這都是我等職責所在。爲了元老院與羅馬人民,必當鞠躬盡瘁。”迪戈·加託謙恭地說。

“迪戈,你讓卡里奧斯將軍報告的,有關刺殺我的陰謀,你們還掌握什麼情況嗎?”

這時,迪戈·加託與奧托·貝特曼相互看了一眼,由貝特曼回答:“閣下,我們掌握的情況是,元老羅基和李仲坤準備在‘出瑞金記’計劃完成後,發動對您的暗殺。”

“哦?你們有確切的證據嗎?”

“正是缺乏證據才只能轉給卡里奧斯將軍,請他代爲呈報。”奧托·貝特曼爲難地說。

“沒有證據的話,我們又能怎麼樣?”

姜子鉞顯得有些茫然。換作是率領艦隊遠征作戰,如果敵情不明,他完全有自信和勇氣做出自認爲精準可靠的判斷,但是現在面對的是自己統治集團內部的鬥爭,他卻不知所措。其實在他的意識,直到這一刻,他對元老院的內部鬥爭都沒有真正和全面的認識。

“果斷採取預防措施。”迪戈·加託毫不猶豫地回答,“閣下現在是戰爭與救國獨裁官,完全可以對他們主動出擊。”

“你的意思是……”姜子鉞表示不解。

“立即抓捕羅基和李仲坤等元老,還有他們的爪牙,伊琳娜、李敬先等軍隊將領。”

迪戈·加託的話令姜子鉞感到震驚,這明擺着是教唆他發動政變——針對保守派元老的政變。

奧托·貝特曼也跟着作出了分析:“閣下,現在形勢很明朗了。‘出瑞金記’計劃已經接近完成,您也率領艦隊殲滅了入侵的敵軍,並且逼迫他們簽了停火備忘錄。災害和外敵已經不再是元老院與羅馬人民的主要威脅,所以他們才蠢蠢欲動,準備發動對您的不利行動,以期奪取對元老院與羅馬人民的統治。而現在整個行政系統都還是我們的人主導,就差中央艦隊了。閣下,只要您下達指令,拿下伊琳娜和李敬先,艦隊和陸戰隊就完全屬於您。”

姜子鉞瞪了奧托·貝特曼一眼。這個頭髮花白的老頭,卻帶着微笑和期望的神情等待着姜子鉞的回答。

“我要提醒你們,李敬先就指揮着一百多艘戰艦,正懸在我們頭上。”姜子鉞嚴肅地說道,“在‘新太平’行星戰役,伊琳娜連我以獨裁官名義發佈的命令都敢違抗。”

“可是您也看到了,以高揚將軍爲首的廣大官兵,不顧伊琳娜的阻攔,堅決執行了您發動總攻擊的指示。”貝特曼說。

“閣下,只要你公開發布指令逮捕李敬先,我相信‘林-彪’號上的士兵,會馬上拘捕他。中央艦隊的將領也許都不想聽命於您,可是基層的官兵卻是把您視爲戰神。再加上獨裁官的光芒,只需您一聲號令,無數人都會無條件尊崇您的指引。”迪戈·加託說道,語氣激昂。

“閣下,羅基和李仲坤現在也都在‘阿非利加’行星,只要您下命令,我們就可以將他們一網打盡。‘伊謝爾倫’行星方面,讓卡里奧斯將軍和祖巴蘭將軍出手,解決伊琳娜奪取中央艦隊控制權也是完全沒有問題的。”奧托·貝特曼興奮地鼓動。

姜子鉞卻非常猶豫,想了想,說:“你們說的沒錯。只要我出面,李敬先必定可以輕易拿下。剩下的,逮捕羅基、李仲坤,還有伊琳娜,都不難。可是這種政變爲了什麼?忠於他們的官兵要是起來反抗,我們就很容易陷入衝突,甚至打起內戰,再讓元老院與羅馬人民放血嗎?”

“閣下,他們已經在行動了。”奧托·貝特曼口氣嚴肅,表情凝重,“早在汪澤仁閣下還健在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在阻礙着人民享受福利,掠奪人民的利益。現在只不過是把您當成抵禦外敵的一次性工具,用完了就準備銷燬。您就算不爲着元老院與羅馬人民的未來大計着想,也要考慮自己的生存。”

迪戈·加託也跟着開導姜子鉞,“汪澤仁閣下生前就一直在與羅基他們作鬥爭,爲的是推進元老院的改革,使人民能夠享有更多的福祉,獲得更大的權益。然而他們勢力頑固,盤根錯節,根本不是一時能打倒的。現在機會來了,您已經升任獨裁官,而他們竟然不顧國難當頭,準備刺殺您,冒犯天下之大不諱,拋棄人民利益,要將您置於死地。您如果不主動出手,對於您自己,特別是愛戴擁護您的羅馬人民和軍隊官兵,您又將如何交待?”

“閣下,如果讓羅基和李仲坤的陰謀得逞,我們的生命與地位倒是次要,可是廣大人民卻還要受他們矇騙剝削。您就忍心放棄您對羅馬人民的忠誠嗎?您一直殫精竭力與戰勝優勢敵人,保衛羅馬人民,就是爲了讓他們成爲羅基和李仲坤這些保守政客及其利益集團的統治嗎?”奧托·貝特曼也繼續遊說姜子鉞。

“好了,你們兩個……”姜子鉞不耐煩地叫道,但是把後面的話吞回去。斟酌再三,才放緩口氣說,“這樣吧,讓我再好好考慮一下吧。”

見到姜子鉞猶豫不決,當斷不斷,迪戈·加託不顧官階等級,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子鉞,權力鬥爭可比軍事鬥爭還要殘酷,都已經聞到敵人的血腥氣息,我們就應該主動出擊,不然等待我們的就將是身死名裂。”

“迪戈,這個獨裁官本來就不是我該來承擔的。”姜子鉞充滿了無奈和彷徨,“應該說,我本來就承擔不起獨裁官這個職責。”

迪戈·加託注視着他,點了點頭。

姜子鉞說得對,就他自己的出身、成長和歷練,都不適應一下子就站到元老院與羅馬人民的權力軸心當中。

雖然他的戰爭稟賦讓他在歷次戰役中大放異彩,併成功地抵禦了敵軍,完成了對災難中的元老院與羅馬人民的守護,可是獨裁官不單是軍事上的統帥,更是政治上的領袖,權力中猛獸。

就像一頭統治獅羣的雄獅,會不斷遭遇挑戰,當一個人掌握了某種權力時,也一樣會受到或多或少的競爭。

權力鬥爭看着像人類社會特有,實質卻源自生物種羣的種內競爭。只是因爲人的社會性而使得其表現形式被異化得非常複雜。

在迪戈·加託看來,權力鬥爭這種人類無可避免的屬性更應該善加利用,使它朝着更有利於人民與社會發展的方向。之前的汪澤仁,現在的姜子鉞,便是他要影響權力鬥爭往有利方向的重要人物。

暫時擱置了對保守派元老採取行動的討論後,姜子鉞去到了蘿塔墓前。

白色的十字架墓碑矗立在如茵綠草之上。

交叉處是蘿塔的戎裝半身像,一枚黃金愷撒勳章。

下面是手寫體的德文:Rota Staudte 2892.7.2-2919.11.26

還有一行正楷簡體中文:愛妻蘿塔安息,姜子鉞親立。

姜子鉞將絢麗的鮮花束,擺放在墓碑前,靜靜地佇立許久。

天空中風輕雲淡,平靜祥和。

但在這個和平的行星上,陰謀鬥爭的波瀾卻一直洶涌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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